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狗的新天地
总之在这个家里,一家之主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连错的也是对的,就像那篇格林童话《老头子的话总是对的》一样。 于是我骑着独狼,单手掌控龙头,哼着《我独自走在去外婆家的小路上》,绕行在曲曲折折的乡间公路上,回古镇牵狗去。 到盐巷子,远远的,黑熊分辨出独狼的发动机声音,在阳台上呜呜咽咽欢叫起来。 不吃不喝熬了两天,看起来它还算没事,只不过有些脱水,凭狗类的本能,尽量减少能量和水分消耗,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唉,真是难为你了。”我叹息着,接了小半盆水放在它身边。 喝足自来水,它来了精神,躁动不安的拖拽着铁链,我不愿耽搁,解开铁链牵它下楼,锁上超市门,把铁链拴在后座上,发动独狼,以一二十码的速度缓缓行进。 也许它明白,这是跟随主人到新家生活的最后机会,错过机会,也许会永远被遗弃,成了一条孤零零的流浪狗,于是顺从的跟着摩托,小步奔跑,而在此前,我从没牵它出门遛一遛,更别说玩这种车拉狗的游戏了。 毕竟从未经过训练,车和狗,速度不一,而铁链用了好几年,早已锈迹斑斑,行至半途,嘣的一声断了。 “黑熊,跟上!” 我吆喝一声,并不减速,见它继续紧跟在后,于是提速到三四十码,跑完了全程。 回到新市场,按刘玉芳的意见,干脆把铁链解了,否则,怎么能适应新的生活呢。 这一夜,它紧跟大小主人,寸步不离,收拾摊子后,一直跟着上了五楼。 房内,超级大床已拆解为二,我和刘玉芳睡在小卧室,阳阳和丹丹睡在主卧室,各占一架单人床。 如此一来,狗只能睡客厅了,而客厅虽小,却空空荡荡,除一台电视和一张茶几没别的了,在靠近飘窗的地板上扔几件旧衣,吆喝黑熊躺上去,也许它睡惯了纸箱搭的狗窝,这时待遇高了,有点受宠若惊,吆喝几次,脚踢手推,才领会了主人之意,蜷缩在旧衣堆里,变得安静起来。 人狗同住,并非什么新鲜事,城里的宠物狗往往如此,而我们不担心它的吃喝,而是拉撒问题,若是满屋子的臊味,一家子怎么受得了? 这一夜,黑熊静静的躺在客厅里,外面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汪汪汪叫个不停,甚至四楼五楼的邻居上楼开门,也会狂叫一阵子。 事实证明,虽然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我们担心它乱拉屎尿是多余的,第二天起床,见客厅里干干净净的,也许它憋了一整夜,等不及了,刘玉芳一打开寝室门,就急匆匆去楼下的僻静处方便了。 可是第二天,五楼的一位邻居客气的找上门来,说是夜里狗乱叫,影响睡眠,要我们想办法解决。 这位邻居经营着多种产业,跟石河村的村长也有点亲戚关系,老婆是村长的姨妹,以杀猪为本行,开了家纸箱厂,有一辆大货车跑运输,等等,拿到安置小区的房子,只是暂住,图个做生意方便而已。 既然对方有钱有势,为一条狗的事,我们不得不当场保证,若是夜里狗再乱叫,绝不让它再上五楼。 不上楼,安置小区里,哪里找它的安身之处呢? 然而到了第二夜,当它听到外面的动静,开始乱叫时,我连续怒声训斥,很快领会主人之心意,缩在地板上的新狗窝内不吭声了。 于是,它以一只杂交狗的灵性,在极短时间内适应了安置小区的新家,获得了与主人的同住资格。 夜里睡地板,白日跟着刘玉芳去棚屋,几天内,它不仅适应了新家,还适应了广大的新世界。 它的基因源于宠物狗和土狗,不具多少侵略性,从未咬过人,于是刘玉芳放心的让它在铺子里钻来钻去,只是逢集之时,人太多,一条狗混在中间,有点碍事,或是吓着某些胆小的买主,才吆喝着把它赶到外面去。 安置小区内,以及附近的村落中,狗类多得不计其数,于是黑熊希望找到朋友。当然,被囚禁数年,没有任何交际经验,敞放过后,想要融入全新的社团,一时半刻不太容易,尤其是小区里某些威猛的公狗,总是冲着它呲牙咧嘴的,以彰显自身的势力之存在。 遇上这种情况,黑熊预估到自己不是对手,立即表示臣服,站立不动,蜷缩着身子,尾巴夹得紧紧,装出一副可怜虫的样子,让公狗满足了狗类的虚荣,并暗自认为,这样的一条狗,根本不足以当对手来看待,于是放过了它,嗅了嗅它身下的某个部位,扭头离去。 新市场背后,是一处陡峭的山坡,栽种着稀稀拉拉的桃树,每当狗类的社团成员们在坡上愉悦的奔跑、交际,黑熊站在棚屋背后,总是羡慕的仰望着它们。 某日逢集,放学后,我搭载着阳阳回到菜市场,帮着料理铺子,而阳阳则坐在小凳子上完成家庭作业。 夕阳西下,正当我帮着把门口的货物朝铺子里搬,无意的一瞥,突然发现背后的坡上,许多条狗正在桃树丛中窜来窜去,其中有土狗,有宠物狗,有杂交狗,毛色大小不一,形态各异,而家里的黑熊,竟混在其中,俨然成了社团中的一员。 随后,领头的几条大狗忽然朝远处跑去,其余的紧跟在后,翻过山坡,追逐着夕阳的辉光,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黑熊也跟在其中,快活的奔跑,享受着社团的温馨,以及乡野之中的一切。 可是这一夜,它再也没有回来。 往往,每日傍晚收拾完摊子,锁上棚屋后,它会寸步不离的跟随在我们身后,进入安置小区内,一直跟着上五楼。 这时搬家到小区内已是半月,主人上楼,有时它不会跟着,却熟悉了那个单元,会自己爬楼梯上去,准确的找到寝室门,脚爪子抓搔发出声音,提醒我们放它进去。 而当夜吃过晚饭,一家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直惦记着它,阳阳也念着:“黑熊怎么没回来呢?” 刘玉芳应道:“你喜欢找朋友,狗狗也喜欢找朋友嘛,它会回来的。” 到深夜,熄灯后我躺在床上,黑熊仍没归来,预感到它可能出事了,否则一条鬼精灵的老狗,怎么会不按时回家呢?于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低声说道:“黑熊此时没回来,恐怕凶多吉少。”对它来说,新天地之中凶险万分,随时可能遭到棒杀,剐皮后卖到城里的火锅店,或误食毒老鼠丢了小命的。
刘玉芳历来对家中牲畜不太在意,这时也有些忧心,应道:“别想那么多,快睡了,明天骑着摩托四处找一找吧。” 第二天,仍不见黑熊身影,一家子都暗自认为,它已经遭遇不测。 白天上课,放学后,我骑着独狼,从头一天它活动过的山坡背后开始寻找,沿着一条公路,一直骑行到大河的桥头,随后穿行在几条乡间小道上,来回绕行二三十公里,没见它的踪影。 回到菜市场,天色已晚,一家子得知寻找的结果,都沮丧极了,闷闷的不说话。 收拾铺子时,刘玉芳仍然挂念着黑熊,说道:“去乡下找了这么久,再去镇上看看吧。”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骑车回到空荡荡的盐巷子,刚转过街角,一眼就看到黑熊正蹲在过去的旺旺超市门口!于是高声召唤,让它跟着摩托车回到新菜市。 原来,黑熊头一天混在狗群之中,也不知跑了多远,随后别的狗各自回家,它却一时忘了新家,凭借多年的记忆,再回盐巷子,一直守在门口,等候着主人的归来! 以后一段日子,偶尔,它整日失去踪迹,骑车回盐巷子,总能在超市门口见到它。 按常理,搬家过后,住在小区五楼,夜里不再担惊受怕的,而棚屋每夜政府派了专人值守,用不着拴一条狗守夜,于是黑熊对我们一家子来说,基本上没什么用处了。 往往,一条狗失去了实用价值,乡下人会把它卖给骑摩托车走乡串户收狗的狗贩子,关在一只后座上的铁笼里,拉去杀了卖rou。 这种狗贩子经常出现在菜市场附近,按当地人的说法,杀狗多了,浑身煞气,而狗会感念到他们的煞气,会吓尿,远远的避开。 曾有人目睹过杀狗之屠场,每只狗从铁笼里拖出来,并非一刀杀了了事,而是棒杀,一条狗会挨上几十棒子,才慢慢断气,据说这样做,不让狗血溢出,狗rou口味更佳。 每当菜市场有人笑话我们:“棚屋这么窄,还养着一条狗在里面钻来钻去,实在碍事,干脆把它卖给狗贩子吧。” 刘玉芳每次都应道:“几年来它一直在盐巷子守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得把它养着。” 后来,黑熊跟着狗群,一次比一次跑得更远,活动范围扩展到更多的村庄,却从不迷失方向,无奈之下再回盐巷子的,而是找到安置小区,自己爬楼梯上五楼。 怎么说呢,熟悉了新天地,关于盐巷子的记忆,在主人之心中永不磨灭,在它的狗脑子里,却逐渐淡去,就像它四年前忘了邓老板一家,忘了自己的崽子小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