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三只手的刀(改)
瑟瑟发抖的田芯躲在楼梯拐角处,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把惊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她感觉就像是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一波波惊心动魄诡怪陆离的事情全是发生在梦中。田芯一下一下狠狠地掐在自己大腿上,神经传来的感觉却无情地告诉她,一切都是可怕的现实。 铁手派人把二爷和贺老道送去医院的时候,让田芯也跟着去。但是她拒绝了,田芯抱着黑萨,一步都不肯离开,她想留在西尧身边,虽然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 可她还是坚持着,只有西尧才能让田芯安下心来。她害怕也会变成阿丑那个样子,虽然田芯能够接受阿丑现在那个铜绿色的皮肤,但是不代表她一点恐惧都没有。 当西尧风一样地出现在田芯面前的时候,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倾诉,田芯需要有个人来倾诉。哪怕那个人是一言不发,她都不会在乎,只要是能聆听自己肺腑里的话语,田芯就感到很快慰了。 但是,楼下的忠叔让西尧预感到铁手危险的处境,紧迫的时间已经不能让西尧多说一句话,根本无法再给田芯言语上的安慰。他伸出胳臂揽住田芯的腰肢,箭一般地向铁手方向飞驰。 “我们来世再见吧!” 这是西尧和田芯听到铁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看不到铁手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是闪电般瞬间把整个场景都定格在西尧脑海之中。无限的决绝预示着一个生命结束,时间都被铁手的呼喝给延缓下来,向他们进行最后的道别。 铁手,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西尧的指甲深深刺在手掌中,面对铁手竭力的呐喊,无力感蔓延到他的全身。 只有退! 当西尧撞破走廊的窗户,身子穿过破碎的玻璃时,一声震天巨响从铁手方向传出,如同炼钢炉倾倒在周围,气浪潮水般涌动过来,巨大的冲击力将西尧和田芯的身体高高抛在半空。 像是决堤的洪流一般,整层楼都向四周倾泻着滔天怒焰,瞬间的高温融化了门窗,破碎的砖石雨点一样飞溅出去。转瞬之间,楼梯墙面就面目全非,只剩下几根水泥框架柱子支撑着上面的楼层。 电线爆出一个又一个火球,在爆炸的烟雾中接连闪出,混合着四处喷射的水柱,“嗞嗞”如一条条银蛇翻转。滚滚黑烟从残缺的断壁中冒出,将整个招待所笼罩在一片尘灰之中。 仿佛地下恶魔的双手一阵大力摇晃,破旧的楼体剧烈地震颤,似乎随时都能坍塌下来,摇摇欲坠。 夏风和伊东美羽被抛到楼下,一面低矮的墙成了他们的掩体,为他们遮住了迸射的砖石。黑萨此刻攀到白杨树上,在树枝上不住摇晃,闪躲着一根爆着火花的电缆,两只眼睛紧盯着爆炸的地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也懂得铁手已经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它还向铁手要烟抽。可是现在,一切都化成了纷飞的灰。 忠叔像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身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土,还有一大块砖石压着他那条受伤的腿。被西尧割断了四肢筋腱,忠叔根本动弹不了,在楼上爆炸霹雷巨响之后,只得听天由命,看老天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一道刀光从天而至,直直地斩在他的耳边。忠叔使劲凝聚涣散的目光,看看他头颈旁边那把刀,刀身灰黑,刀锋雪亮。 流离刀! 刀尖插在地上,两只断手紧紧地握在上面,一只捏在刀身上,一只握在刀柄上。 流离刀上的两只断手,一只应该是铁手的,另一只是赵康利的。忠叔认得那只手,因为赵康利的手背上有一条长长的疤,蜿蜒似蜈蚣。 招待所的上空形成一团小型的蘑菇云,而且越聚越多,渐渐遮盖了半个天空。 西尧带着田芯从烟尘中坠下,爆炸在他身后响起时,西尧用手中桃红色的弯杖勾住了楼上窗台,身子将田芯牢牢护住。巨大的冲击力撕碎了他的道袍,却没有伤害到田芯,只是让她昏厥了过去。 西尧将田芯放在小S身边,让两个女人靠在一起,在这地狱般的场合里沉沉睡着。 扯掉身上破烂的道袍,西尧那条纹满符篆和经文的胳臂挽住那条桃红色的弯杖。 此时,粗布包袱已经碎烂开去,露出“桃之夭夭”的本来面目。其实算不上是一条弯杖,而是一支二尺长的弯弓,弓身上流动着淡淡的桃红色光华,还带着几只拇指大小的树瘤,刚好能让手指十分舒服的把握。两端凤翎尖刺下勾拉着一条细细的透明丝线,丝线正中处拴着一只金钱。 西尧五只黑色的指甲不停地勾扯着弓弦,“嗡嗡嗡”,一声声震颤人心的鸣动在爆炸过后的烟尘中回荡着。 铁手死了。 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刚才那声巨响中,西尧往昔挂在脸上的笑意被坚毅所替代。一道道碎砖玻璃割出的划痕遍布西尧全身,血珠一点一点浸润着他的肌肤。西尧并没有给自己疗伤,而是把鲜血涂满了脸颊,让他给铁手最后的祭奠。 “我们来世再见吧!” 铁手的声音如同西尧刚出生时那震破天际的声声炸雷,扯碎了他平静地内心,西尧清癯的脸上渐渐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愤怒表情。 他可以接受死亡,因为那是所有人必须面对的,但是他无法接受铁手走得如此悲壮。 西尧眉宇下一阵微微的颤动,眼皮不住轻跳着,似乎随时都能张开眼睛,来窥视这个仅仅只看过一眼的世界。 黑萨抖落一身灰土,从树上跳下来跑到西尧身边,似乎对他此刻阴郁的神情有些惧怕,“呜呜”几声哀鸣,在西尧身子周围绕圈打转。 西尧沉重地迈了几步,站在夏风身前,说道:“你还能撑住么?” 胁差还深深地嵌在夏风肩头,两根手指粗的钢筋插在他的大腿上,是刚刚爆炸时从残墙中射出来的。 夏风咳嗽几声,虚弱地说道:“现在……死和不死都没什么……区别了,组长……已经不……在了……我活着……还……还有什么……”的确,对于夏风来说,他们已经失败。无论赵康利的结局如何,铁手的死,都意味着国安局在这场战役中彻底输了。 一个失去了主帅的军队,哪怕是战胜了敌人,还会有人高兴吗? 西尧把手按在夏风额头上,嘴里轻轻念动清心诀,柔和的白光慢慢没入夏风身子里,顿时让他安静下来。西尧勒紧夏风的衣襟,使他胸前被赵康利砍出来的伤口不再向外喷血。 “活下去,为了铁手,也为了你自己!”西尧对夏风说道。 伊东美羽的脸被床单盖住,看不见表情,但是从不停抖动的身体上可以知道她的内心现在是如何的痛苦! 西尧用弯弓挑开床单,把脸凑近伊东美羽的脸,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伊东美羽泪流满面,苍白的脸上泛起绝望的表情,忽然从口中大声道:“我走?现在我还能去哪里?东瀛已经彻底放弃我,而我对你们来说也没有用处了!本来我就应该早早自杀的,那是花忍的宿命!但是我不甘心!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激动使得伊东美羽忘却了自己碎裂的颈骨,忿然说出一连串急促的话语。 “没有为什么!那你说为什么铁手会死?为什么夏风会受伤?这不是宿命!而是因为人!是赵康利和你们奈贺流的野心,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你在东瀛安心修行,如果奈贺流不插手华夏,难道你会有今天这个下场?”西尧冷冷地说道。 伊东美羽呜咽着,随即叫道:“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愿意被师兄……咳咳……”伊东美羽嘴里咳出一团血污,单手颤抖着捂着咽喉,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的颈骨受伤了,声带也受损,加上激动,恐怕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了……”西尧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伊东美羽。 伊东美羽怔怔坐着,目光呆滞,那只手滑落到膝盖上。 烟尘中又跳出一条身影,栽栽晃晃地扶住白杨树不住地喘息,右臂已经被炸断,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正是赵康利。 赵康利脸上肌rou抽动着,阴鸷地看着西尧。在爆炸之前,他手中的流离刀被铁手死死地抓住,无法挣脱。二十来年嗜血生涯,让流离刀已经成为赵康利身体的一部分,使他在急切之间不能够舍弃。 加藤隼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盟友,在他窜出窗户的同时,甩出一只十字镖,打断了赵康利的手腕,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西尧,你们输了!”赵康利喘口气,得意地笑道:“现在只剩下你自己,还想跟我们斗?” “他就是那个西尧?”加藤隼幽灵般地出现在赵康利身后,一身破烂的忍者服饰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冥界中游荡的恶鬼,丑陋而诡异。 赵康利扯下一条衣襟包裹着断腕,嘴角斜斜弯起,身体上的痛楚没有让他感到痛苦,反而十分兴奋!赵康利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道:“是,他就是西尧!那句‘奈贺流也不过如此’的话就是他说的,你师妹手臂被斩断,他就是罪魁祸首。高桥彦野在他手下就像个傻子似地,被他耍得团团转。” 加藤隼深深地看了赵康利一眼,“这个时候,好像没有必要说这样的废话了吧?” “我就是想让你明白,这个人是我们最后的障碍,杀了他,天就亮了……”赵康利笑道。 “别以为我们东瀛人都像高桥彦野一样狂妄自大,这是作为盟友给你的忠告。”加藤隼说完便不再理会赵康利,向走了几步,朝西尧鞠了一躬,谦恭地说道:“奈贺流加藤隼,请赐教!” 虽然说话语气和词汇带有东瀛人一贯的谦卑,但是加藤隼的手上却没有半分请赐教的意思。 两只十字镖从加藤隼手中激射而出,一前一后,划着两道诡异的弧线,分击西尧前胸。随后加藤隼身子一飘,“唰唰唰”闪出几只淡淡的虚影,从四面围向西尧。 西尧将手中弯弓一旋,荡起一片桃红色的光晕,“铮铮”两声弹落那两只十字镖,胳臂暴起,五只黑色指甲向其中一道虚影一抓。 加藤隼没想到闭着眼睛的西尧居然能辨识出自己本体,那五根尖尖的黑色指甲带着尖啸,卷着气流凌厉地抓来,让加藤隼的皮肤隐隐生痛。他急忙把身子向下一坠,西尧的指甲从他头顶抓过,将他的面巾挑飞,露出加藤隼的脸。 随着加藤隼的退让,他虚化出的幻影也纷纷碎裂,消失在西尧面前。 加藤隼用小臂遮住脸孔,似乎不愿让人看到自己面容,两手在眼前不停变换着手印,指法缭乱如做茧的蚕。脚下疾驰如风,以西尧为轴心,踩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西尧静静地站在中心,无论加藤隼如何奔驰飞跑,他手中弯弓始终是牢牢锁定加藤隼的身影。 赵康利吐了一口吐沫,走到忠叔面前,仔细地看看他身上的伤口,咬咬嘴唇道:“忠叔,让您老人家受苦了。” 忠叔似笑非笑,眼神飘忽,流离刀在他头颈边上,就像是一个畸形的怪物,长着两只不同的手。 赵康利伸出左手,抚摸一下流离刀上自己的右手,说道:“忠叔,你是不是很疼?这些年来一直没让您老人家享福,在今天反倒让您受到如此的痛苦,是我赵康利的错!” 忠叔摇摇头,一句话都没说,他从赵康利的眼神中看懂了他的意思。 赵康利握住自己的断手,猛地一下拔出流离刀,“忠叔,我现在送您去享福吧!”流离刀一挥,三只手在忠叔咽喉上闪过,留下一道猩红的血雾。 忠叔似乎早有准备,努力地呼吸了一下,喉咙上涌出大量的血沫,嘴角带着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赵康利没有再看忠叔一眼,而是盯着流离刀上铁手那只手,说道:“铁手,你一命换我一只手,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