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知其所以然
血木剑从空中矫矢飞至,迅若风雷,势不可当,范堂主知道若是伸手去接,手骨立时折断,急忙跃开,只怕伤了台下众秀才,大叫:“台下快让开!” 却见叶菲儿倏地夺过一秀才的松木剑,剑尖搭在紫檀木剑身,轻轻向下按落。这一按力道虽轻,却是八极飞剑中一招“蜀道金牛”的精妙招数,力道恰到好处,竟将紫檀木剑压在台上,笑道:“你用紫檀木剑,我用松木剑,咱俩过过招玩儿。” 范堂主惊疑不已,打定了不胜即降的主意,弯腰拾起紫檀木剑,挽个剑花,躬身道:“请姑娘手下留情。” 这原是武林中晚辈和长辈过招时极恭敬的礼数,意思是说不敢平手为敌,只是请予指点。 叶菲儿伸出松木剑,一招“含丹照霞”,笑道:“不用多礼,只怕我本领不及你。” 这紫檀木剑是范堂主已使了数十年得心应手的兵刃,被她轻轻一挑,竟尔把持不住,急忙振腕收住,更是暗暗吃惊,当下依晚辈规矩让过三招,一招“孤坟峥嵘”,使的是老帮主传下来的“镜天月融剑法”。 叶菲儿见他这一钩之势威猛异常,心想只要被他剑气钩住,纵有金甲护身,却也难保不受内伤,当下不敢怠慢,展开伯父授“八极飞剑”,在紫檀木剑网中欺身直上。 这木剑轻灵,全以内功为主,但芙蓉帮帮主世代相传的剑法果然精微奥妙,虽然紫檀木弹力极大,但松木剑仗着灵巧机便,数招一过,那紫檀木剑被一把松木剑逼得施展不开。 范堂主初时只怕失手真的伤了眼前真的芙蓉帮帮主,岂知叶菲儿的剑法凌厉无伦,或点xue道,或刺要害,范堂主被迫收木剑回挡,十余合后,但见四方八面俱是剑影,全力招架尚且不及,哪里还有余暇顾到勿与松木剑硬碰? 花月儿大为叹服:“伯父武功,确是人所难测。”又想:“他老人家不知此刻身在何处?所受的伤不知好了些没有?” 忽见叶菲儿剑法斗变,手指捉住剑柄,将那松木剑舞成数个圆圈,宛似戏耍一般。 范堂主一呆,紫檀木剑抖起,猛点对方左肩。叶菲儿松木剑疾翻,搭在紫檀木剑离剑尖尺许之处,顺势向外牵引,这一招十成中倒有九成九是借用了对方劲力。 范堂主只感木剑似欲脱手飞出,急忙运劲回缩,哪知紫檀木剑竟如是给松木剑粘住了,紫檀木剑后撩,松木剑跟着前行。 他心中大惊,连变七八路剑法,终究摆脱不了松木剑的粘缠。 八极为阴阳,“极”意为巧妙变化趋于极远。 而内功循行皆在练气与养气,实则有虚实、动静之分。盖养气以道为归,以聚气静养为宗法。养心、健魄、敛气以归神。 练气者以运使为效,以呼吸为功,运动四肢百骸,以意养气、以气促力、气随力走、力由气发,使之去刚换柔,由柔及刚、由刚而柔。 待用时,则时刚时柔、遇虚则柔,遇实则刚,或许遇虚则刚、遇实则柔,刚左而右柔、刚右而左柔,气力相随,刚柔相济,虚实同进,意行一致,内外合一,一极动百极响应,八极冶为一气。 综合有八大开,八大合。顶、抱、单、提、挎、绊、劈、缠、戳、挑、引、封、转等十六字诀,叶菲儿这时使的是个“缠”字诀,那松木剑有如一根极坚韧的细藤,缠住了大树之后,任那树粗大数十倍,不论如何横挺直长,休想再能脱却束缚。 更拆数招,范堂主力贯双膀,使开“镜天月融剑法”,将木剑运得呼呼风响,但他挥到东,松木剑跟向东,他打到西,松木剑随到西。 叶菲儿毫不用力,看来似乎全由范堂主摆布,其实是如影随形,借力制敌。镜天月融剑法使到一半,范堂主已更无半点怀疑,正要撤剑服输,陈堂主忽然叫道:“用擒拿手,抓她剑首。” 叶菲儿道:“好,你来抓!”剑法再变,使出了“转”字诀。“缠”字诀是随敌东西,这“转”字诀却是令敌随己,但见松木剑化成了一团青影,猛点范堂主后心“风府”、“大椎”、“灵台”、“悬枢”各大要xue。 这些xue道均在背脊中心,只要被剑尖点中,非死即伤。范堂主识得厉害,势在不及回剑相救,只得向前窜跃趋避,岂知叶菲儿的点打连绵不断,一点不中,又点一xue,剑影只在他背后各xue上晃来晃去。 范堂主无法可施,只得向前急纵,却是避开前,后又至。他脚下加劲,欲待得机转身,但他纵跃愈快,剑气来得愈急。 台下群秀才但见他绕着叶菲儿飞奔跳跃,大转圈子。叶菲儿站在中心,木剑不离他后心,松木剑自左手交到右手,又自右手交到左手,连身子也不必转动,好整以暇,悠闲之极。 范堂主的圈子越转越大,逼得陆大通与苗、陈二堂主不得不下台趋避。范堂主再奔了七八个圈子,高声叫道:“菲儿姑娘手下容情,我服你啦!”口中大叫,足下可丝毫不敢停步。 叶菲儿笑道:“你叫我甚么?”范堂主忙道:“对,对!小人该死,小人参见帮主。”要待回身行礼,但见松木剑毫不放松,只得继续奔跑,到后来汗流浃背,白胡子上全是水滴。 叶菲儿心中气恼已消,也就不为已甚,笑上双颊,木剑缩回,使起“挑”字诀,搭住紫檀木剑向上甩出,将范堂主疾奔的力道传到木剑上,紫檀木木剑急飞上天。 范堂主如逢大赦,立即撤手,回身深深打躬。台下群秀才见了她这八极飞剑神技,哪里更有丝毫怀疑,齐声高叫:“参见帮主!”上前行礼。 范堂主踏上一步,一口唾液正要向叶菲儿脸上吐去,但见她月光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珊瑚之色,娇如春花,,韶颜稚齿,这一口唾液哪里吐得上去? 一个迟疑,咕的一声,将一口睡液咽入了咽喉,但听得头顶风响,紫檀木剑落将下来,他怕叶菲儿疑心,不敢举手去接,纵身跃开。 却见人影闪动,一人跃上台来,接住了紫檀木剑,正是四大堂主中位居第三的陈堂主。叶菲儿被他用“慑心法”擒住,最是恼恨,见此人上来,正合心意,也不说话,举棒径点他前胸“紫宫xue”,要用“转”字诀连点他前胸大xue,逼他不住倒退,比范堂主适才更加狼狈。 哪知陈堂主狡猾异常,知道自己武功不及范堂主,他尚不敌,自己也就不必再试,见叶菲儿松木剑点来,不闪不避,叉手行礼。 叶菲儿将剑尖点在他的“紫宫xue”上,含劲未发,怒道:“你要怎地?”陈堂主道:“小人参见帮主。” 叶菲儿怒目瞪了他一眼,与他目光相接,不禁心中微微一震,急忙转头,但说也奇怪,明知瞧他眼睛必受祸害,可是不由自主的要想再瞧他一眼。 一回首,只见他双目中精光逼射,动人心魄。这次转头也已不及,立即闭上眼睛。陈堂主微笑道:“帮主,您累啦,您歇歇罢!”
声音柔和,极是悦耳动听。叶菲儿果觉全身倦怠,心想累了这大半夜,也真该歇歇了,心念这么一动,更是目酸口涩,精疲神困。 范堂主这时既已奉叶菲儿为帮主,那就要倾心竭力的保她,知道陈堂主又欲行使“慑心术”,上前喝道:“陈堂主,你敢对帮主怎地?” 陈堂主微笑,低声道:“帮主要安歇,她也真倦啦,你莫惊扰她。”叶菲儿心中知道危急,可是全身酸软,双眼直欲闭住沉沉睡去,就算天塌下来,也须先睡一觉再说,就在这心智一半昏迷、一半清醒之际,猛然间想起花月儿说过的一句话,立时便似从梦中惊醒,叫道:“月儿,你说真经中有甚么‘移魂大法’?” 花月儿早已瞧出不妙,心想若那陈堂主再使邪法,立时上去将他一掌击毙,听叶菲儿如此说,忙跃上台去,在她耳边将经文背诵了一遍。 叶菲儿听花月儿背诵经文,叫她依着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她内功已有根基,人又聪敏,一点即透,当即闭目默念,心息相依,绵绵密密,不多时即寂然宁静,睁开眼来,心神若有意,若无意,已至忘我境界。 陈堂主见她闭目良久,只道已受了自己言语所惑,昏沉睡去,正自欣喜,欲待再施狡计,突见她睁开双眼,向着自己微微而笑,便也报以微微一笑,但见她笑得更是欢畅,不知怎地,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快美异常,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叶菲儿心想《玄女心经》中所载的功夫果然厉害无比,只这一笑之间,已胜过了对方,当下也就格格浅笑。 陈堂主心知不妙,猛力镇慑心神,哪知这般惊惶失措,心神更是难收,眼见叶菲儿笑生双靥,哪里还能自制,站起身来,捧腹狂笑。 只听得他哈哈,嘻嘻,啊哈,啊哟,又叫又笑,越笑越响,笑声在天万山上远远传了出去。 群秀才面面相觑,不知他笑些甚么。范堂主连叫:“陈堂主,你干甚么?怎敢对帮主恁地不敬?” 陈堂主指着他的鼻子,笑得弯了腰。范堂主还以为自己脸上有甚么古怪,伸袖用力擦了几擦。陈堂主笑得更加猛烈,一个倒翻筋斗,翻下台来,在地下大笑打滚。 群秀才这才知道不妙。陈堂主两名亲信弟子抢上前去相扶,被他挥手推开,自顾大笑不已,不到一盏茶时分,已笑得气息难通,满脸紫胀。 须知“慑心术”或“移魂大法”系以专一强固之精神力量控制对方心灵,原非怪异,后世或称“催眠术”,或称“心理分析”,或称“精神治疗”等等,只是当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不免惊世骇俗。 若是常人,受到这移魂大法,只是昏昏欲睡而已,原无大碍,他却是正在聚精会神的运起慑心术对付叶菲儿,被她突然还击,这一来自受其祸,自是比之常人所遭厉害了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