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涂大牛
听过水泥路基里放钢筋的,也看过卧室里铺木地板的,就是没听过铺木的大马路呢! ————————————————————————————— 从蔡元培家里出来,已经是天要见黑的时候了。 陈翀随手招了辆人力三轮车,让车夫把自己拉到上海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就可以了。 今天在蔡先生家里的谈话,既是希望得到蔡先生的赏识,也算是整理了下自己的思想。 来到这世界的十七天时间里,思考自己人生路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已经不得不思考了,现在是1906年的3月11日,五年后的10月10日辛亥武昌起义就要爆发了。既然来了,就不能够什么都不留下的走;这样的世纪大变局,自己当然应该要参加。 但是自己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仔,要参与这样的时代变局,做个龙套当然毫无问题,但是要当主角就很有些困难了。 “哎…”十七天来,陈翀第一次失望叹气。 “先生叹什么气呢?”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腰膀很雄壮,一双胳膊比陈翀的大腿还要粗;听到陈翀叹气,汉子关心地问道。 “听你的口音,你是杭州人?”听出汉子的熟悉的乡音,陈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是啊是啊!先生也是杭州的?”汉子明显有了兴趣。 “我是湖州的,和你算是半个老乡啊!”陈翀也有意想和车夫多聊聊,毕竟对方算是这里的地头蛇,比自己这个外来户熟悉多了。上海是这时代东方最繁华、开放的大城市,自己要想有所作为,这里是必须重视的一个地方。 “呵呵,那我就高攀了!我小姓涂,大家都叫我大牛;先生贵姓呢?”车夫倒是个识趣的汉子,话里话外透出股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讨生活锻炼出来的老练世故。 “免贵姓陈呢!” “先生是湖州人?湖州是个好地方啊,湖州商人遍天下,就是这大上海都有好多湖州的大老板呢!宝山路的湖州会馆好不气派呢!怕要盖过徽州会馆多去了!”车夫一叠声地夸赞着,绘声绘色地描绘湖州会馆的壮观和气派。 “呵呵,您可真会说话。”车夫的情绪也感染了陈翀,刚才的郁闷已经一扫而空了。 “先生衣着这么讲究,肯定也是富贵之人,怎么刚才听到先生在叹息呢?”车夫又提到了刚才的问题。 “呵呵,你不明白的。”车夫当然不会明白,陈翀的郁闷只有穿越众才会懂的——哎,早知今日,就多看几篇穿越小说了。 陈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找了个话题又问车夫道:“大牛兄弟啊,你来上海多久了呢” “十五年了呢!老上海了,十八岁就来上海讨生活了。”车夫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 “那你对上海肯定非常熟悉咯?” “呵呵,那是当然啦!上海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哪个七角旮旯我都去过,很熟悉呢!”看来这个问题问到汉子的得意之处了,他语气更兴奋了。 “哦,那可正好,我刚到上海,有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找你了。”陈翀想起刚才说让汉子拉自己去最繁华的一条街,汉子答了句什么自己没有听清楚,于是问道:“你刚才说拉我去哪里呢?” “哦,先生不是要去最繁华的地方吗?南京路就是上海最繁华的一条路呢!全部是金丝楠木铺出来的,寸土寸金呢!就是到晚上十一二点都还灯火通红呢!”看来南京路真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了,这位涂车夫一连用了三个“呢”来形容。 “哦,真是用金丝楠木铺出来的吗?”陈翀对这个算是最感兴趣的。听过水泥路基里放钢筋的,也看过卧室里铺木地板的,就是没听过铺木的大马路呢! “当然是真的,我都亲眼看见的呢!一层木头一层沥青,听说造一尺路就可以管人好几年的开销了呢!‘北京的蓬尘伦敦的雾,南京路上的红木铺马路’这可是上海最有名的地界哟!”车夫的语气里满是羡慕。 “那可真是奢侈呢!”陈翀也是越听越有兴趣。 “是啊,要不大家怎么都说洋鬼子舍得花钱呢!要说这洋鬼子在咱大清国坏事也干了不老少,但是这事我说得举大拇哥!哈同算是个有良心的。” “哈同?这条南京路是哈同修的吗?”好像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是的。”说话间南京路已经到了。 车夫把车放平,才过来准备扶陈翀下车,陈翀已经自己跳下来了。他先抬眼看了下眼前的大马路,虽然比不得自己看过的任何一条城市中心街道,但是相比刚才经过的几条街道已经是有很大不同了。 付了车钱后,陈翀又对车夫说道:“大牛兄弟啊,我看你今天拉车也挺辛苦了,不如你把车拉回去,然后回来给我当个向导,我照样付你车钱。你看好不好?” 有这美事,车夫当然是满心欢喜地同意了,立马拉着车跑了。 陈翀站在原地观察着这条1906年的大上海最热闹繁华的街道。眼前是一家歌舞厅,几个穿着鲜艳亮丽、开叉极高的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徕着顾客;不过让陈翀奇怪的是,不管是马路两旁的路灯,还是各家商店、歌舞厅等的招牌,都是些白炽灯,而不是霓虹灯。难道现在霓虹灯还没有被发明吗?这倒可以作为一个生财之道。 大牛很快就赶过来了。在大牛的带领下,陈翀开始慢慢观赏这号称“东方巴黎”、“远东魔都”的上海最繁华的街道。 看来大牛的确对上海很熟悉,不但每个商铺、洋行、娱乐场所都能够说得绘声绘色,连每条里弄的来历、主人、住户也解释得清清楚楚。不愧是上海通呢! 随着大牛的解释,陈翀开始对上海越来越熟悉,也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具体的计划。 整条南京路走了泰半之后,陈翀也有些疲倦了,才在涂大牛的带领下找了家旅社睡下,并约好让他明天晚上继续做导游。 进了房间之后,陈翀是倒头就睡了。直到天有些微微明的时候,才被一阵奇异的叫喊声吵醒——仔细一听,才知道是在喊“倒马桶!倒马桶的来了,倒马桶!”
陈翀不由得大为惊奇,马桶他已经不奇怪了,他老家房里就有;但这可是上海,全中国最繁华的地界;这几条街又是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还会有这老玩意儿? 好奇心催使他打开房间的窗户往外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楼下整个里弄两边全摆满了马桶,上百只马桶摆龙门阵似的曲曲折折地从弄底一直摆到弄口;各式各样的马桶,横七竖八,散兵线般陈列里巷中,如同开“马桶展览会”。 好家伙!昨天晚上太疲倦,没来得及看,原来旅社房间里还真没有厕所,只有一只马桶摆在角落里,用个棉布帘子遮着。 这也是上海啊! 已经醒了,估计也睡不着了,陈翀索性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昨天刚想好的一个计划。 自己一没什么技术,二不熟悉清末民初的这段历史——除了一些应试教育必考的段子还有些印象,基本没有什么历史储备;就是在网上、书上看了些这段时期的轶闻奇事也是即看即忘、一哂而过,哪里会留下什么印象来。 哎,应试教育啊,怨念。我党要十年后才创立,现在估计马克思主义的风都还没吹到亚洲来。 同盟会那些口号家、窝里斗陈翀是没有多少兴趣,得国又失国,领导者的政治气魄和手腕实在是有限得很啊! 光复会更衰,同盟会好歹借着辛亥革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烈的一笔,后来又重组为国民党统治了中国几十年;光复会连名字都不显一点(这其实只能够怪陈翀自己对非应试的历史不了解),要不是蔡元培、秋瑾这两位,陈翀更是连名字都不会记得。 但是如果要自己来组织个政党,很显然现在自己没有这名声和实力。虽说家里大小也是个这时代的富翁,有那么几十万两银子;且不说老爷子会不会那么光棍开明,倾家荡产来支持自己的前途不明的革命,就是有这样的支持,靠几十万两银子闹革命也挺悬乎。 所以,必须趁着革命爆发前的这些时间为自己积累些实力——银子、人脉、名声都是现在急需的;要想做出更大的成就,必要的领先世界的技术也是必需的。只是如果要去留学的话,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了。 又整理了下自己有限的这时代的记忆,天色已经大亮了。 于是唤来旅社的老板娘打些水洗了脸,结了账就出去了。按照早上想好的计划今天他要去好几个地方。 行李交给张嘉木一起带去了复旦公学,身上钱够用暂不急着去拿,所以他准备先去自家在上海的分店看看。 出了旅社,在路边摊上吃了早餐之后,陈翀就顺着马路按照大牛的指点径直往浙江路分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