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眼看着晏姝感动得一直往男人身边凑,贺暮枝伸手拽了拽女儿。 “mama,你看,我们不会异地的。”晏姝晃晃贺暮枝的手腕说。 有女儿在这里绊着,什么话都不好说。 贺暮枝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我单独问他几句话。” “等等,mama你饿了吧?”晏姝没直接走,反而小跑到餐桌边,把保温箱打开。 热喷喷的菜香争先恐后从箱子里冒出来。 仅凭气味就知道是一桌绝味佳肴。 “mama,你要不要和他边吃边说?”晏姝指指饭菜:“这是他请家里的阿姨,专门给我送来的!” 贺暮枝还没说话,傅野就先笑了。 他从她的这些小举动里读出了她的紧张。 大概是从小被mama教育的惯性。 “我不吃,我中午约了人,你先出去等一会。”贺暮枝叫住在忙活的女儿。 晏姝弯下腰,凑到贺暮枝的耳边说悄悄话:“mama,我好喜欢他。请你不要太过为难他。” “……行了行了,知道了。” 临出门经过傅野身边的时候,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晏姝回视他一眼,推门出去。 可里面聊了也没多久,她和小陶还没玩一会,门重新开了。 傅野拉开门,mama走了出来。 看神色大概聊得……不大好。 mama的眼眶红红的。 “珠珠,mama中午约了人。你趁着饭菜还热,赶紧先吃掉。”贺暮枝急匆匆朝外走:“我先走了。” “mama?”晏姝不明就里地在后面追:“mama,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不了,真约了人。走啦!”贺暮枝朝女儿和傅野摆摆手,然后又叮嘱傅野一句:“记得过两天来家里吃饭。” “好。” 晏姝站在一边看着男人把母亲送出去,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片刻后,她小跑两步扒着门边说:“mama,您注意安全。” “好了,去吃饭吧。”贺暮枝招招手。 母亲走后,傅野和晏姝对视一眼。 然后晏姝小跑过去攀住他的胳膊:“怎么样,怎么样,你都和我mama说什么了?” “说什么?”傅野摸了下下巴卖关子:“我们在聊重组家庭的事。” “重组家庭?谁重组家庭?”晏姝心急得很。 难道是说他们结婚的事吗?这不像mama的风格,也太急了。 “阿姨问了我家里的情况,”傅野拉开餐桌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她说我以后来回跑,怎么也是辛苦的。尤其是桥还没建好,所以想说让我把家人接过来照顾。” “那挺好呀,” 傅野笑了下,抚着晏姝的头发,没有搭话。 晏姝识趣地把话题引开:“一定是我mama太喜欢你mama了。我小时候家里全是你mama的唱片。数都数不清。我mama真的是铁粉。” “那还真是荣幸,”傅野一边说着一边把保温箱打开,一盘盘饭菜摆在桌上。 “可我mama为什么眼睛红红的呀?”晏姝探过去一个小脑袋,小声问:“她是不是舍不得我嫁出去啊?” “和我结婚你还是可以在陆城待着。有什么出去不出去的一说?”他把碗筷递到晏姝面前:“不是为这个。” 不是为这个?那是为什么? 晏姝趴在桌子上思忖,她回头要和mama算一下这笔账,mama眼圈红红的竟然不是因为她找了男朋友。 但是,不为这个怎么哭了? 晏姝急急接过小瓷碗,紧张地说:“那是为什么?” “她问了我个问题,”傅野拉开椅子坐下:“阿姨问我,是不是在15年前,我mama答应过参加别人的生日宴并写一首歌。”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晏姝偏头看着傅野。 “她在整理你父亲遗物的时候,有看到你父亲和我母亲的信件往来。你的父亲似乎是想给你母亲筹备一场特别的生日会。” “特别的生日会?” “对,庆祝三十岁的生日。但是他没来得及——”傅野看着晏姝说。 是啊,是没来得及。 父亲在母亲三十岁那年去世了。 “你的母亲发现那些筹备生日会的信件,却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和汐晚再去信却联系不上。所以一直在心底压了很多年。” 晏姝眨眨眼。 她好像明白了母亲红了的眼眶。 自她记事起,父母亲相敬如宾,互相尊重。 父亲尽到了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责任,却和母亲很有距离感。 两个人非常有礼貌,现在想来,也非常疏远。 晏姝望着傅野,更加明白父母之间少了什么。 父辈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在陆城再找不出第二桩的门当户对的婚约。 他们没有感情基础,此前都分别在不同国家留学,和对方毫不熟悉。 父亲性格内向,不善言谈。 母亲温柔娴静,恪守规矩,一直是个优秀的大家闺秀。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就这么过着。 像这种为了筹备妻子的生日宴,而亲自去求早已退出歌坛的汐晚写一首歌的行为,实在不像她父亲所为。 所以,在母亲发现父亲遗物里出现这样信件的时候,大概大为震撼。 父亲那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笨拙可爱的举措,初衷只可能因为爱。 母亲一直以为他们像朋友一样处着,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感,直到那封信件的出现。 大爱无言的男人,笨拙地试图用一封封信去打动汐晚,只为了博自己的妻子一笑。 可他没能等到妻子的生日宴,没能等到汐晚的歌,便与世长辞了。 晏姝的眼圈也红了,哑着嗓子问:“那,你的母亲,真的接到这些信了吗?” 连她也不相信,木讷的父亲会做出这样浪漫的事。 “她收到了,”傅野叹口气:“我刚打电话问过母亲。她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她收到过这样厚厚一摞信,被你父亲对妻子的情意打动,本来打算参加那场生日宴的。”傅野走过去,轻轻揽住晏姝的肩膀说:“很可惜,你父亲为了给你母亲一个盛大难忘的三十岁生日宴会,选了很多很多酒店,却对哪个都不够满意。” “我母亲还没等到最后敲定的是哪家酒店,你的父亲便失联了。再也没有来信。她没能参加生日宴会,也没能写歌。”他把怀抱搂得更紧些:“我母亲后面才知道那个不幸的消息。” 她后来才知道,晏姝父亲的飞机失事了,悲伤的贺暮枝最终并没有cao办自己三十岁的生日宴。 晏姝把脑袋埋进傅野的怀抱里抽噎:“我对我的父亲都没什么印象了。连我都以为他对mama只有责任,他们都这么评价我父亲……” 傅野轻轻地拍着晏姝的背,低声安慰:“所以真相大白,对你的母亲是好事。她为了晏家、为了你付出这样多。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你长得这样好,父亲又那样爱她,她今天是最幸福的人。” 傅野轻轻叹口气。 本以为仅仅是举案齐眉的朋友,结果对方掺了真心。 可贺暮枝又何尝没有真心呢? 在丈夫过世后,年仅30岁、身份显耀的她却没有选择改嫁,继续在晏家培养着年仅五岁的女儿。 她对晏姝有多严格,便是对晏姝、对她的丈夫有多少爱意。 他对这个伟大的母亲,更加崇敬。 “你说得对,我mama今天是幸福的哭了,”晏姝探出头,紧紧回抱着她:“我以后也要让她做最最幸福的mama。” 傅野抽出纸巾轻轻擦拭她的眼泪,然后温柔地说:“好,我陪你一起,让她做最幸福的mama。” “谁说她是你mama了,”晏姝流着泪笑着轻轻拍他:“那是我mama。” “那不是早晚的事?”傅野蹲下来认真地给她擦泪痕:“不哭了,我们先吃饭。要让她放心。” “好嘛!原来是问你这个,怪不得把我支开,”晏姝接过纸巾,自己擦擦眼泪:“我要好好吃饭,我今天真替她高兴。” 付出的情谊有了回报,确实是一件幸事。 “是很高兴,我们还聊了别的,”傅野把筷子递给晏姝。 她果然非常好奇,立即问:“还聊什么了?” 傅野低下头,准备着自己的餐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问我,最近住在哪里。” “什么?!”晏姝立马抬起头:“那你怎么说啊?” “我实话实说的。”傅野淡淡地答。 “你你你,你怎么能实话实说?!我mama很古板的!”晏姝急得不得了,直接站起来:“你别看我哥那个样子。贺家是很刻板的作风!” “慌什么?我说我睡客厅。” “……”晏姝愣了下慢慢坐回去,品出了外人听到这个回答的想法,她点点头:“哦,那这话也没错。回头我会好好谢谢我哥哥的安排。” 晏姝低头一边吃菜,一边庆幸最近对傅野管得很严,果然是正确的。 她现在不允许他在自己脖子上捣鬼了。 今天也因此逃过一劫。 傅野给晏姝夹了注青菜,然后顿下筷子问:“阿姨还问我们打算什么结婚,你怎么想的?” “……咳咳……”晏姝猛地抬头:“我才20岁,我没想法。” “别装了,”傅野放下筷子,改而搂住她的腰:“我可记得在池泽市,你天天催我结婚。怎么,现在婚约没了,就不算数了?” “对啊,没有婚约了,我想通了,就不算数了。”晏姝理直气壮地回答。 傅野叹口气:“为什么和你谈了两个月恋爱,我们的进展在不断后退?” “后退?” “最开始,你天天念叨和我结婚。还叫我什么来着?”傅野故意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哦,叫我hubby。” “你赶紧吃饭,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晏姝羞得脸都热了,捂住耳朵。 “行,不说了,吃饭。”傅野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挪下来,然后问:“不说这个可以,但是以后的称呼你能不能升级一下?” “看你表现,”晏姝舀了勺mama牌排骨汤填到口中,幸福到流泪。 傅野却迟迟没有动筷子,沉思着说:“虽然不让说了,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反思一下。为什么现在只混了个男朋友的头衔。” “……”晏姝小声嘀咕:“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够主动。” “所以,主动会有故事吗?”傅野含笑问。 “不会!你好烦!”晏姝给他夹了块叉烧放进盘子里:“快吃饭啦!” “好,”他夹起贺暮枝亲手做得叉烧,若有所思。 - 下午池铮果然来送材料,晏姝把傅野支开,打算把池铮带到一边。 她还记得头一天傅野说曾经问过池铮一个关键性问题,能够证明他动心的时间。 每个女孩子都对男朋友的心动时刻很好奇,她也不例外。 被晏姝单独叫走,池铮有点恐惧,他回头看了老板一眼,傅野朝他点点头。 池铮只好认命地颤巍巍跟在晏姝旁边。 门“哐”地一关,池铮心头一跳。 他讨好地问:“晏……晏小姐,有什么吩咐?” 晏姝眨眨眼,神神秘秘地问:“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作答!不许撒谎!” “一定一定。”池铮谨慎地点头。 晏姝鬼鬼祟祟地问:“傅野有没有问过你,信不信一见钟情的话啊?” 一见钟情? “问过。”池铮不假思索地答。 他对那一幕记得非常清晰,因为印象里傅总是个很理智的人。 从未问过这样的问题。 “真的吗!”晏姝的眼睛都亮了。 池铮察觉到晏姝情绪的变化,仔细想了下补充:“很早的时候就问过,早在你们去玫瑰园之前。” “这么早吗?!”晏姝更开心了。 就好像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走。 早在离开池泽市的那艘船上,她还觉得他不喜欢自己,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无足轻重。 虽然早已明白当初想法的荒诞,却还是忍不住生出甜蜜。 “当然,我从不骗人!”池铮一个机灵,又开始翻手机:“啊,我还有东西给您看。” “呐,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池铮把手机递给晏姝:“都是您走以后,我录下的宝贵资料。” 他低低又补充一句:“您可千万别给傅总知道,我给您看这个。我会被杀头的。” 在四四方方没有手大的手机里,她再次确认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答案。 在那场荒诞不经的闹剧里,他动了百分百的真情。 在画面中,她看到自己没能赶上的海边玫瑰晚餐。 再之后,便是兵荒马乱地寻找自己的过程。 他是个谨慎的人,竟从没有探过她的底细。 他马不停蹄地寻找着各种资料,去各地探找她的踪迹。 像傻瓜一样,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下落。 没开灯的会议室里,烟灰缸闪着腥红的光。 是整整一罐的烟头。 她竟然还质疑他的汹涌爱意。 她和mama一样,是察觉不出身旁人爱意的傻瓜。 可她比mama幸运一点,她喜欢的人在她的身边。 “嘿嘿,我当初怕老板找到你以后,你不要他,”池铮顿了顿:“这事好像被机智的我猜中了,你果然不要他。所以我早早录好这些,打算关键时刻拿出来用的。” “你是好机智,只有我很笨。我竟然不要他。” 她还没有感慨完,门便被推开:“聊完了么?” “好了好了,”池铮有眼力见儿地不断朝外撤。 在门被咯吱关上那一刻。 晏姝忽然被人抱住,然后抵上了办公室内间的暗门。 他以为他已经够主动了。 可是怀里的小姑娘先伸的舌尖,忽然在他唇上绕了个圈。 带着急躁和迫切。 他哑然失笑。 然后开始任由她胡作非为。 可后面撩拨得紧了,晏姝觉得又被眼前人占了上风。 从外间到休息的路上,散着一路的衣服。 是怎么成这样的? 倒在休息室的桌上,晏姝理智回笼,推推他:“这是在公司。” “我知道,可你撩我的。” 晏姝抓着他的肩头朝外推,想逆转下局面:“我只是想亲亲你。” “我也是。” 他的声音含着喑哑。 晏姝我在他的颈窝里,低声问:“我想听你说说,我不在的日子,你怎么过的?” 虽然已经看见,但还是想亲耳听到。 “没有一天好活。”他紧紧地搂着她说。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找不到你。可你连个信都不给我。” 他一边说着之前的思念,空气中传来布料的撕扯。 他低声说:“你知道的,我非你不可。” 在晏姝和池铮验证的的十分钟里,他也没闲着。 找了小淳问来晏姝独自在陆城的过往。 他读懂微信里一段段她表面上不确定心意的文字背后,藏匿着的温情。 竟然傻到买来只熊当他的替身。 他甚至见到她把熊抱进房间的笨拙样子。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她轻轻去抚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他垂下眼眸,亲了下她的额头:“我知道,我看到你有多想我。” “今天看到大桥,我很感动。”晏姝仰头看着他说:“我只送你一座游乐场。你给了我好多,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你哪里只给一座游乐场?”傅野撤开半寸,从西服口袋里捏出一张银行卡。 那是晏姝曾经压在桌上,连带着黑卡一起给他的。 是对那段荒唐日子的致歉。 晏姝伸手就去够:“你还我!” “送我的,还要拿回去?”傅野把手抬高。 晏姝这些年所有身家几乎都在这张卡里,她现在看着那张金色卡片就心疼。 她攒了好久。 可傅野说的又好有道理。 晏姝拽着他的胳膊说:“那你把你黑卡还给我,那是你送我的。” “倒很会算账。”他笑了下,然后俯下身用极低的声音耳语:“小财迷怎么这么大方?只四个晚上,我就值这么多钱?” “……”她咬着唇不说话。 空气中传来皮带金属搭扣解开的声音。 所有分崩离析的过往一点点复原,让情感变得更加坚实可靠。 那寥寥无几分开的日子,却成为爱意升温的篝火。 所有酸涩的过往,酿成今日这杯甜酒。 他轻轻地把那张金色银行卡放回到晏姝身上。 声音像是在蛊惑:“现在卡还给你,客人是包.钟还是包.宿……” 脖子上传来痒痒麻麻的感知。 她的颈边又潮又热。 门外还有小陶和别钧的说话声。 她闭着眼,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身前。 “小晏总,敢piao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