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戮一刀
无尽的绿色向前蔓延,延伸出一条天然通途,胸前的伤口已凝固在怡人的清新中。 陆离并不懂风水,只是见周围鸟语花香景色独好,便觉得这里是块宝地。 “有风,没水,但是环境这样优美,应该也算个好地方吧。” 又行了不少时间,发现绿色之中躲藏着斑白,两眼微收,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果见一宏伟建筑隐于林间。 陵前两只两人高的貔貅通体洁白,一左一右守护着陵中长眠之人。 陆离站于貔貅前,与它双眼对视片刻,从它脚边迈过。 此皇陵之宏伟,毫不亚于富贾住宅。 上了三级石阶,见两根巨大粗壮的大理石柱,正面用楷体刻着两句诗。“珠缨炫转星宿摇,花满斗薮龙蛇都”。陵中所葬之人大约是擅长歌舞的皇妃,且深得皇帝喜欢。 四周护着缭墙,一条一丈宽的大道直通主墓,大道两侧每九步左右便有一威武石狮,再五步是一人佣。 陆离在主墓入口处驻足,望向纯白墙体,不再向前。 白日里并无行人至此,已经过了几百年,这里大约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吧,只有欠阴德的盗墓之人才会来此,不过也好,这正是陆离所等候的。 他便在主墓入口附近寻了一处藏身,静待着盗墓者到来。 一连几日,并无人至此,他不死心,又等了十来天,依旧不见活人。 “难道这是假墓?” 他打量着这座宏伟皇陵,虽有些不甘但的确无人来此,只好作罢离去。 半月以前的确有金门弟子来此地,却发现这竟是掩人耳目的假陵,气不过,便打算将守陵的白玉貔貅搬走,却发现这貔貅并非白玉之身,而是由冰花白大理石所造,气得一脚踹去,折了自己脚趾。 陆离刚迈出皇陵,却见一群穿盔戴甲的士卒将他团团包围,为首的是一甲士,铜制头盔上飘着盔缨,约莫有些等级。 有一人站于甲士身旁,瞪着双眼涎水直流:“郭大人,你看,他就是陆折柳!我举报有功,是否可以得些赏钱?” 郭大人对他十分不屑,只是冷冷喝了句“滚”。 那人脸色骤变,黯然失色,欲上前与郭大人理论,却被身后士卒架起向后拖去,不甘心地骂道:“这一万两黄金难道我连一两都没有吗?你这贪心的郭浩天!” 郭大人微微皱眉,抽出腰间佩剑向他走去,行路之间身上威武盔甲“铛铛”作响。走至他面前,郭大人阴沉阴沉着脸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脸上肌rou不住颤抖,挣扎的四肢渐渐安静,一双眼睛流露着惊恐:“没,没说什么。” 郭大人从鼻腔吐出一息嘲讽,打在他脸上逐渐散开去,将腰间佩剑插回剑鞘,转身离去,“李金堂以揭露陆折柳行踪为借口,试图掩盖其杀人罪行,我们在林外所见之人皆是他所杀,而今又辱骂本官,罪该五马分尸,但本官宅心仁厚,来人,赏他个全尸!” 话音刚落,一把长剑捅穿他胸膛。 陆离顿时目瞪口呆,望着极力想要撑开双眼的李金堂,忽然觉得有些胸闷。一个贪财无权的人被另一个贪财有权的人杀死,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发生在眼前却有些难以置信。 为了金钱真的可以草菅人命吗?我以为我已足够混蛋,没想到真是我以为。 郭浩天见他一副吃惊表情,以为自己的威风已经震住了他,不禁浅笑,清了清嗓子说道:“陆折柳,如果你弃刀投降,我愿不动你一毫而直接上交圣上,圣上虚怀若谷,也许还会留你个全尸。” 陆离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双肩微微颤抖,不住摇头,却是惹得郭浩天勃然大怒,抽剑直指向他喝到:“竟敢耻笑本官!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 而身后士卒却是向后退了半步。 陆折柳在施州卫以一人之力屠戮百人的消息早已传开,夏叔、陆天成等官衙强人都成了刀下亡魂,他们这些rou弹如何是他对手? 郭浩天一声令下:“抓住陆折柳!” 却见身边士卒又后退了半步。 郭浩天气急败坏,左右各一剑要了身边士卒性命,狠骂道:“谁再退后我就杀了谁!给我上!” 士卒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陆离一声喝叫吓得丢盔弃甲。 郭浩天又是两剑毙了两人,忍不住亲自出马,浑身穿着厚重盔甲,若是在战场上倒也能起到些效果,但在这山野林中反而成了累赘,况且对手还是正统一品的陆折柳,让他更显得笨拙。奔了几步却见陆离迎面而来,蓄力挥剑,陆离一个筋斗自他头顶越过,顺势一脚踹在他肩背,他刹不住脚,重心前倾,连蹦几步摔了个狗吃屎。 而陆离踏风而去。 众士卒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禁舒了口气。 江湖上早已传开,“二十人的精英猎人队被陆折柳一刀剿灭”,陆离名声大震,赏金亦水涨船高,由之前的一万两黄金变成两万两黄金。 市井上曾有人谈起陆折柳。 “这姓陆的到底是玄武门的人,名副其实的陆一刀。” “什么陆一刀,分明是戮一刀!杀人不眨眼的戮!” “我听说戮一刀使得一把断刀,怎么好剑好枪竟不及一把断刀?” 福州府,夏府。 范子旭伤势恢复状况良好。在天锁牢他气神竭尽且受了致命伤,若不是夏柏魏的玄武丹,他早已变做僵硬尸体被丢弃在野外。 这几日受了夏柏魏不少照顾,心中对他的仇恨逐渐减弱,空时会想起他讲的那句话,似乎的确是那么回事。在小石村,若是他想,以他的修为大可一剑杀了自己与折柳,而他却只断了自己一条手臂,至于屠杀村民,似乎在炫耀实力,如今看来更像在为掌门争取赶来的时间。 或许,自己真的误解他了? 正想着,夏柏魏推门而入,将煎好的中药放在桌上,正欲离去,范子旭问道:“夏柏魏我问你,当时在小石村你大可以一剑杀了我和折柳,为什么只是断了我一条手臂,是因为看不起我吗?还是说你知道我缺什么想间接帮我。” 夏柏魏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心中有些宽慰,子旭啊,你终于学会思考了,出口却道:“世上最难懂的就是人心,不要胡乱猜测。” 又去七日,范子旭于床上趺坐而入神,虽小腹仍有些疼痛,但伤口已完全结痂,且体内气神恢复了大半,睁开大喜,左手往床上一抓,却只抓了个空,顿时失落。无缨剑已不知被丢弃在哪个角落。
夜晚,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于黑暗中睁着双眼,心绪乱飞。初见陆离时刻,救下陆离时刻,错将他当作仇人而将无缨剑插入他胸膛时刻,与红妆、陆离团聚时刻,亲眼见红妆死去时刻。他笑了哭,哭了又笑,涕泗横流,像极了大街上衣衫不整精神错乱的乞食者。 忽然传来嘈杂声,他立刻收起情绪屏息凝神,只是一声响,倏忽恢复安静。 他又静了一会,待确认无声,下床蹑手蹑脚走去,门后地上隐约有一条形阴影。 他两眼微收,小心翼翼俯下身,是无缨剑!他大喜,忙抓起握于手中,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转念一想,夏府内俱是死敌,谁会将无缨剑交还自己? 答案显而易见,笑容渐渐凝固,而愧疚之情渐起。 翌日,清晨时分,夏柏魏推门而入,双手端着药,随意瞥了他一眼,说道:“也不将剑藏好,若进来的不是我,见到你床上有剑,你可就死定了。” 范子旭缄默不语。 夏柏魏腾出右手,朝他招手道:“子旭,你过来,带上你的剑。” 范子旭听话地握了无缨剑下床而去。 “出鞘。” 他便抽出无缨剑,夏柏魏却一把抓住无缨剑直往自己胸口捅去,顿时鲜血红了衣裳。 他目瞪口呆,望向夏柏魏脸庞,却见他笑得很是宽慰。“子旭,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路只能靠你自己走。” “师父...” 未等他感谢完浩荡师恩,夏柏魏忽然将瓷碗摔在地上,大声喊叫:“来人,范子旭跑了!”便将头磕在桌角昏死过去。 范子旭即刻明白过来他的良苦用心,含着泪又望了他一眼,破窗以踏云步离去。 陈旭带人赶到时范子旭已没了踪影,只夏柏魏昏死在地上,额与胸皆满是鲜血,夏威忙将他抱上床查看伤势,尚有一口气在。剑虽穿胸而过,并未伤及要害,至于额头,只是流了些血而已。 待到黄昏,夏柏魏醒来,陈旭坐于床边望向他,眼中尽是关切之色:“柏魏,怎么样,还好吗?” 他以手肘撑起上半身,脑袋却是隐隐作痛,忍不住以掌抚额,轻叹了一口气:“谢管家关心,柏魏没事,只是让范子旭跑了。” 陈旭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药里下了销魂散吗?” 他歉道:“我将销魂散交给了夏威,让他在煎药时替我加入,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陈旭神色凝重,微微点头:“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夏威这小子,多半是有了心思。” “管家...” 他还欲说些什么,陈旭抬掌示意他不用再往下说:“我知道,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他强笑点头,目送着陈旭出门才躺下。 夏威正在门外等候,见陈旭出来,迎上去问道:“管家,柏魏哥情况怎么样?” 陈旭瞪了他一眼:“还柏魏哥?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说你的!接下来你放弃一切任务,负责跟踪夏柏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