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是否忘却了最初的感动
话既然谈开了,有些话该说也就可以说出来了,当谈话气氛变得融洽,徐一二决定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他在心里慢慢调整表达方式,然后开口:“文娟姐,这次的战斗结束以后,心里很不舒服吧?” “恩,说实话,挺丢人的,我连续哭了三个晚上,早晨怕别人看出来,跟我一起伤心,所以每天提前煮一个鸡蛋,敷一下,等到眼睛彻底消肿了,才敢出门。” “你看,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但每当有同伴受伤的时候,我也会担心,也会难过,做为队里负责守护的主要人员,也一直觉得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更好的保护同伴,每次还厚着脸皮去安慰别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就我一直没受过伤。”徐一二有时候非常惭愧,做为队里主要防御手,按理说应该用自己的身体去为同伴挡住伤害,可是两年的士兵生活过下来,全队所有人都多多少少负过伤,就唯独自己到现在连个伤疤都没留下,别人说,一个士兵身上的伤疤就是他的功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徐一二可以说是一个毫无功勋的无用的士兵。 “其实大家都知道,徐一二你是个烂好人,就算自己再伤心,也总是会先去安慰比你更伤心的人,大家甚至都说,如果新兵营没有徐一二,大概一年到头下来会有不少情绪崩溃的人吧。”夏文娟不在玩弄自己的手指和纽扣,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徐一二,“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真的抵触别人来安慰我,只是如果我这个队长反而需要队员去安慰,那么会显得我这个队长太无能,这会让我觉得很丢人。可是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我无能,怎么可能让我的队员,我的好友死在我前面。” “其实我想说,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可是这种话我今天就不说了,谁也不可能天生就无所不能,人活着总会有些过不去的坎,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还无法保护自己的队员,那你更应该加倍努力,带上离开的人的份一起,迎头赶上才对,伤心沮丧甚至是后悔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有用的情绪,至少不是现在该有的情绪,如何让自己以后不再伤心沮丧,不再后悔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你说是么?” “呵呵,我是不是可以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夏文娟觉得心情好多了,也许正如徐一二所说的,有些话说出来其实没有什么,反而会放开自己的心结,也正如徐一二所说的,就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才更加应该迎头赶上,引咎辞职什么的鬼话,她也知道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相反却会让一直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员寒心,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就在哪里多下功夫,才是一个小队长应该做的,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要做到化悲痛为动力,真的好难。 徐一二又开始折磨自己的头发,他每次一尴尬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摸头,这种习惯他自己也许并不知道,可是在别人看来却是十分有趣。 “不要再折磨自己的头发了,我是开玩笑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也是开玩笑的,虽然你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可还是太臭屁了,让人听不惯。” 徐一二连忙把摸头的手放下来:“文娟姐,你别在意,我说话没什么水准,你也就凑合听听,能理解我的意思就好了,像我们队长她就老说我爱放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往心里去了。” “说实话,作为你的战友,我确实很想知道你的这些大道理,这些臭屁话,都是跟谁学来的,是你父母么?” 徐一二被说得也是一愣,努力想了想,可是确认父母并没有跟他讲过这些个大道理,那么这些大道理到底是跟谁学的,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悟出来的,徐一二自己都不相信:“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我爸妈确实没跟我讲过这么多大道理,我姐也没有,更不可能是我们队长说的,平时更多的时候是我劝她……那这些话是听谁说的?”徐一二又努力想了一下,还是没有结果,于是决定放弃,“不想了,可能是路人甲说的吧,其实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的人是否能够释怀,文娟姐你现在想开了就好了,管他谁说的呢。” 其实,夏文娟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只是觉得徐一二这么简单的就说明白了自己一直不明白的道理,多少有些不甘心,她从来都觉得自己不比别人差,可为什么别人能想明白的道理,自己却想不明白,看看燕平,他也是有同伴牺牲了,同样身为队长,燕平很快就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变得更加努力,可自己为什么就一直走不出来,这难道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夏文娟绝对不会承认这个结论,至少在赤龙,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见夏文娟又开始思考,徐一二以为她又绕回去了,所以决定说些别的什么:“文娟姐,你知道么,其实刚才我说的话,有一段我说谎了。” 夏文娟看了一眼徐一二,没好气的说道:“哪有你这样的人,说了谎不等别人揭发,先自己承认,还承认的这么快,那你之前说谎有何意义啊?”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上说谎,其实也不能算是说谎,只是在有个问题上说的不全面。” “那么你说说看,你是哪一部分说谎了。” “就是我开始说的,当兵的理由,我也的确是受家人影响才决定当兵的,可事实上我总是隐约记得,我很小的时候跟什么人有过约定,将来要一起当兵,一起保家卫国,可是后来我也记不起到底是和谁约定的了,那时毕竟太小了,可是脑子里总也忘不掉这个约定,好像这个约定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你说可不可能是我的幻想?” “既然你说这个约定是你很小的时候就记得的,而且到现在还记得,那就一定不是幻想,要知道小孩子时的记忆是最深的,等你晚年回忆的时候,你会发现,想起来的往往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长大以后发生的事反而记得没那么清楚。”说道这里,夏文娟似乎感觉到眼睛没来由的有些发涩,忽然很想流泪,而眼泪这时也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徐一二看到夏文娟忽然哭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文娟姐,你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话,我道歉,你别哭啊。”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就发涩,不是真的想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没事的,可能真是这些天想事情想得太多了,总是睡不着觉,所以眼睛太累了。”夏文娟一边流泪,一边微笑,自己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忽然流泪,弄得好不尴尬。 “文娟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徐一二一时手忙脚乱的找手绢,可是他却忘了自己从来没有带手绢的习惯。 “你说想起了什么,我好想真的想起了什么事情,可是却不是不好的事情。”被徐一二一提醒,郭文娟终于想明白了,之所以流泪,不是因为眼睛疲劳,而是自己忽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几个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闪过。“我好像想起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当兵了。”
没等徐一二插话,夏文娟接着说道:“我好像跟你一样,也是因为一个小时候的约定,才决定要当兵的。”忽然间一切都明了了,当初的执着,当初的叛逆,原来最开始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孩子时的一个没人在意的约定。 想起当时一意孤行,不顾家人的反对,宁肯跟家人脱离关系,也要去当兵的时候,似乎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直不停地跟自己说,我是必须要当兵的,是一定要当兵的,甚至那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只是因为一个年少无知的约定啊,就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自己几乎跟家人闹翻了,现在想起来,真想对天大笑三声,可是她没有笑,反而眼泪加倍的流了出来, 夏文娟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即使当时还记得那只是一个年幼时可笑的约定,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实现那个约定,因为那是她最初的感动。 夏文娟后悔的是,自己竟然会忘记,自己怎么可以忘记那个虽然幼稚,却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约定,跟另一个孩子的约定,虽然现在也已记不清另一个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叫什么,甚至不记得当时她在哪。 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夏文娟并不想去擦,甚至不想闭眼,一个人如果连最初的感动都不记得了,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去为别的事悲伤,幸好她现在回想起来了,夏文娟心里想着,我原来也有必须要当兵的理由啊…… 徐一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夏文娟的肩膀,他没有找到可以借给她擦掉眼泪的手绢或者其他什么,也不敢贸然用自己的袖子或者直接用手去帮她抹掉眼泪,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无声的落泪,也许别人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哭,可是他能理解,两个人同是因为一个约定走上了当兵的路,那是她最初的感动,但那何尝不是徐一二最初的感动。 每个人小的时候第一件记得的事都不一样,也许只是一股饭菜的香味,也许只是一段忘却了目的的旅行,也许只是一觉醒来用不干净的小手揉了揉干涩的还没完全张开的眼睛,也许只是父母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可是无论是什么,那都会成为这个人一生最深刻的记忆,他最初的记忆就是那个约定,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可他到现在还记得,一个人最初的记忆,往往就是一个人最初的感动,如果忘记了最初的感动,那么整个人生都会变得不完整。 徐一二很高兴夏文娟能够记起最初的记忆,他甚至觉得她现在一定不希望有人帮她擦干眼泪,因为眼泪代表的不一定是悲伤,也不一定是喜极而泣,也有可能只是找回了一段忘却的记忆而带来的平凡的感动。 夏文娟仍在流泪,眼泪像永远流不尽的河水,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那里去,她忽然转头看见一旁徐一二平静的眼神,没有关切,也没有戏弄,只是平静如水的眼神,她忽然笑了,哭花的双眼没有让她的笑容稍打折扣,反而显得异常美丽:“谢谢,谢谢你让我找回了最初的感动,我会永远记得,再也不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