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西渡黄河(3)
永宁关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官军粮船上却是灯火通明。尤世威居中而坐,其余众将分立两列。一个身穿银色锁子甲的副将躬身禀道:“将军,为了防备匪军劫粮,李总督让我们在此上岸,走陆路运粮。我们是不是明天早上就卸粮上岸,以防万一。”一个黑袍参将出列道:“陈将军太过小心了,我们现在有大船四十艘,仅战船也有二十艘,怕匪军作甚?”那个银甲副将怒道:“在下只是忧虑路途有失,不敢差错,岂是怕匪军?莽夫野汉,不足为谋。” 黑袍参将勃然大怒,道:“你说谁是野汉?”银甲副将针锋相对:“本将军就是说你。”黑袍参将心中怒极,也不顾得自己与他官职相差甚远,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扑打,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抱住。尤世威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现在还未与匪军接战,自己就先打起来了,你们真是好得很呐!”银甲副将满脸羞愧,抱拳道:“将军,在下鲁莽了。不过现在敌暗我明,明知匪军来攻,我们却不知道匪军在哪里,不得不小心。还望将军念身负重托,三四而后行。” 尤世威想起王世国再三叮嘱自己小心,起身道:“你说的对,明日咱们就上岸。两方隔着诺大的一个黄河,匪军还能飞过来不成?”众人皆哈哈大笑。笑声未歇,外面忽的想起一阵阵的呼喊声。尤世威心中一突,连忙跑出船舱,只见渡口中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连忙叫道:“快救火,快救火……”火势蔓延甚快,大船本来就笨重,移动转向不方便,更何况四十艘船只拥堵在一起,水道又全部被破寇军用猛火油撩起大火,更是难以通过。 放火的正是洪涛领着五千破寇军干的。自从洪涛率兵出营以来,便驻扎在离岸十里的一个山谷里,每天派细作在此探查等待。由于官军船上装满了粮食,行速很慢,细作又等了两天才等到官船,知消息后马上回禀洪涛。洪涛听到官军大船足有四十艘,兵丁足有两万人,便知道自己原想的夺几艘战船的想法不切实际,只能一把火全部烧了。 夜色弥漫,八百人或驾渔船,或踩木筏,边走边用弩箭悄悄射杀官军哨船,慢慢靠近渡口,紧随其后的是其余四千多破寇军。由于渡口灯火通明,洪涛只得下令八百士卒将船和木筏停在一里之外,然后嘴含着芦管,潜入水中,分成四十组,带着手雷、火药和猛火油,分别赶到四十艘大船下,将准备好的燃火爆炸之物固定在船上。每艘船都固定了五组爆炸物,每组爆炸物有火药一罐,猛火油一罐,手雷十枚。等着信号,同时点燃,然后渡口外埋伏的四千兵丁趁着一齐杀入,消灭敌军,抓住官军统领。 计划是好的,但变化却是大的。更何况八百多人同时行动,怎能彻底隐藏行踪?八百多破寇军刚刚到位,在船上系上火药等物,还没等到信号发作,一部分人已经被发现了,这些人只得提前点火,船上顿时叫喊声一片。其余的破寇军见到这种情况,知道已经来不及等信号了,也只能拉响手榴弹,然后潜入水底向渡口处逃去。没游出多远,便听得头上方火药、手榴弹、猛火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洪涛和四千多在渡口一里外埋伏的破寇军听到爆炸声,知道事情有变,连忙划船向渡口里面冲去。刚入渡口,就见里面大火燃烧的大船横冲直撞,洪涛心中暗叫可惜,知道自己这些小船不能再往里冲了,官军大官也只能让他们从容逃走了,决定临时改变主意,叫道:“快,快封锁水道,别让大船出渡口。”其余破寇军恍然醒悟,在水寨的水道的毕竟之路上洒满猛火油。一个火把扔过去,火势顿时燎原而起。大船纷纷避开,在水道两侧拥成一团,逃也逃不得,只能眼看着火势在船上蔓延开来。 尤世威刚叫了几声“快救火”,身子一个大晃荡,身下的船只也爆炸了。少顷,一个船夫跑上来哭道:“将军,船被匪军炸开四五个口子,河水汹涌而入,堵不住了。即使没淹的地方也着了大火,将军还是早点下船避难吧。”尤世威大怒,拔出腰刀,一刀就把船夫大好的头颅剁了下来,叫道:“传我命令,让士卒赶快灭火。如果实在不能灭火,就用大船挡住匪军,驾上小船向岸上撤。撤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给我背一袋粮食,否则格杀勿论。” 尤世威已经气糊涂了,这个命令简直是荒唐之极,逃跑的时候背上一袋粮食,千古未有之也!众人面面相觑,想上去劝说,又看了看地上船夫的头颅,谁也不敢,只得把信号灯升了上去。至于撤走的时候背上一袋粮食,直接被众人忽视了。然后拥着尤世威登上小舟,匆忙划上了岸。 慌乱中的官军士兵看到信号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这时候水道上的猛火油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连忙放下小舟,上舟逃命。小舟数量不够,官军红着眼睛自相残杀,在小舟上杀的昏天黑地,只希望自己能够逃得一命。不过半个时辰,官军淹死的、烧死的、被自己人杀死的已经过半。剩余的官军终于登上了小舟,刚划入水道,又遇到追杀进来的破寇军。这时候官军哪里还有勇气厮杀,争相逃命,破寇军随后掩杀,又杀了或者俘虏了官军过半。官军弃舟登岸,破寇军紧随而至,官军逃的太急,把自己岸上的防线也冲散了。破寇军又杀了一阵,方带着俘虏撤军回到黄河对岸。 尤世威回头看着凄凄惨惨的三千人,心中又怒又悲,出来时领着一万大军,加上原来运粮的一万兵,一共两万兵丁,竟然被杀的只剩下三千人,当真令人不忍目睹。银甲副将陈永福道:“将军,匪军太过狡猾,这次战败实非将军之过。”黑袍参将吕元进也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回营禀报王将军,尽快修补永宁关防线,否则,破寇军由此过河,我军侧翼受敌,危险之极。”尤世威恍然醒悟道:“正是,我一时糊涂了。走,咱们赶快回禀王将军。” 尤世威败军行了一天才回到军营,把前后之事一说,王世国勃然大怒,心道:此人失却粮草,丢盔弃甲,坏我大事,若是不杀,何以振军威?吼道:“尤世威,你出发前,我与同僚多次叮嘱你要小心行事,可你却弃粮丧兵,你还有何面目回来?来人,将他押下去,砍了。”众人一听大惊,连忙求情。尤世威道:“卑职身犯死罪,不敢求活,但永宁关渡口和防线皆被匪军摧毁,卑职不敢不回来禀报。”
王世国怒气稍息,脸色也有些好转。副使都任笑道:“将军,尤世威罪该诛杀,但念其报国心切,舍生忘死,何况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大人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而且即使要杀,大人也应该先奏明朝廷才是。”王世国见副使求情,副使是个文官,他的话不能不给面子,便笑道:“都大人既然求情了,本将不敢不从。”转头对尤世威厉声道:“且念你不惧生死,众将又皆为你求情,我便饶你一命。今天晚上,你便领一万人南下,必须守住永宁,否则,你就提头来见吧。”尤世威连声道谢。 洪涛四千人押着一万多俘虏得胜回营,傅山亲自出寨相迎道:“大人立此大功,当为我破寇军西渡黄河之第一功也!”洪涛连道“不敢”,笑道:“今日我军大胜,连着把官军永宁防线也毁了,傅先生,此时我军正应该趁胜追击,一举突破永宁才是。”傅山笑道:“现在恐怕已经太迟了。说不定我军尚未到,官军已经在那里严正以待了。”回头一看,见众人都是满脸可惜之色,笑道:“官军经此挫折,粮草已缺。以后他们肯定不敢再从河上运粮,只能从陆路运粮。但陆路运量小,绝对不能满足十几万官军食用。因此他们肯定会更加迫切的与我军决战。” 向洪洞失声道:“那可如何是好?”前几天官军进攻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官军船只在黄河上,来回驱使,进退如一,破寇军是大大不如的。傅山笑道:“我们在此做出死守的架势,让官军中咱们的细作传出官军粮食不够的消息,定能让王世国,尤世威之辈睡卧不安。”向洪洞跳起来叫道:“好,这个法子不错,我马上就去安排。” 随后几天,官军大营中就不断传出缺粮的消息,再加上那天尤世威带回来的三千残兵的印证,更是让人相信。一时间人心sao乱,难以控制,饭食稍微给的少了点,官军就会出现成片的叫嚷声。王世国知道有人在捣乱,叫来行军主簿魏长青道:“匪军挑拨人心,殊为可恶,明天有你负责严明军纪,查处jian细,凡是扰乱军心者,一律就地格杀。”魏长青神色一凛,慨然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