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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静谧,天幕深蓝而幽远,一轮皓月当空,粼粼华光映水,峰峦间云烟飘渺,端得是个山灵水秀的清静之地。 若非空气中的这股浓郁血腥,我几乎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幕是真的。 本来我绝想不出要怎么处理那些尸体,幸亏有唐璎珞,唐门之毒果然天下无双,腐尸化骨,无坚不摧,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这时,风净漓已经不知去向,林少辞伤势较重,昏迷不醒。那个白袍人正在为他把脉,众女围在床前,俨然守护天使,倒显得我与燕宋二人成了外人。 我拉过燕扶风,悄声问道:“那个穿白衣服的是谁啊?” 燕扶风道:“他是南海慕容世家的慕容仪先生,这一次我们能上碧玉feng,多亏了慕容世家的独门秘器——神鸢羽翼。” “就是你们飞过来的那个东西?” “不错。”燕扶风道,“疏狂,艳少是谁?他……” 他一语未毕,身后忽然一阵sao动,众女纷纷询问林少辞的伤势。 我们立刻转身进房。慕容仪沉声道:“玄冰寒玉掌的寒气封住经脉,暂时昏迷,好在林少主内力深厚,并无大碍,但最好能请黎神医来一趟。” 宋清歌即道:“我立刻派人去请。” 慕容仪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终于没忍住。“容庄主,敢问你是如何认识艳少?” 此言一出,众人都眼睁睁看着我,室内顿时静默下来。 “这个……”我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逛妓院认识他的吧。 他见我面有难色,立刻道:“容庄主若不方便……” 我忙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是我在酒楼认识的。” 他又道:“他是何模样?多大年龄?” 我将艳少的相貌描述一下。他沉默不语。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艳少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他的真名吗?” “江湖中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慕容仪长叹一声道:“此人行踪飘忽,已有二十年没出现过江湖,你们不知道也属正常。” “他的真实姓名,江湖无人知晓。只因他喜穿艳色绯衣,相貌清俊,风liu倜傥,随行总带有两名绝色少女。故而江湖朋友称他为艳少。” 我靠。这般风liu,难怪那天要往妓院跑,肯定是憋坏了。 唐璎珞瞪大眼睛:“他的武功很高吗?那四个老怪好像非常怕他。” “他的武功二十年前就已经高不可测,如今只怕是……无人能敌。” 燕扶风一脸错愕。“奇怪,那为什么江湖中竟没有他的传闻呢?” 慕容仪苦笑道:“那是因为,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他沉吟片刻,终于长叹一声。“如今,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艳少既又现江湖,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昔年,家兄就曾败在这位艳少手下。”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燕扶风惊道:“二十年前,慕容世家忽然从江湖隐退,难道跟这件事情有关?” 慕容仪叹道:“不错。家兄归隐之后的一年,少林主持空见大师忽然来访。他与家兄在密室倾谈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离去。一个月后,少林更换主持,空见大师闭关。紧接着武当峨眉青城各大派的掌门相继退位。” “啊,我想起来了。”燕扶风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慕容仪一愣。“燕坛主想起什么了?” “敝庄的秦庄主正是在那个时候弃庄而去,云游天下,至今音讯全无。莫非也是这个原因?” 慕容仪沉默一会,道:“那八成是这样了。据说青城峨眉两派至今仍有明确教规,嘱咐弟子,若是在江湖上遇见一个身穿绯衣,手持玉剑的人,千万避道而行。”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兄一身心高气傲,对此事耿耿于怀。归隐后仍然苦修武学,欲雪前耻,但是艳少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家兄曾派人多方打听,得知他最后的踪迹是在西域的雪莲山出现,此后,天下便再无他的任何消息。直到今晚——”他说着,转过身来看着我。“谑浪剑再现江湖。” 众人静默。 燕扶风忽然道:“难道逍遥四仙也曾经败在他的手下?” 慕容仪点头。“应该是这样。” 我呆了半晌。“可是,他看上去并不像个坏人啊。” 慕容仪笑了笑。“艳少行事鬼神莫测,介于正邪之间。确实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为人未免太过高傲狷狂。”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牛叉的人,竟然被我遇到了,我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的****运。 风亭榭一直静立无语,这时也不由得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慕容前辈,艳少到底有多少岁了?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很老了吧。” “具体年龄,我也不清楚,传闻他二十年前是一位翩翩少年,如今想来应该有四十来岁吧。” 慕容仪沉默一下,忽然又笑道,“此人实堪称宇内第一奇人,其神秘程度,当今江湖,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唯有汉王的谋士楚天遥了。” “楚天遥如何神秘?”我连忙问道。这个家伙是我要嫁的人,我还得从他那里偷东西,了解一下是很有必要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江湖传言,楚天遥的性情诡异难测,喜好无常,至今尚未有人见过他的出手,武林中的牛鬼蛇神却已尽归门下,任其差遣。” 我忍不住叹息一声。倘若这家伙真的这么厉害,那我的小命堪忧啊。 这时,燕扶风对众女发表了一通感谢词,劝说她们早去休息。我也跟慕容仪客套几句,请他早些歇着。众人都极疲倦,各自去了,仍有唐璎珞等人不愿离去,燕扶风还待劝说。 我道:“算了。燕大哥,你的伤势也不轻,早点去休息吧。” 燕扶风无奈去了。 我一眼见风亭榭兀自站在,便道:“你也去休息吧。” 他摇头。 “我也睡不着,我们到外面走走。” 他走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我问他:“你不去找你meimei吗?” 他道:“你昨夜忽然失踪,我很惭愧。倘若再有什么散失,我无法对家主交代。” 这个死心眼的孩子。 我叹道:“你放心,朱瞻基是一个非常仁慈善良的人,绝不会怪你的。” 他大惊道:“你知道他是……?”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倒是你meimei,我担心她会想不开。” 他神色一黯。 我继续道:“你若相信我,就尽管去找她。我拿到那份名单,一定交给你。” 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听你这么说。我若不去找meimei,倒成了我不相信你。” 我迅速回他:“听你这么说,倒是很相信我。” “牙尖嘴利。见了楚天遥,可要收敛一点。” “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份名单啊?” 他静默一会,叹道:“我确实不放心净漓。等我有她的消息,立刻去沧州找你。” 我点点头。他看我一眼,转身径直下山去了。 我在庄外站了一会,正欲回去,忽见峰腰有三道身影飞掠而上,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是沈醉天去而复返? 我骇得心惊rou跳,两腿发软,正欲亮开嗓子叫人。那三人已飞身而至,气势夺人。 我忙后退两步,声音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那三人忽然一齐上前,躬身参拜。 “朱雀坛坛主萧天羽。” “玄武坛坛主海无极。” “外行阁阁主蓝子虚。” “参见庄主!” 原来是自己人,我长出一口气,身后一阵凉风拂体,却是宋清歌来了。 萧天羽一见他劈头便问:“老宋,少主为何提前上峰?” 海无极也嚷道:“事情尚未谋筹齐全,怎么忽然提前上峰?至少也该等我们三人到齐嘛。” 宋清歌看了看我,道:“少主突然接到消息,疏狂被沈醉天挟持。” 闻言,三人都不说话了。 蓝子虚忽道:“我们在山下遇到你派出去的风影使,是少主受伤?还是燕胡子?” 宋清歌叹道:“少主中了沈醉天一掌,暂时昏迷未醒。” “什么?少主现在哪里?”海无极叫起来,人立刻往里冲,其余二人紧跟了进去。 “在听涛阁。”宋清歌叫了一声,也要往里走。 我忙道:“宋阁主,请留步!” “疏狂……”他回过头来。 “请叫我庄主!”我冷冷的打断他。 他一愣,面色通红。“庄主有何吩咐?” 我盯着他,暂时沉默不语。不知为何,我隐隐感觉到,宋清歌对容疏狂似有某种嫌隙,似乎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我开门见山道:“宋阁主,我受伤之后,很多事情都不大记得了。但是我既然身为御驰山庄的庄主,就要担负起御驰山庄的责任,你说对吗?” “是!” “那么,请山庄的事情对我说说。” “山庄琐事甚多,不知庄主想知道什么?” “三年前,碧玉feng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沉默一下,道:“三年前,林老庄主五十寿诞,江湖各大门派都来贺寿……” 我打断他:“长话短说!” 他一愣,立即道:“老庄主将您许配给少主,遭到了拒绝。” “这件事与风净漓何干?” “她当场大闹寿宴,被您打伤,逐下碧玉feng。少主遂即拒婚离去。” “她与林少辞究竟是何关系?” “属下不知。” 我沉默一下,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他怔了怔。“属下告退。” 我挥挥手,轻舒一口气。 倘若宋清歌所言属实,容疏狂当年曾经打伤风净漓,所以她怀恨在心? 但是林少辞为什么要拒婚呢?他为救我,不惜将计划提前,孤身上峰,显然也是喜欢容疏狂的,难道只有兄妹之情? 唉,看来能为我解开这些迷团的,唯有林少辞了,希望他早日苏醒,好让我弄个明白。 我紧了紧衣服,抬头只见冰轮西沉,东方泛白,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