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领域

    我是被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惊醒的，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用尽全力才勉强撑开一条细缝。更糟的是此刻我全身浮肿得厉害，双手都胖得赶上香肠了。难道我中了毒？

    可失明我能理解，变猪头是要闹哪样？

    也容不得我再多想，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从藏身的小房间跑出来，到大门处偷偷往楼梯口方向看，一束手电筒的光渐渐朝这边照过来，有两个人越走越近。

    “……就在这，我亲眼看见她进来的，……中了我的迟缓药……”

    景叔的声音隐约传来，让我怒火中烧。好哇，这个衣冠禽兽！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瞬间我产生了一股冲动，今天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外面雨已经停了，今夜月朗星稀，月光从阳台照射进来，把这个应该是客厅的空房间照得纤毫必现。

    我等他们一走进来，暗藏的手术刀首先脱手而出，跟在景叔身边的男人应声倒地，我跳过去掐住景叔脖子，脑海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叫嚣杀了他！

    他是个普通人跟本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徒劳地挣扎，张大了嘴却呼吸不到一丝空气，突出的双眼带着恐惧，脆弱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能掐断。我带着从未有过的快意对他施暴，看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弱，眼神渐渐暗淡下去。终于，从他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晶莹剔透的眼泪，饱含着对生的眷恋。

    我的心突然空了，我在做什么？我是变态杀人狂么？

    我不禁松了手，他倒在地上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来还是不行啊。”施佘福从墙后走出来。

    我马上把矛头指向他：“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有趣，不是吗？”他仰头大笑。

    我心里涌上一股厌恶，想到一切种种皆因他而起，让他永远消失的念头就再也无法抑制。我像受了盅惑，一步步走近他：“那就换你去死吧！”

    我很轻易就捏住了他的脖子，他没有反抗，眼神带着挑衅，仿佛在嘲笑我自不量力：“你就这点力道？这可杀不死我啊，大小姐。”

    我被这话刺激得脑袋发热，眼前变得一片血红，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毁灭一切的**在燃烧！

    突然，一声巨响让我惊醒过来。原来是刚才被我用手术刀击中的男人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来朝我开了一枪，子弹打在我后腰上，意外的是我并不觉得很疼。

    我触电似地松开施佘福，隐约感觉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如果被这种杀戮的**控制我将万劫不复！

    那个男人继续朝我开枪，我躲避着子弹跳出阳台，抓住下水道管道往下爬。

    施佘福在上面探出身子，黑布朝我罩了下来，情急中我把背包往上一甩，背包才接触到黑布就被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看那块黑布还要继续向下，我没办法，只好翻身跳进下一层阳台，黑布擦着我刚才抓着的管道就飘下去了。

    还没站稳脚跟，我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这个房间密密麻麻挤满了丧尸！

    还来！我都快哭了，难道睡一觉醒来就世界末日了吗？

    就着月光，我看清丧尸群里有这个小区的看门老头、景叔、外叔公和他的手下甲乙丙丁，甚至还有老唐和米米！望着这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瞬间我的自我厌恶心理达到了顶点。难道是我害了他们吗？

    不知是不是刚才运动过量导致血液循环加快，我现在的身体变得更加臃肿，行动也更加迟缓，跟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丧尸们团团围住。想到丧尸电影里的人物被分食的惨状，就算我有钢铁意志也要开始崩溃了。

    拜托！不管是谁，来个人救救我吧！

    “小卉！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大喜过望，一把推开丧尸们往楼下一看，那个张开双手对我喊话的人不是外公是谁？正要往下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子违和感：不对，外公他不是……

    我摆着欲跳不跳的姿势僵住了。

    “小卉，快下来！”外公仍在叫。

    我摇头后退，却撞到一堵rou墙。

    “你逃不掉的！”巨人狞笑着纠起我的后衣领。

    一想到他的蛮力，我的五脏六腹都在发疼；而那群在一边虎视眈眈的丧尸也让我恐惧得寒毛直竖。刚刚经历了从狂喜变成绝望的过程，我现在只想抱头蹲下当鸵鸟。

    ——原来没有人能救我，我终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沮丧、不安、懦弱充斥着我的内心，觉得自己似乎中了一种不得安宁的魔咒，不论躲到哪里都免不了横死的命运。

    放弃吧！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明明还能逃掉的。

    没有用的，谁也不能保护你！

    外公、舅舅、阿妍……可是，我还有我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明悟了。

    其实很明显的不是吗？从一开始的睁不开眼、行动迟缓，到后来的中枪不死还有外公的突然出现。

    “被发现了吗？”巨人说完变成了一个头戴面具、身材妖娆的女人，她打了个响指，眼前的丧尸们又变成了正常人模样。

    “敢旷课？你死定了！”老唐咬牙切齿地说。

    “小卉，你居然瞒了我们那么久！”米米泫然欲泣。

    “外孙女儿，把东西交出来吧！”外叔公掏出手抢。

    “她是修真者。”

    “异类！”

    “怪物！”

    “杀了她！”

    人群激动起来。

    “你们杀不了我。”我居然有些想笑。心魔，你费尽心机就是想挑起我的愤怒、厌恶、恐惧、软弱等等负面情绪，我怎么可能还让你得逞。

    “小卉！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为什么要把修真的事告诉阮妍？”外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凶神恶煞地问。

    “对不起！”外公在我这里积威甚重，我被吓得后退半步，条件反射地道了歉。

    “光道歉有什么用？”外公咄咄逼人，手里突然多了一根竹条。“不听话的东西，我要给你点教训！”

    眼看那根竹条就要重重落在我身上，我急得大叫：“外公，不！你不是我外公！我外公从来不打我！”

    说完这一番话，我就跟虚脱了似的大汗淋漓。真是防不胜防啊，差点就要被心魔牵着鼻子走了。

    “你恨我吗？”外公突然悲伤起来。“是我把你带上修真这条不归路，从此你注定命运多舛——你应该恨我，修真就是把自己变成另一个物种，现在的你不再是人类，你一定在恨我！”

    “没有！”我心里激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就要失控，马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谁没做过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美梦？我又怎能例外，否则我学舅舅让修为不进反退就好。去买东西还要付钱呢，凭什么想要飞升成仙却不用付出代价？哪怕要一生危机重重，我也决不放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您无关。”

    “你小时候一定很恨我。”外公继续说道。“我总是对你疾言厉色，甚至没对你笑过一次。你应该恨我！”

    “不是这样！”心魔果然厉害，知道外公是我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许现在仍不能释怀，但这绝不是恨，而是一种遗憾。”

    “你像我。”外公诡异地笑。“你和你舅舅不一样，哪怕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也能按步就班地生活。我的命令已刻进你的骨血，你一辈子也无法摆脱，这是我给你留下的烙印——现在我命令你，不许动！”

    我果然不能动了，心魔在我身边哈哈大笑：“堕落吧！凡人！你已落入我的手掌心！”

    “不，你控制不了我。”我很快镇定下来。为什么要伤心、害怕呢？过去种种已无可挽回，而眼前一切皆是虚幻。“因为，这是我的……梦境。”

    我话刚说完四周景物就一阵变幻，人群消失了，只有我和心魔同时出现在一条宽阔空旷的柏油马路中央，道路两边是接连天际的油菜花田，天空湛蓝如洗，有清风拂面。每当我入定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这副景象，所以跟本不用任何人来告诉我，我自然而然就明白这里是我的精神领域。它是我内心的折影，是我精神面貌的另一种具现。

    心魔应该是精神攻击型的怪物，它在我的神精领域里跟本不堪一击，我对它凌空一指：“请你，消失吧！”

    “你以为你成功了？等渡过了雷劫再说！……不！我还会再回来的！”她带着愤怒和不甘化成齑粉，被风吹散。

    我怀着欣喜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上溜达，看哪里都是那么美丽，充满了希望和乐观，脚下的道路似乎就通向我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正心满意足间，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闪电朝我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