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角黍宴(一)
“栀子,本宫问你,是何人指使你嫁祸于嫣贵人呐?”皇后若有所指的问着台下默声的栀子,仿佛要将她看穿。 栀子似有几分轻狂的“呵呵”苦笑两声,呲嘴言道:“奴婢卑贱,任是谁指使奴婢都恐污了主子的声誉,只是奴婢自作孽,见不得主子好罢了。” 皇后轻掂起手边一盏青花瓷茶杯,轻抚几下茶盖,似有几分威胁的颔首向栀子言道,“好个自作孽!你现在言语讲明,还可留下这卑躯,若是执迷不悟,便是活不成人样了。” “人样?呵呵......”栀子苦笑不已,自打入宫以来,自己何曾被当作个人来对待,先是在辛者库受奴役,直至呆到今年初才被贵妃提拔,作为新晋嫔妃的粗使宫女走出了辛者库,以为是受了恩典,其实是被推向了深渊,从嫣贵人进宫那日起,自己的噩梦便开始了,先是弟弟索尔庆被掳,再是收到索尔庆的血书,栀子备受煎熬,她参与了谋害嫣贵人的一切事宜,终是活不得,现下死了倒也干净,此后不必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rou的不堪生活。 皇后见栀子怔在远处,默不作声便怒言道:“栀子,本宫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你可是想好了,现在说明倒是免去了责罚,若是到了慎刑司,那便是人间地狱!” “奴婢该讲的都讲了,现下无话可说。”栀子淡淡的言道,眼神无光如一潭死水。 “啪!”皇后甩下茶杯,喝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拖去慎刑司严刑拷打,定要问个究竟。” “喳!”皇后贴身执事内监江吉海手挥拂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便上前去抬栀子。 这时栀子坦然起身,甩开上前来抬自己的小太监,悲情言道:“我自己走。”那两位小太监便撒开了手,跟在了栀子身后,一路向慎刑司走去。 栀子一路视死如归,面无表情的走着,忽地却见前面甬路上,那庭逸驻足在宫墙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双眼憔悴,六神无主,栀子顿时别过脸去,不忍在看,心下默念:逸哥哥,好生珍重!栀子今生注定便是来这世上受苦,而逸哥哥可要好生活着,享栀子没有享的福气才好!逸哥哥,愿来生栀子投身为有福之人,做你的帐内新娘!想罢,栀子不免眼角泛潮,泪水淌在了脸颊,滑落不见,栀子便是强撑着满心的悲伤,竭力克制着自己起起落落的心绪。 到了慎刑司,栀子被交接给了慎刑司主事魏鼎鼎,魏鼎鼎见过无数犯事来到这里的内监宫人,有恐慌乱语的,有跪地求饶的,甚至有当场吓傻的,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弱女子,却是如此淡然,毫不畏惧。心中倒是燃起几分佩服。 栀子被关进了一个窄小晦暗的黑屋子,双手、手脚、脖颈都拷有铁链子,沉甸甸的往下坠落,不一会儿身体便麻木不仁,此刻便是静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酷刑,屋内没有窗子,一关上铁门,真真是乌黑一片,只从铁门缝间泄漏进来一丝阳光,栀子只瞅了一眼,便垂头闭眸,静谧中是一片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嗒嗒”两声,铁门上有声响,栀子缓缓睁开困倦的双眸,望向了铁门处,只听铁门处有人低声言道:“曼jiejie,你在吗?我是冬倪。” 栀子便是惊讶不已,没曾想到了最后,还有人来瞧自己,随即低声回道:“冬倪,你且回去吧,免得受了连累。” “曼jiejie,你为什么不与皇后讲明啊?害我和嫣jiejie白费一番功夫,倒头来却是被你算计了。”冬倪见里面没动静,继续言道:“曼jiejie,冬倪知道你有苦衷,冬倪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栀子忽地换来口气,沉声言道:“那常在,你走吧,这里不是言语的地方,也不是那常在该来的地方,我本就是不受人抬举的人,算是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栀子泪流满面,她不愿将那氏兄妹牵扯进来,白白害了人家,至于嫣贵人,不过也是在利用自己罢了,谈不上辜负。她只愿一死,取得解脱,这一死,便是没了牵挂。 “曼jiejie---,曼jiejie---”冬倪贴耳伏在铁门上,听着里面没有了动静,身后却听有嘈杂的脚步声逼近,抬眸忽见廊下放风太监“咳咳”两声,示意冬倪有人来了。冬倪心下一惊,忙躲到了后面昏暗的内阁中。 只听“咣啷啷”一声响,铁门锁被人打开了,栀子瞥了一眼门口,亮光四溅,投射了进来,贵妃在贴身宫女穆霜的搀扶下走进了晦暗的屋子里,铁门外贴身内监刘得疆在门口看守着。 “啪!”登时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栀子脸颊,瞬间肿胀,热辣辣的烫着脸颊。 “没用的东西,本宫未给你指示,你便是丢落那包裹做甚?”贵妃气急败坏的呵斥道,自己已然放弃了这次的计划,却是让栀子给破坏了。好不容易在嫣贵人身边埋个地雷,却是要废了。 “奴婢没有丢落,是有人故意从奴婢身上扯落的。”栀子必是要言明事由,以使贵妃不要迁怒于索尔庆。 贵妃听到索尔曼这样说,不禁瞪大了眼睛,询问道:“别人是谁?” “苏常在的贴身宫女,千雨。”栀子淡淡回道。 “你确定?”贵妃疑惑,这苏常在一向软弱,躲还来不及,怎么这次还硬是望上凑,难道是皇后?贵妃心里打着顿,苏常在与皇后同出一宗室,自然是有关联。 “奴婢确定。”栀子沉声言道。 “看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本宫竟是被人算计了,这次算是弄巧成拙了。”贵妃踱步在屋中,心中若有所思,本想着借着荣常在小产嫁祸嫣贵人,谁想皇后来个荣常在身体羸弱,给自己来个措手不及,可是那包裹怎么被调包了?便又转身回头问到栀子,“那包裹怎么被调包了?” “奴婢不知。”栀子摇摇头,嫣贵人并未完全信任自己,自从自己的身份被嫣贵人发现,自己一言一行便是皆在她眼皮子底下,终是逃不过。可是自己却也不会告知贵妃,只因嫣贵人与那冬倪交好。 贵妃身后脊背一阵发凉,皇后终是要动手了,隐忍了这么多年,她终是沉不住气了。可见,这些年来,她装得有多辛苦。皇后果然是皇后,自己在人前嚣张跋扈处处占上风,却都是在明面上,而皇后却是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在暗中运作,果真是比自己高明。 贵妃不禁想到荣常在,那个不中用的东西,平时老坏事,现下小产竟也帮不到自己,害自己白白费这会子功夫。随即便是往牢房外面走去,此时贴身宫女穆霜伏在栀子耳畔呢喃几句,便随贵妃走出了黑屋子,不大一会儿功夫,身后便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啊!啊!”伴随着铁链摇摇晃晃摔打碰击的声响。
冬倪待贵妃走远,便悄默溜进黑屋子中,走进锁链架便看到了满口鲜血,满脸苍白的栀子,在铁门口光芒的投射下,活像一个鬼人头,登时便“啊!”的大叫起来,一个不小心双脚踩空,跌落在地,赶忙爬起来往牢房外跑去。 “呜呜-----”此时栀子支吾着,口中剧痛,阵阵袭来,顿感生不如死。只是自己没了舌头,贵妃便是可以安枕了,索尔庆便是得救了。 皇后处理完后宫事务便回到偏殿寝宫中,心绪低落,连岚韵递上来的燕窝莲子羹也未理会,不明白自己这次为何失策,荣常在那档子事没了希望,便寄望于栀子这档子事,至少是要抹黑贵妃与嫣贵人其中之一,谁料,现下却是扑了个空。 在荣常在小产这件事上,她不知皇上为何向自己言明是荣常在自己的过失所致,不用再往下查,也不明栀子包裹中的东西为何被掉了包,更不明白栀子为何没有咬定是贵妃让她嫁祸于嫣贵人?一切竟都不在自己掌握中? 难道是自己安排在嫣贵人身边的眼线向自己提供了错误的讯息?须弥间又想到许是世事无常,怨不得线人。不过,至少现在让嫣贵人知道是贵妃多次加害于她,单凭这一点便够了,坐山观虎斗岂不快哉! 现下只盼着栀子在遭受慎刑司严刑拷打后,有所吐露。 只听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皇后见贴身执事内监江吉海急匆匆地从殿外踱步进来,忙拱手俯身言道:“启禀皇后娘娘,待奴才进得慎刑司去瞧那栀子,便是成了废人。”江吉海停顿一下,继续言道:“那丫头,自断舌头了。” 皇后听罢,却是默不作声,定定的望向了轩窗,挥了挥手,江吉海委身退了出去。 待贵妃从慎刑司回到叠韵阁,便是换了一身朱色妆花织锦如意的常服,以此来去慎刑司牢中的晦气。 刚一坐定,一旁的穆霜便伏在贵妃耳畔低声言道:“贵妃娘娘,那索尔庆----”。 “这还用本宫言明吗?”贵妃轻抬玉手,用手帕拭了一下鼻尖胭粉,继续淡淡言道:“以后这种问题便不要提,免得污了本宫的耳朵儿。” “是。”穆霜会意,随即便委身退了出去。 “刘得疆。”贵妃瞥了一眼侍立于身侧的贴身内监,清声唤道。 “奴才在。”刘得疆俯首回道。 贵妃压的声音极低,蚊声言道:“去荣常在那里,把事先准备好的药渣汤,顺干净了,免得再生出事端。” “喳!”刘得疆会意的委身退出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