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章 要将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翌日下午陈珂才恢复了知觉,然眼皮实在沉重,试了几次未能撑开,索性懒得睁开,翻了个身欲继续休息,忽得猛拍胸口,于褴褛之内触到了柔软光滑,才长舒了一口气,眼皮好似轻了不少,便缓缓睁开双眼,却见一髯须皆白之人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吓得浑身一颤,忙坐起欲后撤,后背正撞上墙。自知无路可退,紧盯着无心散人,双拳紧握,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无心散人见其如此,觉得有趣,鲜见地浮出笑容,双手撑膝站起,轻拍衣裤淡淡道:“我长得就这么像鬼怪吗?” 闻见人声,陈珂才知闹了误会,十分尴尬,只是干笑着低下头道歉:“抱歉,因为刚睁开眼睛就看到...” 无心散人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在街上看到你被欺负,就把你带来了,放心,你身上伤并无大碍。” 听毕,他微微点头,贴墙站起,毕恭毕敬鞠躬道谢:“多谢老人家相救。” “举手之劳而已。年轻人,我看你气度非凡,却为何流落至如此地步?” 他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想起父母死时的惨象,想起陪伴了自己近十载的阿黄遭乱棍打死,想起老实憨厚的阿丁遭长枪穿身而亡,便是痛不欲生,双拳紧握气得瑟瑟发抖,不长的指甲要掐进掌rou中去。 无心散人见其如此悲伤,心中明了八九,不再追问,只是走至他身前,轻拍他肩膀道:“节哀吧。既然你无处可去,便随我去玄武门吧。” 玄武门?他猛地抬起脑袋,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老者。见老者虽是鹤发白须,双目却是炯炯有神,额头亦是十分饱满,丝毫看不出被岁月欺凌的委屈。“老人家,您说的可是江湖龙首玄武门?” 无心散人笑了笑,淡淡道:“是不是龙首不龙首我不知道,但玄武门的确是玄武门。去否?” 玄武门的名声他早有耳闻,然只闻其名从未见其身,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能错过?便是点头坚定道:“去!”话才出口,想起昨日之事,便是有些扭扭捏捏,不时望向无心散人,却不好意思开口。 无心散人慈祥道:“但说无妨。” “老人家,可否借我些银两,我还有事未办。” “银两?”无心散人一摸口袋,倒是还有些许碎银,便尽数赠与他。 他拿了银两便出门而去,走至街上,买了不少瓜果,而后来到一破庙,将瓜果尽数摆在观音像前,双膝跪地向观音像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道:“观音大士,昨日受您恩惠吃了不少食物,陈珂答应会以双倍偿还,今日便来偿还了。”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 无心散人虽不信佛,见他如此虔诚,便是愈加觉得他讨人喜爱,抚着下巴茂盛须髯,决定将天义峰交与他。 两人入到玄武门主峰驼,才行至山顶陈珂便是有些不适,脸色苍白头晕眼花,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不得不两步一停三步一歇。 无心散人却是微微有些心凉,好不容易找到个可塑之材,竟然如此虚弱?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感觉怎么样?” 他双手扶膝,大口喘着粗气,不断有冷汗冒出,已将胸口手帕打湿。尽管如此,他重新直起身子,摆手道:“我没事,老人家,我们走吧。”便强忍着要昏厥的冲动,行至主峰清虚宝殿。 彼时托心道长才任掌门,黄忠峰的掌门还是张柏魏,玄孝峰未有掌门,离清道长已接任地德峰,天义峰亦是有所空缺。 无心散人唤来托心道长、张柏魏与离清,与陈珂说道:“来,介绍一下自己。” 陈珂苍白的脸颊骤然变得通红,不敢抬头,只是偷偷地打量着几人,见五人之中自己年龄最小,愈加胆颤,结巴道:“你...你们好,我...我叫...我叫陈珂。” 无人嘲笑。 无心散人将他揽入怀中,往自己胸口拉了拉,环视一圈,与众人说道:“陈珂年纪尚浅,且十分腼腆,你们可要多多照顾。” 三人眼中尽是关切,望着他好不怜爱。会来此地的皆是命苦之人,既然同病相怜,又怎会去嘲笑。 无心散人继续道:“陈珂,从此以后,你便是天义峰的掌门。” “啊?”陈珂猛地抬起头,清澈双眼睁得巨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满脸沧桑。 无心散人却是笑笑,将他搂得更紧,“有什么问题吗?” 陈珂未有回答,倒是另外三人答道:“没有问题。” 陈珂便成了天义峰掌门。天义峰五十六弟子亦没有意见,见了他俱是毕恭毕敬地喊声“掌门”,这让他十分感动,几乎热泪盈眶,于心底发誓道,一定有所成就,如此才配得上“掌门”这称谓! 便是修炼十分刻苦,披星戴月。除却睡觉三个时辰,其余九个时辰皆用作修炼,或练外招或修气神,几近痴狂。弟子称他为“武痴”,他只是笑笑。 所谓天道酬勤,起早贪黑之下,加之少时喜爱看书,悟性颇高,他的进步尤其迅速,似雨后春笋一般,直向天冲去。 五年之后便是比武,他虽是分门掌门,请缨出战,托心道长有意检验其修炼成果,便是答应了下来。 岂知,比武当天,他竟一路高歌猛进连败数人,最后站上总决赛的擂台,对手便是临清道长。 托心道长见其进步神速,极是满意,坐于擂台之上,望着两人相互致敬,期待鏖战发生。 虽陈珂修炼时日不过短短五年,却只以一招秒杀临清道长,引得擂台下的围观之人高声喝彩:“好本事!” 享受着众人的喝彩声,他虽喜悦却隐隐有些疑惑,总觉得结果不应如此,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陈珂!” 闻见喊声,他便是应了一声,转头望去,见托心道长竟抽出了无极剑直向他奔来,左手指剑先发制人,削出凌厉星芒向他袭来。 他忙抬剑阻挡,星芒撞上剑身却变了方向,反向托心道长奔去,竟直削下托心道长脑袋。只剩无头躯体站于擂台之上,而这无头躯体却仍有意识,手中无极剑穿花,手腕轻抖,出了一道环形斩击向四周奔去,将围观之人的脑袋尽数砍落。 “不!!”陈珂一声哀呼,欲向托心道长奔去,手脚却不受控制,任他如何使劲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无头之人执剑轻舞。 虽是没了脑袋,周遭之人却只是左右摇晃着身子并未倒下,待到站定,似受人控制那般,俱向前伸出右手,而后收回摁住剑柄,“噌”一声响,齐刷刷抽出冷剑。
他愈加慌乱,环视一圈,见所有无头之人手中皆握着冷剑,而身躯再次左右摇摆,一如不倒翁那般。 半炷香后,摇摆骤至,周围变得极其安静,甚至未有微风。烈日当头,有细线自日冕渗出,向四周蔓延开去。苍穹碧蓝,透着些许惨白,无游云无飞鸟,一如画中那般。 他猛烈跳动的心这才有些减缓,呼吸渐稳,望着周遭似人偶般的同门,仍是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心疼。明明已经无头,为何还要伫立? 手心细汗逐渐蒸发,带走些许热量;发烫的脊背亦是冷了下来。 才舒一口气,无头之人却疾奔起来,齐向着托心道长冲去,手中冷剑反射着烈日的白光,烧灼着他的双眼,他却依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着望着他们向托心道长涌去。 托心道长手中无极剑闪过一道骤亮白光,斩击似疾风般爆发,向四周狂涌而去,将众人吹得七歪八倒,而后双脚蹬地而起,无极剑煞气逼人,穿人而过,眨眼功夫便将数人砍做两截。 陈珂目瞪口呆,望着托心道长于人缝之间穿梭,望着一个个无头之人被砍做两截,万念俱灰。 不消一会,周遭便已无人站立,只剩他与托心道长尚在天地之间。 托心道长大约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转过身来,以正面对他,虽是无头,脚尖可辨前后。 站立片刻,托心道长向他走来,脚步不急不缓,手中无极剑前后晃动。 下一个便是自己了吧,他一声苦笑,早有心理准备,手指一松,手中冷剑“哐当”落地,眼皮缓缓合上,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却是过了许久仍未有动静,他正疑惑,睁开眼却见托心道长人头悬浮于面前,血rou模糊的颈项不断有鲜血淌出,七窍亦是流着殷红,双眼更甚,几乎只剩红色,嘴巴一张一合,有哀嚎声传来。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说话之间,托心道长人头逐渐向他逼近,有鲜血不断自血红眼睛中喷涌而出,逼得他心跳猛烈加速,似要撞破胸膛。在那鲜血即将喷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猛然惊醒过来,双手重拍地面,扬起纷纷尘埃。 浑身已是湿透,额头脸颊胸口甚至脚底俱是淌着汗水,裸露在外的肌肤粘了不少灰尘,微微瘙痒。粗气不断,嘴巴一张一合,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有无数微粒顺着他的呼吸前后摆动。 喘了许久,喉咙瘙痒难耐,便是咳了几声,而后自地上坐起,双腿沉重地走出门外。门外已是一片艳阳天,几朵淡云懒懒散散地躺在空中。 他闭上眼,仰起头,沐浴着撒入人间的圣光,有暖意不断传来,顺着血管弥漫开去,却始终无法奔至心窝。 晒了许久,手脚渐渐暖和了,他低头睁眼,有火焰般的红黄在眼前缓缓飘荡。 他举起双手,置于眼前细看。手掌已是沟壑纵横,因为长时间地握剑,厚茧已磨成灰色,在阳光下却是显得有些可爱。 望了许久,忽得双拳紧握,双目望着发白的关节,凶戾尽显。 “十万江湖灭我玄武门?好!那老子便以一人之力将江湖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