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从观众席走向场地正中心的小小拳台，我伸手抚摸着留给观众的座椅，绒面的手感柔软轻盈。从这里看，拳台不过是扔进浴缸的一小块方糖，想要看清赛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观众们只能依赖场馆内抬头可见的那些大屏幕。我注意到了赛场一角的全息投影仪，仔细观察，这样的投影设备数量不少。

    “在这里打比赛，就算输也要输得有尊严才行。”落雁说，她已经跑到了离拳台最近的vip区域，侧躺在了一张宽敞的皮沙发上，伸直了那双大长腿。

    我也快步跑了过去。拳台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或许这其中有些高科技光靠看是看不出来的。

    “真正的顶级观赛区在我们的头顶。”落雁伸手向上指，“有包厢，可以近距离俯视拳台，那真的是最好的角度，什么都看得清而且不会被喧闹声打扰，如果不是要上场比赛，我真想买一张包厢的票。”

    此时，一阵呐喊声从我们头顶传来，我们探出头向上看，看到的是另一个脑袋，他从包厢的窗户里探头向下看。

    “落雁大美女，几年不见，找男朋友了吗？”此人声音的音调比较高昂，我看见他一头长发焊死在脑袋上，即使大幅度晃动头部也纹丝不动。他的脸上挂着一副闪闪发光的眼镜，镜片是红色的，透明度不足以让我们看清他的眼睛。

    “找了，喏，身边这位就是。”落雁一把将我搂在怀里，亲了我一口，“是我们上去呢，还是你自己下来呢？”

    “你们上来吧。”蒙清山的语气变得失落了些，“升降梯就在旁边，03号。”

    蒙清山的身材比例十分奇怪，他的肩膀太宽阔，手臂也很长，但是他并不高，上半身显得过于壮硕宽大。比起身材的奇特，他的穿着更加吸引眼球，皮质大衣搭配毛质坎肩，两边的肩甲垂下一圈橙色的流苏，胸口则挂满了勋章。

    “真怕你这一身勋章会把看台压塌。”落雁与蒙清山保持着距离，“你要穿着这身衣服跟我战斗？”

    “不不不，我需要亮相的。”蒙清山说，“你的副官，不会就是你的小男朋友吧，看起来他的年龄只有你的三分之一。”

    “他是代将军，算是我的副官。”

    “哦哦，原来你的权力已经这么大了？”蒙清山阴阳怪气，“可以把男朋友提拔成代将军带在身边。”

    落雁打断他的话，针锋相对：“提拔元鹏是古隼大将军的决定，他在战争中展现出了出色的指挥能力和战斗力，被提拔没有不妥。”

    “古隼对你可真好，你居然能说服他。”

    在这样争论下去也没什么用，短短几句话，我就感受到了对面这个家伙的固执，他不愿意相信真相，只顾着自己的想法。

    正确的做法是，我应该在这时候展现自己的强势：“蒙将军，我想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我挺胸上前一步。

    “就算我没有官至代将军，落雁将军没有选择我。”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看，“她也不会选择你的。”

    蒙清山的脸上有些抽搐，他有点破防。我走得离他近了一些：“听说你出身坎德尔星，我很佩服你能走到这个位置，但很显然，我的天赋在你之上，别介意，我喜欢直来直去，如果有冒犯还请原谅。”

    看得出来蒙清山想在落雁面前保持较为优雅和体面的形象，他在努力克制了，我打算再让他心里的不爽稍稍升级一下，作为他激怒落雁的惩罚。

    “你看起来保养得很好，也更换了不少义体配件，你今年多大了，快50岁了吗？”

    “差不多。”蒙清山有点不愿开口了。

    “我的年纪是你的一半，你不妨想想，美丽而优秀的落雁小姐为什么不选择一位年轻健壮，前途无量的小伙子，而要选择你呢？”

    蒙清山摇了摇头，转身径直走出了包间：“明天拳台上见。”

    “你惹火他了。”落雁对我说，“之所以刚才没拦着你，是因为我想打一场畅快的比赛，被激怒的蒙清山多少还有点实力。”

    “我们不应该保证胜利吗？”我问，“我们要为‘白塔’号争取一些时间。”

    “我依然有胜算。”落雁抬起义体手臂，“我这次的义体保养，给自己新增了药剂模块，如果扛不住了，我还能使出一点小手段，不光彩但是有效。”

    “最好还是克制一点吧。”我说，“不要损伤身体。”

    “我自有把握。”落雁说。

    最好是这样。

    我和落雁下榻附近的旅店，她执意要订高档房间，我拦不住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我俯瞰地表，宛如站立在一片流动的灯火之上，射灯直冲云霄，伴随着杂乱无章的各种灯光的闪烁，我有些眩晕。

    “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还要和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们碰面。”落雁脱掉外套，钻进被子里。

    “明天不是比赛吗？”

    “有公证员、裁判员……很多额外的工作，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麻烦事可多着呢。”

    我却睡不着，独自躲进浴室，任由低温蒸汽冲刷身体，暖流逐渐将我包裹起来。

    我知道自己来自于何处，但只有站在“白塔”号的甲板上时，我才有回到家的感觉。

    “古隼大哥最近好像没什么行动了。”我问落雁。

    “荒王在替换一些关键岗位的人选，我们几位将军出战的频率变高了，自己的部曲出现减员，必定就要补上新人，尤其是现在，听说松鹤手下替换了15支编队，涵盖方方面面，不知道这些新人的立场是什么样的，我们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了。”

    “那要怎么办？”

    “撑过去，减少战损，要么就用自己熟悉的方式打有完全把握的战役。”

    左耳星区孤立在马头星云的一角，除了第一象限那边广袤的虚空，剩下的方向都与敌人交汇。战线很长，我们也无可奈何。

    “你也要开始培养自己的部曲了。”落雁小声在我耳边说，随后她转过身，背对着我睡去，我轻轻抚摸她娇嫩的后背，贴在她身旁睡着。

    在与裁判会面时，我又看见了蒙清山，他的身旁多了一位女军官，看他那从容的样子，他先我们一步与这些比赛相关人员见过面了。

    “下午见咯。”蒙清山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我摘下帽子点头回应——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

    赛场内人声鼎沸，我环顾四周，上座率超过百分之七十，如果算上目力不及的VIP包间，恐怕还不止这个数。

    拳台的另一边，蒙清山摘下了假发（万万没想到，他那一头引人注目的头发居然是假发），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训练服，见我看向他，他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了我。

    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