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东晋北伐
当余声苟在邺城发育之时,外面风云变幻,石遵任命的扬州刺史王浃以淮南投降东晋,早在后赵石虎死后就伺机准备北伐的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贺郡公—恒温早就提前驻扎在安陆,在第一时间就派遣西中郎将陈逵占领了寿春。 因为东晋自身内斗,恒温北伐被东晋朝廷多次拒绝,在东晋永和七年七月,东晋朝廷授褚裒为征讨大都督,监督徐、兖、青、扬、豫五州诸军事,率领三万军队开赴彭城(在今江苏徐州)。 后赵石遵帝位刚稳听到奏报,立马调集跟石闵刚刚平定完石冲叛乱的李农率领2万骑兵前去迎敌。余声作为石闵手下的军师中郎将也一起随军出征。这次出征余声带上了贾左振与周清等人,兼虎已经提前被蒲洪接走,回去认祖归宗,争取家族认同,在这种大家族中日后争权夺利少不得要借助盟友的力量,盟友来自那里,不就是通过利益的交换而来的吗,余声也不指望兼虎能够一蹴而就,起码先去混个脸熟吧。 一路行军南下,余声负责参赞军务,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以及敏锐的判断力,繁琐的文书工作情报汇总根本不在话下。无论多么复杂的局面,余声总是可以第一时间理清脉络上报李农。李农对余声大为欣赏,愈加对余声重用起来。 李农此人刚愎自用,心中根本没有汉人的民族大义,他只是忠于他自己,站在哪方能够保证自己的权势,他就坚定的拥护哪一方的统治。 所以才会对于自己有用的人给予极大的信任,一言而概之就是一个非常极端的实用主义者。余声在这种人手下倒是混的十分自在。 在余声初次见到李农时,李农对当时站在余声前面的王猛充满不信任,也是因为之前没有切身接触过,王猛虽有才能有名气但是没有平台展现出自己的能力,难免带给认为他浪得虚名的人一个名不副实的印象。 而余声正好与之相反,余声就像一个有后台有背影的空降的新进职员,而且还是李农曾经非常依赖的部下石闵推荐而来的,石闵的推荐非常有分量,所以李农从一开始就给了余声很大的自主权,安排了余声足以显示能力的平台,所以余声才能够在短时间里在参赞的队伍中独树一帜展露头角。 借着参谋工作的余声可以接触到羯赵境内众多的消息和情报,可惜专注于工作的余声看着手上各地传来的消息汇总却根本高兴不起来,胡人统治下的汉人过的本就艰难无比,东晋褚裒的这次北伐让中原的百姓们看到了脱离羯赵的希望,不光是边境上的百姓每天数以千计的前去归附晋军,甚至连远在鲁郡的百姓以及受不了石虎残酷统治躲藏在深山中的汉族遗民们也千里迢迢的向边境而来。 可惜在余声看来,东晋声势浩大的北伐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东晋自身根本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更没有能力收复故土庇佑这些投靠过去的无辜百姓。 苦难的百姓躲藏在深山中好歹还能够苟延残喘侥幸保住性命,但这次举族南迁恐怕将是一场惨不忍睹的浩劫。 而更让余声心中悲凉的是,李农此次带领的军队依然还是以汉人的乞活军为主,这场战争的本质实际上是一群汉人接受胡人的命令去攻打拯救汉人百姓的另一支汉人军队。汉人之间的内斗残酷而可悲,不得不说是对于汉民族内斗的劣根性的巨大讽刺。 夜色已深,余声处理完手上的公务,端起凉茶,稍解口渴,对着帐外喊道: “有话就进来说,何必在外面纠结。” 话音落下,帐帘拉起,贾左振身着甲胄走了进来,一语不发。 余声淡淡的说道:“咱俩来了这里已经快半年了,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贾左振盯着余声,缓慢的开口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回哪里?回到那里又能如何呢?我一直在等你,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呐。” “就算回去被枪毙我也认了,这破地儿要什么没什么,在这里窝在营地天天就是训练训练,我在这里活的也太憋屈!” “下班后不是可以自由活动吗?这时候的娱乐活动也不少呀!青楼,赌场,按理说你这种人不是应该喜欢这种缺乏管束的世界吗?” “哼,出了营地又如何,到处都是胡人,青楼里白嫖无人敢惹,赌场里简直明抢,周围根本没人敢管,你告诉我出去了又有何用?” “哦,那你为什么不管呢?你手下有兵,手上有刀,你在现代社会不是过的很是随心所欲吗,无法无天的你还会害怕吗?” “周围全是胡人,我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被胡人抓到,都等不到人搭救就被人砍了。” 余声听完顿生厌恶之情,这就是貌似凶恶的亡命之徒,遇强则弱,遇恶则怂,他们看似嚣张的不可一世,实际上色厉内苒之下却只敢挥刀指向更弱的人。 余声不知道自己在穿越前带上贾左振救他一命的那种心血来潮的感觉到底是不是错了,但身居至高位的王者怎么可能会认为自己会是错的,强压心头的不快,继续说道: “你我到了这里一切从零开始,乱世正是机遇,权利财富的再分配只在须臾之间,你若一直畏首畏尾,估计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我早已跟你说过,你的命自己把握。” “不就是富贵险中求吗?你不要以为你学过历史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听说过冉闵的,冉闵不就是石闵嘛,你能抱他大腿,我也可以抱,有什么了不起的。” 余声笑了,没有说话,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啊。 门外传来声响,只听到杨朔在门外说道:“先生,张羽奉余总管之命,送来邺城急报。” “进来吧。”余声看了贾左振一眼。 贾左振退到一旁,将身体隐藏在暗处。 听到余声的吩咐,杨朔带着风程仆仆的张羽走进帐内。 张羽微微躬身施礼,走上前双手奉上书信,满脸倦容,余声知道此是昼夜兼程追赶自己之固,倒满杯中凉茶递给张羽,然后才看向手中的两封书信。 “先生,武兴公派遣亲卫把我送进军营,在外等候!”张羽先是向余声禀告,随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无妨,我自有安排。” 余声用手摸过蜡封,没有异样后才打开封口查看起来,其中一封是余纲所写,余纲在邺城老家经营的不错,如非事情紧急,也不会让张羽连夜追来。 余声看过之后得知书信上的内容是皇帝石遵听从了石闵的建议,收回了蒲洪都督关中的任命。但关中可是余声亲自为蒲洪批的潜龙之地,蒲洪岂能放弃,一直在邺城耗着不走,让兼虎派人送到余声家里人,问询余声如何应对。余纲本人没有出面,却也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送来。 信件中还报告了余纲借助石闵的力量,或以金钱开路,或以权势相逼,对于朝中权贵手下的笼络已经初有成效,训练过的百姓也按照余声的吩咐分散混进邺城的各行各业收集情报,探听各种消息。 余声看完后立即手书一封交给张羽,让杨朔带张羽下去安寝,养精蓄锐休息好了再走不迟。又让周清去招呼石闵的亲卫。 回信的内容里余声高度赞扬了余纲的工作成果,希望他再接再厉再创佳绩。顺便告诉余纲可以让蒲洪战略性的选择退让,以退为进藏身幕后,让朝中其他胡族顶在前面吸引火力,自己则可以稳坐后方静待其变,就算余声不说,相信蒲洪这六十多岁的老狐狸也有充足的耐心。此番惺惺作态,不过是试探余声的态度罢了。 另一封书信是王猛所写,自从上次两人分别之后,王猛返回老家,余声在邺城站稳脚跟后,又开始了正常的通信,王猛时常写信请教余声,从政治军事多个方面互相交流心得,针砭时弊谈论天下大势,两人亦师亦友,只能说跟着王猛这等真材实料的人交往余声确实受益良多。 这次余纲安排张羽送信顺便将王猛的书信也带了过来,余声看完,不禁叹了一口气。 王猛确实不凡,早就看出了此次东晋并无收复中原之意,信中言语暗中提醒余声莫要冲动,不要因为保存汉族血脉而轻举妄动,现在胡族势强,保存有用之身静候佳期,以待来时。 余声手持书信,低首默然不语,五胡乱华,汉族的至暗时刻。 短短的一百四十年里数百万汉人失去生命,无数的汉人文化瑰宝被无情无尽的战乱所摧毁,胡人野蛮的铁蹄之下是汉人的水深火热,锋利的屠刀下是汉人的朝不保夕。 汉民族的历史是曲折无尽的,余声明知自己身处的时空是一段曾经发生过的历史,汉人在这片大地上迟早还要辉煌起来,但此时的数百万汉人被残忍的当作牲畜一样宰杀烹食,自己身为一个汉人,又岂能无动于衷。 回头看看一直被透明人的贾左振,挥手让他靠近,对其耳语一番,打发贾左振出去。后手已出,落子无悔,且看结果如何吧。 起兵投晋的五百多家鲁郡百姓千里奔波而来,李农得到参赞们上报的重要的情报不禁大喜,料定东晋必会派人接应,当以此作为诱饵,部署天罗地网,等待着晋军的到来。 不出李农之所料,收到消息的褚裒果然派部下王龛、李迈二人率领精锐三千人前来接应,正好中了李农的关门捉贼之计,李农的二万骑兵在代陂将其歼灭,主将王龛被俘,晋军全军覆没。大捷之下,没有人注意到五百多家鲁郡百姓反倒不见了踪影。 李农此战一锤定音,面对李农的赫赫战功,褚裒眼看不敌无奈退驻广陵,而占据了寿春的陈逵害怕自己孤军深入,赶忙烧了寿春的补给,毁了城池灰溜溜的跑了。 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东晋声势浩大的北伐就已经结束了。留下的除了满地汉人士卒的尸体,还有二十多万抢度黄河的中原百姓。 这二十多万北方汉人是听到了东晋北伐的消息,特地千里迢迢度过黄河前来归附,可惜就这样被无能的东晋卖掉了。 “大都督,二十万百姓劳力众多,杀之可惜,还是驱赶回关中,征做劳役。”余声不忍生灵涂炭,忍不住还是向李农劝道。 “糊涂,你怎可妇人之仁,这些人妄图归附东晋,此时杀一人则损敌一人,不然彼强我弱,岂有资敌之理。速速退下,莫要多言。” 李农喝令军队将这些百姓驱赶至黄河岸边,就地劫掠。奋起反抗的汉人死在屠刀之下的不计其数,孤立无援丧失了希望的百姓在军队的压迫以及无法承受的饥饿之下,无奈的选择跳进黄河,赴死的人前仆后继。 余声站在岸堤之上,眼睁睁的看着胡人的铁骑嬉笑的抢夺着汉人的细软,更有甚者将年轻的少女拉出人***YIN过后扔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游荡于千年之前的灵魂怒气冲天,穿梭于千年之后的rou体咬牙切齿。 “此地残杀汉族百姓者死。”充满仇恨的低语只有说出口的人才能听得清。 话音落下,天空突然阴暗起来,阴沉的就像是余声的脸色,灰暗的云朵遮掩了烈日,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
可岸边的屠杀依然没有停止,余声的言出法随突然间没有了作用,余声不死心,又连说几遍,天愈暗,风愈冷,但黄河边上汉人的死亡却没有停歇。 “先生,你怎么流血了?”余声身边护卫的杨朔突然大声喊道上前搀扶,心中满是疑问,身边刚刚好好站着的余声突然眼眶充血,鲜红的血泪顺着脸颊缓缓的滴落地面。旁边的周羽赶紧跑去寻找随军的医生。 余声一把推开杨朔,睁大双眼,眼中的血泪将视线中的整个世界都映照出nongnong的血色,余声只当无视,只是死死盯着下面受苦受难的汉人。 “此地从军者死。”乌云遮盖了天空,响午的太阳就像是落了山,脚下察觉天色异常的军队纷纷互相问询,然后在异变的天色下抓紧了杀人掠夺的速度,羸弱的幼儿被毫不犹豫的丢下水中。 余声感觉到自己鼻孔也涌出了鲜血,连耳朵中也感觉到了湿润的暖意。 怒发冲冠的余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关注点全在这屁用没有的言出法之上,枉费自己一直以来寄予的厚望。 旁边的杨朔却是无比的紧张,拿着丝绸擦来擦去却怎么也止不住,手足无措楞在原地,这先生眼睛流出来的血还没有停,现在就连鼻子和耳朵中也开始流血了,这么大的出血量,这先生要挂呀。 怎么办,怎么办,先生是不是没救了,先生没救了,我是不是该回去南边了,先生不在,我耗在北边也没有任何意义呀。 “此地禁止杀戮。”余声没有搭理旁边傻楞的杨朔,一再降低自己言出法随的要求,但是却作用不显,而说完这句话,余声连嘴里都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tui.”余声吐掉口中的鲜血,一把拽下杨朔身后背负的长枪拿在手中。 “什么狗屁能力,果然还是自己的力量最靠谱,以杀止杀,就算自己的体力用的再精细也杀不完这些士兵,但只要杀了李农,军心涣散,还是可以救下不少百姓的,自己也可能保留一命。” 余声挽起枪花,倒转长枪向李农大帐走去,刚走两步,一阵头昏目眩,身体摇晃起来,余声一枪扎在地上扶着枪杆才没有倒下。 怎么回事,身体怎么不受控制,余声手脚无力,身体顺着枪杆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 脸颊处传来几滴冰冷的触感,抬头看去,原来是下雨了。 阴沉的天空下着冰冷的雨水,就仿佛是苍天的哭泣。这逐渐急促的雨滴带来了此方世界意志传递而来的信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所谓仁爱,任凭万物自生自灭。余声的言出法随需要上天来给予回应,但此方世界的意志根本无法理解余声复杂的情感,生命的消逝只是尘归尘土归土,死亡也只是消散在天地之中。 可面对上级意志的要求,世界的意志也只能用天地的异像来回应。 回应我给了,你有没有收到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再给你点面子,落些雨水陪你哭会儿,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跟我没关系了。 可让余声无语的是,言出法随的后遗症却实打实的应在余声的身体上,余声单薄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应对他所说出的篾言的力量。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余声看着周羽带着军队的医官来到自己身边,摸着自己手腕的脉络,此时的余声无比的难受,就像是无尽的力量被一抽而空。但更让余声心内绞痛的是自己已经无力改变这二十万人的命运。 轰的一声,余声突然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rou身后仰倒在了杨朔的怀里,昏迷不醒。而自己的灵魂浮在身体的上方,遍布裂痕,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好歹还勉强连接在一起,而现在破碎的灵魂承受着非一般的压力分裂的更为残破。 曾经修仙时阳魂出窍的经历让余声没有慌张,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是言出法随的作用力rou身无法承受,灵魂为了保护rou身而独立接受后遗症的作用。 余声任凭灵魂碎的七零八落,怀着无法压抑的负罪感看向河边。 跳入黄河水中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余声的眼前变成一具具尸体,余声满是悲凉,这沉浮在水中堵塞了江水流动的一具具尸体可全都是自己的族人同胞,与自己一样流淌着炎黄的血脉。 无数汉人死亡后残留的灵魂自动冲向余声的灵魂,修补滋养着余声残破的神识。 每一条修补的裂缝都代表着一条鲜活的汉人的生命。余声能够切身体会着这一条条灵魂死亡前暴虐混乱的情绪,自己的灵魂一边破碎,一边又被修补,就好像是在接受着千刀万剐。 但再可怕的疼痛也压不下余声此时心中的痛楚,余声借助着这些负面的情绪狠狠的cao磨着自己的灵魂,当然也不乏有惩处自己的意思。 惩罚自己的无动于衷,还是惩罚自己的无所作为,余声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面对无数汉人悲惨的遭遇,感同身受之下可以让余声心里略微好受一些。 受伤昏迷的余声就以这样的状态回到了邺城,李农回朝复命,石遵各种封爵赏赐暂且不谈,余声吸收了20多万条灵魂后醒了过来,内心对于激发石遵和石闵之间的矛盾愈发急切,只有胡人内乱,才有机会为这二十万百姓以及之前所有被屠戮的汉族人民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