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黄花树
青龙偃月刀归属已定,众人虽是不甘却也无奈,只叹自己修为不够,即使近在咫尺亦不敢去触碰,毕竟命没了什么都没了,不舍地向坑内又望了一眼,迈步出洞。 连州手执青龙偃月刀慢条斯理地转头扫视一圈,骄慢之情尽显,目光落在陈无信身上时,他下巴几乎要高过脑袋,以鼻孔对着陈无信高傲道:“只有我才配得上青龙偃月刀。” 陈无信自是怒不可遏,大喘了几口粗气,惹得双肩上下震动,自鼻腔哼出一口不屑之气,朝地上啐了一口便跃上地面,与丐帮弟子一道出洞。 洞内便只剩下崆峒派弟子。 连州这才松了口气,挺直的腰板瞬间松垮,左手撑膝大口喘气。握住青龙偃月刀后的半炷香时间内,窜入的气神虽被驯服,却是将他原本的气神搅得天翻地覆,虽能装出若无其事模样,若是真动起手来,还未出招便暴毙而亡了。 余哲宁见有鲜血自他口中滴落,十分担忧,便是慌忙落坑直向他奔去,将他搀起关切道:“师父你怎么样?” 连州连抬头都是十分费力,颈项似无骨一般软绵绵的,脑袋垂着转了一圈,眼皮半睁不闭,望了余哲宁一眼便昏死过去。 余哲宁自是惊慌失措,忙从怀中掏出崆峒派秘制的稳神良药“圣灵丹”让连州服下,而后静静守在他身旁。 有崆峒派弟子问道:“师兄,掌门怎么了?” 余哲宁转头望去,见是罗明凯,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吩咐道:“去寻些吃的来,野果也好野兔也罢。” 罗明凯便是点头离去。 江湖将玄武门六峰五谷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水谷寻到几本书籍,却皆是《逍遥游》、《黄帝内经》、《辛甲》之类民间传阅的道家书籍。 倒有一本《天问》从未见过光,有散人将其拿起端于手中翻阅,首页写道“天之道,在于心而不在于身,所谓心者,万物之灵,所为灵者,万物之道,所谓道者,便是道者。天之道,必有其因而未有其果...”看得他是莫名其妙,忍不住怒摔在地上喝道:“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 水谷有书籍两千八百三十二册,俱是民间广为传诵的书籍,未有修身练功心法,更别说足以只手遮天的独门秘籍。一怒之下,江湖一把火将水谷烧得干干净净。 昨日,托心道长已然料到江湖会再次来袭,便是召集四掌门一同来到水谷,挑出近百本外招气神修炼秘籍,搬至火谷在神像之前将秘籍尽数烧毁。 陈珂脸上印着通红火光,眼见火焰由小变大,偶有蓝光包裹其中,便是问道:“掌门,这些秘籍烧毁,其中本事不也就此失传了吗?” 托心笑道:“玄武门的本事乃自闲书之中,自日月之中,自天地之中获得,无论这些秘籍存在与否,与我们皆无关系,烧了便烧了,若是落至歹人手中,岂不是祸事一件?” 如此见来,托心道长果是料事如神。 在玄武门搜寻直到日落,仍无收获,有不少门派心灰意冷,便准备已打道回府。 陈无信领着丐帮弟子刚走至山脚,双眼随意一扫,却见浊清剑、无极剑与蝮蛇剑已是没了踪影,便是大吃一惊,以为被青龙偃月刀的气魄伤了双眼,直向那躺满尸体的地狱奔去,寻到卫清道长,身旁果没了浊清剑,寻到托心道长,身旁果没了无极剑,寻到夏柏魏,身旁果没了蝮蛇剑。 就连离清道长的雷熊剑也是没了踪影。 他呆呆地半张着嘴,脑袋缓缓转动,扫了一圈地上躺满的尸体,忽的一声苦笑,骂道:“他娘的,早知道就不那么贪心了。” 连州在金谷坑内歇了一天,却只是有了睁眼力气,始终不愿松开握着青龙偃月刀的手,艰难起身,在余哲宁的搀扶下出了坑。 罗明凯摘来了不少野果,又烤了几只野兔,香味甚是迷人,他稍稍吃了几口,体内五脏六腑已是伤痕累累,无力去消化入口食物,便只好将送至嘴边的野果丢弃。 崆峒派下山走去,却见不少散人狂奔上山,有识货者见了他手中之刀驻足观望,自是不胜羡慕,几乎要流出涎水来,却是只能观望不敢贸然动手,目送着崆峒派下山而去,便是加快了步伐疾奔上山,希望能寻到些宝物好让自己看上去有些身份地位。 三日之后,已是空山一座。 六峰五谷之内能搬动的座椅之类皆被搬走,甚至练武场的地砖都被撬得一块不剩,搬不动的神像之类被砸得粉碎。 往日的江湖圣地如今已是一片荒凉。 范子旭回了宁波府。 经过三日的调息,他已看不出是个有伤之人,脸上血迹擦得干干净净,亦是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才去见了刘兰芝。 未到门口,便是迫不及待地喊了声“刘姐”。 刘兰芝正于屋内洗菜,闻见朝思暮想的声音便是匆忙站起望向院门,见他出现在门外,自是热泪盈眶,忙向他跑去一头扎入其怀中,却是惹得旧伤一阵剧烈疼痛,忍不住一声呻吟。 她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 他只是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你撞到我的心了。”惹得她一阵脸红。 范嘉志将树枝摔在地上,撅着嘴不悦道:“就知道抱抱抱,像什么样子。” 刘兰芝转头,侧脸贴着范子旭胸膛,对范嘉志嘻嘻笑笑:“那你也来呀。” 范嘉志顿时开了颜,向着两人小跑而去,直插入两人之间。 焕焕回了小石村。 小石村已是一片荒芜之地,野草丛生,将原本的热闹遮得严严实实。顺着记忆,她还是寻到了曾经住过的房子。原来的枯黄已带了些许绿色,木门上甚至长出了些许木耳蘑菇,以生机吞噬了温暖。 她毫不忌讳地抚摸着木门,一阵湿滑的感觉自指尖传来,摸下了些许青苔。 她叹了口气,寻到父母坟冢。坟头已是长满了野草,守护着脚下安眠的亡人。 不知土堆内的两魂是否已经投胎转世? 她用素衣剑将野草斩去,只留下半寸的草根,又从衣上裁下一块碎步,将墓碑拭净。如此之后才觉得稍稍有些好受,便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忍不住鼻子一酸,流下两行清泪。 女儿不孝,过了八年才来看望爹娘。 她决定就在小石村住下,便去兴化府买了些衣被之类,又将茅屋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在曾经睡过的床榻铺上床单,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忽然转身笑道:“爹爹,我会铺床...”这才想起已是物是人非,只好苦笑摇头,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八年前便是在这里遇见的陆离,而八年后,陆离却是两次毁了自己的家。 眼泪虽淡,却含刻骨之仇。她眼神逐渐凶戾,于心底发誓道:陆折柳,我定要亲手取你人头! 陆离却是不知该去哪里。
回花婉榕吗?那里早已成了一堆废墟,况且福州府城中贴满告示,两万黄金的悬赏令,自己回去岂不是送死。 回将军府吗?那里定是杀机四伏。 便是在山脚独坐了四天,渴了喝些露水,饿了嚼些落叶。心已麻木,故身体的酸楚来得并不明显。 脑中忽然闪过卫清道长的话,“折柳,替我将那棵黄花树砍了吧。”便打算回去看看,也好解了疑惑许久的谜团。 山脚的浓雾已然散去,一切都暴露在蓝天之下,山石也好,树草也罢,一眼便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起初他还有些担心会遇到江湖人,便是躲躲闪闪,上到山顶未曾见到一人,这才有些放心,双脚踏在石阶向前走去。 池心宝殿就在眼前,他有些激动,想着再见老鬼一眼,便加快了脚步,才至殿门外却见门内神像已碎成一堆石渣。 他万分心痛,仿佛天地就此静止,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徜徉云间,片刻之后小跑进去,才越过门槛便踩起纷扬尘土,将周遭黑暗遮得隐隐约约。 他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愈加快速向主峰奔去。 主峰亦是如此景象。砖瓦屋房皆成废墟,碎石随处可见。 行至黄忠峰,亦如主峰首峰那般,一切皆成废墟,住过的厢房,坐过的食堂,进过的厨房,俱成了一堆碎石不辨本来面目。 灰色的碎石烧灼着他通红的双眼,刺痛着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他终于支撑不住,“噗通”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眼泪无用,滴入土中便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向后院行去。 黄花树依在,大约实在不起眼,故躲过一劫。 他行至黄花树旁,抚摸着依然翠绿的叶子,忍不住分神,捏住叶子的手未能松开,不慎将其扯下,却听得“次啦”一声,仿佛油纸被撕开的声音。 他顿时疑惑,捏住叶根伸直眼前端详,却见数条透明细小的丝绒,不禁双眉一紧,“难道?” 他双手捏住树叶,轻轻撕扯,果闻见如撕纸般的声音,而有无数透明细小丝绒自断处现出。 “这竟是染色的油纸?” 再看那树干,分明长着粗糙的树皮,他用手抚摸,触感亦是如此真实,但为何树叶会是染色油纸?便捏住一块,轻轻扳下,放在鼻尖轻嗅,确是树皮的味道。 心中疑惑更甚,然找不到答案,无可奈何,只是叹了口气,取出半尘将其拦腰砍断,却见树干竟是空心。 他忙捡起那被砍断的树干,见最里一圈白色,恍然大悟:“想不到这黄花树全是纸做的。可师父为何要栽一颗纸树在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至少,师父的吩咐我是完成了,便轻舒一口气,准备下山。迈了几步,心中波澜不平,只好停下脚步,转头望去,见那黄花树已成两截,一截躺在地上,一截仍在土中,几经纠结,转身折回将那仍插在土中的半截黄花树挖出,在其旁边挖了个坑,将两截黄花树埋入土中,算是葬了自己的过去。 一切完毕,他才拍了拍双手站起身子,忽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大约是饿了太久了吧。他砸砸嘴巴,想起在洞中老鬼曾经提起过“蓬莱仙岛”,自已亦是在孩童时期于书中见过这传说中的岛屿,微微思考之后,他便决定去寻找蓬莱仙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