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一章 山崩
师兄的账是算清楚了,剩下就都是易伯伯的抉择了。 人最容易发现自己情感应该就是在舍弃的时候吧,如今他眼里除了嫣雪还是嫣雪,易伯伯一双漆黑的眸子被凹陷的眼眶衬得格外凸出,认真地看着我,像是用了此生最慎重的态度,像是期盼又像是祈求“嫣雪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若是常人,定然会把我说的这些话当成疯言疯语,但是易伯伯能看见这座断桥被搭建起来,这里到处都是阵法,如果他没有研究过步伐,根本没办法在山里自由行走,所以他对于鬼魂这一说还是比易云笙能接受的。 此事是关乎易伯伯的一生支柱,我定然是不会拿这个开玩笑,让易伯伯亲手结束嫣雪的生命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易云笙确实是他的儿子,而且这也是嫣雪所希望的,易伯伯才会有勇气做这事。 再者我也是希望最后易云笙能好好的,婧儿也会跟着幸福。 易伯伯盯着我半响,移开了目光,看着嫣雪,声音柔弱“只要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能让我安心放你走”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清亮悦耳的鸟叫,传到我耳朵里却是嫣雪的声音“我会幻成相思雀,日日伴你左右,守着你们,待到来世” 我不自觉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易伯伯看了我顿了许久,走过去开了窗子,看着那只盘旋的相思鸟,伸出了一只手,那只鸟真的站在了他的手上上面,只是与易伯伯对视,没有飞走也没有叫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易伯伯激动地哽咽“这句话,真的是是嫣雪说的,那时候我送她相思鸟,她说一只是我一只是她。她问我若是有一天她先死了我会怎么办,我那时候不懂自己的心,便说念着她到下一世。她傻,却说我就变成相思雀。日日伴你左右,守护着你,我只当她说的儿戏,没想到…” 那只鸟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从他手上飞了出去,不住在空中盘旋,易伯伯看着它,就如看着嫣雪那般。 终于嫣雪的生命,是易伯伯亲手了结的,神奇的是。嫣雪没有呼吸的那一刹那,外面的异香立刻就散开了,瞬间就能听见山间的虫子的嘈杂的声音,好似一个屏障被打破了似的。 嫣雪的心头rou也是易伯伯亲手割的,我清楚记得。他捧着一个药罐出来的时候,就如抱着世间珍宝,但是整个人却是丢了魂目光呆滞,没有方向的往前。 易伯伯这样已经是做到常人所不能做的了,换成是我,定是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最后应该会弄得两个至亲的人都离开了自己。 在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那只传说中的山主。我们过了天桥,它依旧是在对岸,对我们竟是屈膝跪地,拜了三拜,而后领着那群野兽消失在了那片竹林里。 师兄难得感叹“下次去对面,必须要修个桥了” …… 这种时候能不能说些正经的话。兴许在师兄这个商人看来,建桥就要花钱这应该算是一件非常正经的事。 我一夜未睡,守在易云笙的院子里,师兄服了易伯伯给的解药,又和了幕离下了催眠散的药歇下了。 婧儿也是不眠不休守着易云笙。光这些日子,她都已经瘦了许多,就像娘亲刚捡她回来那时候的样子,但是此刻不同的是的她却是因为心里多了一个人而幸福着。 师兄说要亲自把易云笙许配给婧儿,这事情易伯伯已经是默许了,如今我却有些想反悔,这一夜多次想开口,问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易云笙,或者还是愿意跟我走,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婧儿有没有那么一丝会为了我,而放弃跟易云笙在一起,但是这样实在太自私,我无法用自己的爱困着她一辈子。 易云笙的药熬到了隔天中午,我在反复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里,度过了一个昏天暗地的一夜,秋梅端来早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天亮了。 碍于害怕易云笙会再毒发,幕离一直从旁不停地调整手上的银针,他说母体虽死,但子体已经成型,说不定会变成另外一个母体,所以现今他要尽量控制住毒的蔓延。 我问过幕离,这个毒嫣雪会中,嫣雪肯定不会是七月十五子时出生这么凑巧的。 幕离则说,因为嫣雪那时候已经怀孕了,母体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寄宿才会到嫣雪身上,因为怀孕母体可以将自己的子体衍生到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可以存活更久,巫疆的这个毒药,就是让你断子绝孙,或者子孙后代永受毒发之苦。 当初制毒的那个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这个毒药的,巫疆族的人又到底以何种心态把他们保留下来的。 幕离说,幸好如今这个毒药在自己手上亲自毁了,也当做巫疆族消失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样东西吧。 其实要承认自己族群消失也是一件异常需要勇气的事,就像丢弃了养育自己的家人一般。 我也问了幕离这个毒药会不会催发出迷煞阵,他说迷煞阵本就不是巫疆族的阵法,所以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师兄醒来的也甚早,我和幕离都串通说是解药本身就有催眠的药效,所以师兄即便是黑着脸也并未再追究此事。 易伯伯端来药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药还是婧儿喂的,她喂的每一勺都小心,不漏出去,每一勺我都看着他喝下去的,不止是我非常担心易云笙的毒能不能解,更多的是这药是用嫣雪的心头rou做的药引,就如同吃着母亲的血rou,这一刻让我很难不想到我的娘亲和为了我消散殆尽的素月。 方才我还幻想过,易云笙喝完药醒来就抱着婧儿痛哭,而易伯伯也抱着易云笙忏悔,然后我们轻松看着婧儿穿上嫁衣出嫁,如此就够了,结局也算完美。 只是这些出现在小说里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易云笙喝完药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有幕离一人说了,脉搏渐缓此类的话。 我们吃着午饭也是如同嚼蜡,下午犯着困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是被人抱起,又轻轻放下,然后刚入眠,眼前就是飞速翻滚的火球,身边所到之处都烧起了火焰,所有土地房屋树木瞬间被毁,无一幸免,就在那火球快到我眼前的时候,我就醒了。
一眼就看见师兄焦急地看着我,声音略有责备“你方才入了迷煞阵,险些出不来,我只能一直握着你手,用自己气息把你牵引回来”又点了点我额间“怎么回事,还没学好控制?” 我还在沉静在方才的火球袭击的恐慌里惊魂未定,拉着师兄的衣袖,一股脑把方才梦境里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师兄听完之后铁青着脸,让我在屋里不要乱走,自己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不久,我就感觉外面人影攒动,出去院子里人来人往,慌成了一团,夜筠和幕离站着神色忧虑看着天空,我也小心走过去,不远处的竹林里冒起了阵阵浓烟烟,而且不一会就有越来越大,好似烟雾很快就会笼罩整个山庄。 师兄牵着我话也不说就疾步往外走,我被拉着疼了,甩开了他的手停了下来,师兄转身脸色紧绷“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易云笙还没醒,婧儿也没嫁,我不要走” 师兄又一次牵起我的手,这次怎么也甩不掉,师兄干脆将我一把抱起“听话,易云笙在前面马车上,他们都在里面陪他,此地烈焰随时就会爆发,你可还愿意留下?” 我楞了神“难道我梦里的那些,是秘境?” 师兄抱我上了马,这马还算是稳重,看着其他的马躁动不安就能比对出这匹在危机的时候分外可靠,可想而知这马定也是难得的好马。 一群人浩浩荡荡,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整个庄子的人都撤离出来,赶往山下。 进山的路本就需要快马走上半日,如今这么大批人马,若是烈焰此刻爆发很难全身而退。 事实是烈焰确实立刻迸发了出来,整座山里的鸟儿四处连飞,林间野兽也纷纷跟着人群往山下跑,由于我们人本来就很多,各自心情也是恐慌,野兽在人流中乱串完全扰乱了前进的脚步。 脚下的土地震荡马儿险些侧倒,我整个人飞了出去,师兄叫点马背,将我抱在怀里,再回到马上,继续打着缰绳向前跑,我伏在师兄的胸口,透过他的肩头,看见了身后的人群一片慌乱,烟雾和尘土已经把他们全部盖住了,夜筠和幕离紧随我们身后,我靠在师兄耳边“后面人怎么办” 夜筠向后看去,其实她的马并没有师兄的这个好,能控制马的平衡再跟上我们已经很勉强了。 师兄并未向后看,依旧握紧缰绳往前赶路,用我能听见的声音“如今你能顾得了谁?” 脚下地面从后面一下裂开一条一人宽的裂缝,马儿明显惊慌,师兄紧紧抱着我,带着马朝旁边跑去,夜筠也勉强逃过裂缝危机,但幕离整个人带马一起掉进了裂缝中。 我紧张叫出声“幕离”声音很快淹没在了后面人群混乱的吵杂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