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全线为战
鬼哭关头 秋来夜色凉，狂风依旧在呼啸。 一名不披甲的白袍男子独自站在城楼之上，举目远眺，看看那座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的大石城。 十数年来，成百上千次大军攻伐，百万西厥儿郎浴血搏命，可奈何，那座城关，依旧横亘在西厥与中原之间，如一道大门，死死关闭，将西厥战马拒之于外。 可以说，这座城内埋中原儿郎，城外死西厥汉子的大石城，每一寸土地，都曾被血染透，每一粒砂，都有白骨相伴，每一株草，都埋葬着一个亡魂。 回不到家乡的亡魂。 百万战士征战苦，多少儿郎尽作土。 他曾听说过，中原说这里是千古流血之地。此时想来，亦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千秋万代，这么多时间流过，这片土地之上，发生了多少内外战争，在这土地之下，又埋了多少家乡良人日日夜夜盼望归来的男儿郎。 白袍男子轻轻一叹，“忽尓赤将军，当年，你没攻下大石城，但却死在了中原土地之上。我想，对那些一辈子死战于此的将士来说，好得太多了。” “至少，你是死在中原的土地之上。” “可惜，你忘了，你的家中，还有一个独自站在山丘之上，牧着羊，天天等待你归来的女人。” 白袍男子解下腰间的酒囊，苦笑一声，自语道：“来来来，忽尓赤将军，这是我从你家带来的马奶酒，最后一袋了，全部敬给你。” 白浓的酒水哗啦啦流进城下的土壤之中。 倒尽酒水，白袍男子孑然而立，迎着风，黑发飞舞。 “百里小子，没事站在这儿干嘛？”一条高大魁梧的武将走了过来，脸上覆着金甲，迎着薄薄月光，熠熠生辉。 见到来人，白袍剑客百里奚慨然一笑，说道：“上来吹吹风，顺便看看这处战场。” 史将军站在百里奚身旁，比之高出一个头来，笑道：“你小子是想看看那些战死的亡魂吧。” “算是吧。毕竟，他们都是为西厥的帝国霸业而死的。” “霸业？还不是那些当朝权贵的名利。比如我，比如大汗，比如四大家族。” 史将军看着百里奚手中提着酒囊，毫不客气，拿过来，仰头倒了倒，发现没有一滴酒水，骂骂咧咧还给百里奚。 百里奚咧嘴大笑，又从另一边腰上解下一袋酒囊，递给史将军，笑颜道：“知道你好这一口。刚才那袋敬是给忽尓赤的，这一袋留给您老的。” “他娘的，滑头小子。”史将军笑骂一声，提起酒囊，痛灌了一口。 “史将军，也不知道是我家中那老混蛋有意还是无意，我准备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袋他珍藏好多年的美酒。这一路东来，我几次忍着没把它喝掉，就是留给你的。”百里奚说道。 美酒入口，更是酣畅。 史将军轻轻擂了百里奚一拳，笑道：“你小子，还把你爹叫老混蛋，要是他在这里，还不抽你。” 百里奚撇撇嘴，没有言语。 军神行事，在王庭之中是出了名的滴水不漏，不仅在庙堂权谋之上从未出错，教导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看得很紧，生恐这小子在王庭里闯出祸端来。 结果呢，百里奚偏偏就是一个叛逆的主儿，百里春秋要管他，他就是不服管，从小到大就是一路打过来的。当然，白天是在家外面找那些皇族贵子打架，晚上偷偷溜回家中，那就是要和大草原上鼎鼎有名的高手军神过招了。 所以呢，这家伙在外面打架，把一身武功倒打得越来越实在了，直至打得整座王庭的同龄人都不敢招惹他，看到这尊混世魔王就跑路。晚上回家和军神单挑，虽然从没打赢过，但至少把体魄给练出来了。 军神百里春秋，也是为他这个儿子煞费苦心啊。 “百里奚，你都这么大了，我想，你也慢慢懂了，也不是你爹非要强制管着你，而是，他不得不为之。”史将军缓声说道。 百里奚微微颔首，说道：“我懂。他是西厥军神，还是当年帝国十万铁骑马踏江湖的始作俑者，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江湖之中，很多人都盯着他。” “他或许不怕，但是他担心我这个儿子以后会被很多隐藏的敌人所针对。或许正是他对我说的气话那般，老子百里春秋杀了那么多人，早死晚死都活该，但是老子儿子一辈子都没做过大jian大恶之事，凭什么因为是我的儿子就该死。” 史将军将酒囊递给百里奚，转头看着苍茫夜色下的流血平野，淡然问道：“那你为何还处处和你爹作对？” 捧着酒囊的百里奚灌下一口，洒然笑了笑，说道：“不是作对，是在保护他。” “保护？” “嗯。所有人都会老去，譬如我爹，譬如史叔叔你，更别说大汗他们了，但是，当你们一代人老去之后，新的大汗上位，还会如现在的大汗一般敬畏我爹吗？” 百里奚偏头看着史将军，目光炯炯，接着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百里家没有造反的心思。但是呢，如果下一任大汗要针对我爹这个功高盖主的军神，那我这个把他们从小揍到大的百里奚就要让他们看看，我爹老了，但是他儿子还能替他拼命，替他抗刀！” 史将军大为震动，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忽而觉得他不是表面所表现的那般叛逆冲动，他有他的打算，他有他的深眸远虑。 “他娘的，要是老子有个儿子就好了。”良久之后，见气氛沉重，史将军笑骂了一声，接着道：“说不定老子也能像你爹一样，没事就揍自己儿子玩。” 百里奚翻了翻白眼，说实在话，他离家出走半年了，没有军神每晚的怒揍，倒是感觉浑身不舒坦。 这才是真正的欠揍。 史将军从怀中摸出一份信函，递到百里奚手中，说道：“这是你爹传来的密函，信上说王庭已经聚合起二十万兵马，择日便会东征而来。” 仔细看过密函上的内容，百里奚又举首遥望黑夜中有依稀轮廓的大石城，“史叔叔，如果这二十万兵马到来，加上这里已有的五十万兵马，是不是能把全境战线来开作战？不需要再死磕大石城了。” 史将军点点头，说道：“按照既定策略，是应该把七十万大军全线拉开，分兵三路，北线进攻弓月城，中线要拖住大石城的兵马，南线则要一鼓作气拿下遍城州和葫芦管。” “据衍天下所言，此番新筑起的弓月城有中原堪舆大师杨松所构造的气运庇佑，先天立于不败之地。我军进攻弓月城，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百里奚审时度势，说出自己心中的见解。 “困难是有的。”史将军负手而立，继续道：“我们与中原的西北门户大石城僵持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打下来。所以，在后面全线拉开战场之后，中路大军的主要作用就是拖住大石城兵马，不让其出动援救其余两线。” “同样，弓月城被杨松打造出了先天优势，这是其一。其二，当日中原陇西藩王徐天德横刀立马弓月城，一时间敌我态度不明，如果我们冒昧攻下弓月城，说不定后面就会遭到这老小子的狙杀。所以，北线进军，可缓不可急，只是趁着兵力上的优势，将中原西北的边军分化开来。” 百里奚灵光一闪，想透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咧嘴笑道：“那这般说来，史叔叔准备在南线上下猛药了哟？” 史将军微微颔首，“遍城州和葫芦管，在城池防御之上，远远比不上大石城和弓月城，并且，在这两座关隘之后，没有任何的后续阻碍，如果我们能凿穿这条战线，事后就能一鼓作气，浩浩荡荡冲破西北阵线，再返身去袭杀大石城或者弓月城。” 百里奚没有急着答话，而是在脑中将中原帝国西北边关的大体形势铺展开来，然后在结合二皇子阿史那布赫带回来的西北地理形势图，大致能将西北边军的布防、关隘、险镇等架构出来。 整条西北战线，从北线的弓月城到南线的遍城州，足足有两千里之长，甚至是横跨了整座天山山脉。 也正是基于如此漫长的战线，西北三十万边军，完全没有能力做到全线作战，反倒是西厥兵马，整整七十万，若真是一味攻伐大石城，双方死磕到底，说不定唐凌天会用三十万兵马把这七十万打残。 史将军固然不愿意。 既然自己在兵力上占尽优势，为何不把这优势放大，把西北边伍的劣势同样变大。 全线作战，虽然一定程度上会造成化整为零的弊端，但是能突出奇兵，搅乱西北边伍的防线。 思虑良久，百里奚才缓缓说道：“史叔叔，照你这番计划，进攻南线的兵马，必然要抽选出最为精锐的将士，并且，在取下遍城州、葫芦管之后，还要千里奔袭大石城。这可不是一般的将士能做到的呀。” 史将军大笑，拍了拍百里奚的肩头，说道：“南线由我亲自统兵出征！” 百里奚陡然一惊，下意识问道：“那你走了，谁来坐镇鬼哭关，统筹调度？” “你爹把那位请出山了。”史将军望着天上一轮朗月，语气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