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伤极
秋天过了就是冬天,眼瞅着大雪纷纷扬扬的下来,坐在窗前炕上的将离叹了口气。又到了冬天了,不管她怎么样,她终于还是活了下来,一天天的过着平静无波的日子,一天天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快点落地。 眼看着近了年根,也快到日子了。 林暮阳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府中倒也相安无事。只除了朱氏一直养病,钟玉灵把持着府里的大事小情之外,几乎就没什么新鲜的说词。 也就是这几天听说林暮阳要回来了,府里才活分了起来,倒像是死了的人突然有了几分活人气。 不过那也都跟将离没有关系。 玲珑进来,看着将离艰难的要下炕,慌忙上前扶住,道:“奶奶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吩咐奴婢一声?” 将离笑笑,道:“哪就那么娇贵了?我坐的腰疼,腿也酸,想着去外面转转。” “这么大的雪,奶奶还是别去了吧?”玲珑都有点哀求的意思了。这位奶奶平日看着好脾气,也好说话,轻易不发作人,可真要拧起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将离笑笑,道:“我实在坐不住了,瞧着这雪倒是可爱,你叫人温一盏酒,送到后花园的梅园里去,我想看看雪景。” 一边说,将离一边自己套好了鞋。她腹部隆起,弯腰很是费力,她却稍稍蹲下身子,轻轻巧巧的就穿上了。 根本不容得玲珑上前。 将离又伸手去够衣架上的斗篷。吓的玲珑慌忙上前:“我的奶奶。这伸手的活您可千万别再自己动手了,可仔细着您的身子。” 一边说一边替将离披上,伸手系好了衣前的带子。拦是拦不住了,只得吩咐绣清去温酒,她则自己小心翼翼的扶着将离出门。 雪才下,落到地上薄薄的一层,就像铺了一层暖絮。将离主仆走过,地上便是清浅的两排脚印。 身后跟着两个mama和两个婆子,都是府里一早就预备下的,生怕将离有个闪失。林暮阳虽然不在。孙毓却隔三差五就请了大夫来给将离把脉,一应饮食、药材都是他亲自经手,十分小心。 众人再不屑将离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可是朱氏万事不管,林暮阳不在,却把身边的大管事留在家中坐镇,对将离又是这等上心,谁也不是瞎子,知道将离的身份敏感而高贵。谁也不敢小觑。 梅园的梅花开的正热闹,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倍显妖娆。将离是头一次在北方过冬,而且是头一次,是与林暮静分开之后。 看着这满眼的繁花热闹,不觉悲从中来。 这一时的隐忍,几乎要达到了她克制的底线,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哭,该怎么流泪。每每痛楚难当,腹中的孩子便如同有知觉一般,这动动。那动动,倒像是在安慰她。 将离一时又觉得自己命运翻覆,实在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希望,可同时又觉得这腹中的孩子尤其的可怜,母子相依为命,更是觉得不能亏待了他。 好歹,也得先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他已经没了爹,怎么能再没了娘?将离自小就是失了爹娘的依仗和照顾。四处被卖,她很怕这孩子会在她身故后得蹈了覆辙。 就凭借着这份不甘,她才勉强苟活着。 玲珑在一旁看将离观花观的有点痴,便陪着立了一会,只觉得浑身透骨的冷,风吹在身上,几乎要把她给吹透了冻坨了。上下牙关不停的不受控制的打着架,浑身都哆嗦成一个个儿。 将离虽说穿的多些。可这里毕竟是风口,当下苦劝:“奶奶就是要赏花。也不必非得站在这,前面便是望梅亭,奴婢已经叫人把温好了的酒送过来了,奶奶去喝一口暖暖身子。” 将离这才点了点头,挪动步子进了望梅亭。 早有人拢好了火盆,关好了窗子,只开了一道背风的窗缝,好让明烟能有个出口。绣清摆放好了酒壶、点心,也在椅子上放了棉垫,还很愉到好处的拿了个手炉。 玲珑更是蹲下身子,道:“奶奶的鞋都湿了,还是换一双吧,免得脚受了潮,更是浑身都冷。” 将离倒也不计较,随玲珑折腾,换了鞋,又换了衣服,这才坐下来,自斟自饮。觉得寡淡无味,又道:“去跟玉姨娘说,我想听曲儿。” 玲珑看一眼绣清。 绣清只缩着头,一脸求乞的神色。玉姨娘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虽然对旺祺阁不敢怎么样,可是揉搓她们这些丫头,那是信手拈来。 她轻易不敢到玉姨娘跟前去,有事没事都会受一顿搓磨。 玲珑叹口气,道:“绣清你在这服侍着奶奶,我去吧。” 好歹玲珑也是这府里混的有头有脸的大丫头,还是从朱氏身边借来的,并不是这旺祺阁的人,钟玉灵再刁蛮也不能不给朱氏一点面子。 因此玲珑回来时,就带了两个唱曲的歌伎来。 将离看一眼这两个在寒风中走来,浑身瑟瑟发抖的歌伎,不知怎么,就觉得心头闷的很。挥手道:“别都在这亭子里挤着,也没什么趣味,你们自找个背风的地儿,拣些你们最常唱的曲儿唱上两个便罢。” 又叫赏了一人一杯酒,这两个歌伎便下去了。 玲珑见那酒已经快要空了,不由的心里发急,劝道:“奶奶,喝两杯暖暖身子就好,您可别一下子喝太多,那可是伤身子的。” 将离本来酒量就不大,一时心情郁闷,多喝了两杯,已经有了醉意,听玲珑这么一说,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喃喃道:“活着已经是奢侈,我还要这破身子做什么?去去去,你们都出去,叫我一个人静静。”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放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酒壶。 玲珑上前接过来,道:“奴婢再给奶奶换壶热水来。”外面已经响起笛子和琵琶的音色,将离也就没吭声,一手支头,半阖双目,似睡非睡,似听非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曲子渐渐沉寂下去。 将离缓缓睁开眼,却对上了林暮阳的一张俊脸。她迟疑的呆滞了一下,恍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梅园,她从前常来的,只是那会是林暮阳坐着,她则在一旁抚琴唱歌。年代久远,她都不记得自己还会不会唱了。 看着他,依稀往事,纷至沓来,她竟也不顾得行礼,竟然径自浅吟低唱起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衷……” 唱完了一遍,犹不自足,又唱了一遍。 一唱三叹,如同断肠之曲,闻者动容,听者流泪。 到最后,将离只用手遮住了双眼,双颊陀红,如同上好的胭脂,只是双眼里流光潋滟,伤悲怎么也盛不下,溢满了小小的亭子。 林暮阳无声的站起来,走到将离身后,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他的手灼热,带着属于他的特有的温度,抚触着将离从里往外透着的冰冷,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可是将离无动于衷。 她甚至伏下去,把脸紧紧的贴在自己的手心,闭上了眼,只无声的滴下两滴泪来。若不是她的肩膀还在细微的抽动,真会让人以为她已经醉的人事不知,昏沉睡去。 林暮阳的手就僵在那,好半晌,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最终,也只是缓缓的摸挲,拂开将离那厚重如泼墨般的秀发,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轰抚着她的脖颈。 “将离——”他轻轻的唤着她,这声音有些飘缈,有些虚幻,将离一动不动,似乎全没听见。 林暮阳却略微加重了力道,扳着将离的肩头,已经没有那份失控,满目都是清明:“回去吧,这里冷。” 将离也就依言起身,眼睛都没抬,近乎无礼的无视,又似带着一丝赌气的成份,往外就走。 林暮阳一把将她拉回来。 他的力道没能控制住,太大,将离又身子笨重,也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狠,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人就跌跌撞撞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几乎不需要蕴酿,也无需刻意,林暮阳的唇就准确的捕捉到了将离的唇,重重的,带着些难以忍受的痛楚,他吮吸、啮咬,似乎要从中发泄什么,又想得到什么,更似乎是想逃避,拒绝什么。 将离微微喘息,酡红的脸颊却是一片冰雪之色。刹那间的犹疑之后,她毫不犹豫的朝着林暮阳的唇咬下去。 血腥之色在两个人唇齿之间蜿蜒,林暮阳吃痛,却不肯松开,撬开将离的唇,直捣进去,勾动她的小舌,在她口腔里搅荡着风云。 将离倒没再做更激烈的反抗,只是柔顺的,被动的迎接着他的热情,甚至如同冰面有了一丝裂缝,丝丝甜美就在疼痛中由林暮阳的唇直传到心底。 他还不曾窃喜终于有了进展,将离已经再一次推开了他。 她的眉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一分情动,唇角带着微凉的讥嘲,手抚着自己的唇,道:“我喝醉了,四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