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二章 浴火
我紧紧盯着幕离消失的方向,眼前扬起的尘土挡住了视线,幕离掉入裂缝的时候,夜筠分明也跟着跳下去了,若是夜筠和幕离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必须不会。 山上不住有石块向下滚落,好几次险些师兄连着我一起落马,师兄咬着牙,贴在我耳边“瑶儿,轻点你弄疼师兄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方才太过激动,后来才发现我手握的地方竟有一片殷红的鲜血,凭我的力道定是弄不出来这伤,赶忙拿开手,师兄却阻止“树枝刮伤,按着把,你的力道恰好止血,先管好你自己,他们若是只有这点本事,回不来也不用我动手了” 夜筠他们为师兄出生入死,为何他都不能为此动容,即便做不到动容,起码也没有必要说出这种冷血置他们生死不顾的话,想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这次师兄却没有再与我说笑。 如今我也不是闹脾气的时候,生死关头就如师兄说的,依我的力量根本顾不了谁,我也想在梦里那场铺天盖地的燎原之火里活下来。 师兄勒着缰绳的手转了几次弯,这匹马分外从容躲过身后滚落下来的石块,地上的裂缝越来越密集,滚滚浓烟里传来的一阵闷闷的轰鸣之后,空气里带着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接着就是火光四溢,秋季天气本就干燥,一旦火苗延伸出来,这大山必定是会被焚烧殆尽。 由于脚下的裂缝我们都必须要避开走,其实若不是马上多个我,师兄也许不会这么费力,依他的功夫和这匹不一般的马早就可以超过人群,离开南山了。 一路上我都尽量不给他添麻烦,每次感觉马儿快踩进地缝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惊呼出来,每每师兄都会说“瑶儿真是好嗓音。你这声音在师兄耳畔真是回荡久久不去呢” 我知道师兄故意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好让我没那么紧张和害怕,也许师兄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他的骨子里其实也没那么冷血。 终于我们赶在了人群的最前头,看见了两辆马车。每辆车都是四匹马在拉赶,师兄说一辆车坐的是婧儿和易云笙另一辆则是庄主和夫人。 只是地面的裂缝,让马车行走越发的艰难,若不是易云笙还在昏迷,我真是想让婧儿他们骑马或许会更快。 身后的火光蔓延之快,就像梦里的火球,来的让我猝不及防,浓雾的间隙里能看见本是宁静闲淡的山林一下全被红色的烈焰所吞噬,书里说的无法阻止,且所到之处。此后便会寸草不生,年复年延续这枯萎与荒凉,确实比大旱来的突然又永诀。 灼热的气息越发严重,浓雾里夹杂的燃烧之后树枝的灰烬,师兄拿着帕子捂住我的鼻子。自己却没有,不知哪来的力气,帕子被窝撕成了两片,一片抵在师兄的鼻口间。 身后又是一阵闷响,铺天盖地的烟灰袭来,瞬间看不清方向,马儿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鼻子不住向外吐气,就在这时候,两辆马车同时被卡在了裂缝中,易伯伯马车车轮已经碎裂不能继续前行,车夫还是不死心继续赶着前面的马,马儿撕裂地吼叫着。那辆车被马儿从地缝中拖了出来,只剩一只车轮倾斜一半的车身疯了似的往前面狂奔。 婧儿坐的这两马车,车夫见马车已经不能走,自己解下了一匹马自己跑走了,后面赶上来的管家下了自己的马。坐上了马车,使了很大力气,才将马车从缝隙里赶了出来,好在车轮完好。 从烟灰平息的空隙,我看见了身后火红的焰火像煮沸的水一样,飞速往下流淌,转眼就已经跟在我们后方,那火的温度,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眼,师兄把我的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前,他额间渗出的汗水,浸透了衣裳,外衣也已经湿漉漉,头上还不住地有汗水滴落,我觉得自己身上的水好似全部都要被蒸发了似的,迷糊里看着师兄被火光映衬的脸,心头尽是酸楚。 身后马车疯了般的嘶吼,我看了眼后面,他们几乎要被岩浆包围,夜筠和幕离从空中飞了过来,师兄对着身后冷声道“去把他们送到安全地方” 两个黑影和夜筠幕离四人飞速从马车里把易云笙,婧儿,和管家一起拖了起来。 看见他们被救我心也落下了,这时师兄突然勒住缰绳停住了,我转身看见我们面前是一条很大的裂缝,就如断崖那般,马儿再厉害也没办法跳过这么长的裂缝,轻功也不行,前面没办法前进,后面又是岩浆,师兄调转马头,往旁边跑去。 马儿往旁边狂奔,这种速度让我的眼睛无法睁开,我死死抱住师兄,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这衣服被汗水浸湿又被烈焰的浴火烘干,我们就是溺在火海,拼命挣扎的两个生死相依的人,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滚滚岩浆,把一切灼烧地什么都不剩下,烈焰的血盆大口好似最终也要将我们也一起吞噬。 耳朵里只剩下师兄大口呼吸喘气的声音,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给我带来一点希望,在那之后遇见任何绝境,这声音就会回响在我耳边,成为存在我生命里陪我走下去的因由。 我们终是逃不过跳崖的命,因为岩浆会吞噬任何一处平地,唯有悬崖之下,岩浆兴许不能及。 此前我并不知道师兄要跳崖,他只是抱紧缩在他怀里的我,用手臂护着我的头,停了下来,我在他怀中挣脱不开,闷闷问他到了哪,他只是轻轻靠在我的耳边说了声,会没事的。 于是我能听到一直安静只顾狂奔的马儿哀嚎之后,耳边嗖嗖的风声,我以为师兄抛下了马,带着我一路轻功飞出丛林,于是安心窝在他怀里,感受着异常安稳的心跳。 直到我们停在了一颗不大不小却足够支撑我们的一颗松树上,师兄才慢慢放开我,他端着一只脚坐在我旁边,微光之下脸上被焰火灼烧有些泛红,由于整座山已经被灰烟笼罩,白天已入夜晚那般灰暗,连这样都能看见师兄略有泛红的脸,肯定是烧得很疼,不自主伸手要触碰他的脸庞,他却轻巧躲开了,扑空之后才发现脚下并不是地面。 师兄扶着我的脑袋,不让我向下看,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着“若是这场火,熄了之后,我们依然无事,师兄会考虑对瑶儿负责”
我以为我们在一颗很高的树上,心想此刻应该不会有事,才有心思回他“不劳师兄,你不情我不愿终是不会幸福”想起婧儿,夜筠脸上的表情,对着眼前这一片漆黑,喃喃道“若是活下来,再说吧” 此时从上面掉下了几团火光,之后又不住有岩浆落了下来,烧到了旁边的草和树枝,我才看清楚,我们面前是一堵石墙。 又是一阵岩浆从上空掉落下来,我想要看岩浆落在什么地方,师兄却将我拥在了怀中,他轻轻拥着我“瑶儿,若是你我愿意”又沙哑道“你呢?”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却问进了我的心里,在我心上不断地翻搅,如今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师兄待我不薄,若是没有师兄,我兴许早已经命丧在碧凤山庄。 平日处之,细细回想着我竟从师兄身上也能找到莫名熟悉的感觉,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也思过,但是依旧无果,最终只是在心上又多添了些愁,如今他说的这番话,若是在往日我兴许会为此伴着那琉璃瓦待到枫叶红透半边天,且会终日将这件事绕在心头。 师兄就这样靠在我的身上,久久都未曾动一下,因此前师兄毒发也是这样靠着我,心头一紧,就握上师兄的手腕,师兄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在我领口蹭了蹭,他平静的呼吸让我莫名心安。 想到方才他微红的脸庞,如今手被握住,只好将脸庞轻轻靠在他的脸上,贴上去的那一霎那,仿佛经历了亘古之久。 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吟唱“此生有恨,不复年轮,生死别离,囚于光阴之间,承载悲欢。红烛相守却荒凉着重逢,来世,你若无处归,桃花十里为你而开,红烛清酒待你来寻…” 心头涌出百感情绪,眼前千万画面闪过。 那是师兄忍着病痛,为我撑起的雨伞,口中说着绝决的话,却在我走后,目光温柔又哀痛地看着我离去。 师兄坐在床前看着昏迷的我,眼里尽是忧虑,我倔强与他赌气,他难得的反常把自己锁在书房,练字平心静气,却每一笔都写的是我的名字。 他毒发,口中呓语:瑶儿,今世你只能是我的。 …… 歌声越来越远,听见最后一句是:循着因果,梦醒之余,只得一眼万年。 这歌我定是听过,要我确切想起又没有印象,词里处处透着道不破的因果。 这世间本就是值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是一眼便是一生真的会是为我吗? “瑶儿,这是轻薄了师兄,可是要负责”师兄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