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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记忆衰退只是间歇性的还不足以影响到工作,但那之后没多久,他开始大便拉血,持续性腹泻。根据张谅陈述的关于梁大生的时间线段,结合我所了解的真相,这些事差不多就发生在我去北京前后。我甚至联想到在北京那几天,联想到他的病,梁大生似乎给我有种不同的感觉。 比如我刚到北京时,他的姗姗来迟;他带我去洗浴城,按照他的爱好,他自己当时却置身事外;带我离开时,他对我的谆谆相告,“别给自己惹麻烦”的话;给我践行时,他突然的大口喘息……如果没有这事的发生,我可能根本不会有如此联想,但事已如此,使我无法不将此联想到一起。 况且我在北京的那几天,他中途去过上海一次,去上海是否因为这事,这在张谅那里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在梁大生去年年底入院以后,他把自己的病告诉了张谅,因为那时他已经无法掩盖事情的真相了。张谅说那时去上海是因为梁大生已经拿到了当时的血液检测报告,但他不相信,还是坚决要去上海复查,结果确认了他的恐惧,他是VHI阳性携带者。 当初毕业后,我们专业去北京发展的除了张谅,还有同专业的几个同学,但唯一告诉的是张谅,连我也没有告诉。不告诉我的原因,张谅说是因为距离太远,于事无补,还会令我为他担心,梁大生认为没有必要。当初他在我们面前的表现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包括他那个女友,其实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了,为了在我们面前薄一点面子,去求对方才来的。 我想起来那个名叫霍芳婷的女人,但已经忘记她的模样了。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责备她,在一个人绝望无助之时,她却选择离开这件事。“我不怪她,是我自己太作了,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梁大生,在死前,曾用这样的口吻对张谅说。 张谅说,梁大生一点也不怪别人,更不怪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因为霍芳婷在得知他确认感染以后,哭着跟他说,她能容忍梁大生的吃喝嫖赌,但他现在成了艾滋病的受害者,即使她想继续和他在一起,也没办法再共处一室共同生活了。不然毁掉的是两个家庭,和各自仅有可期许的未来。 梁大生在最后一个月的生命是在北京地坛医院度过的,而在身边唯一照顾他的人是张谅。张谅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我很痛心,痛心之情不知从哪里说起。霍芳婷最后一个月时曾去过两三次看他,但后来就不再去了,因为梁大生拒绝和她见面。张谅说,霍芳婷对梁大生的感情是有的,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探望他,而且每次去都是哭着来哭着离开。 最不能使我感到理解的是,梁大生的病为什么会发展得这样迅猛,从他确诊到走完生命最后一程,来回时间不过几个月而已。我后来咨询过一个学医的朋友,他的解释使我些许明白了梁大生的生命被加速耗尽的原因。 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是起因。在梁大生发病前期,他自己没有把身体的负面状况当做一回事,认为只是一般的感冒而已。或许这是他对艾滋病不了解的原因,但后来确认后,他却放任病情的发展,完全不积极治疗,同时仍旧继续之前的不良夜生活和私生活。 “好在你那个朋友总算有点社会责任感罢,没有像其他的艾滋病毒携带者,有的人是原本是受害者,反过来又去报复社会,放任这种病毒的传播。他的可敬之处是,虽然是继续放任自己的病情发展,但好在道德情cao非常高,没有贻害他人。”医生朋友感概道。 我终于不知道对他的话,是应该当做对梁大生的赞美,还是当做梁大生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任意践踏的嘲讽。只是想,梁大生怎么就这么没了,突然得决绝而令人痛心疾首。 去掉治病花费掉的钱,梁大生死前给了张谅三笔钱,一笔十万,两笔一万的。张谅说,他怕钱存在银行里,等他死后要开一大堆证明最后也取不出来,索性提前把钱取了出来。这些钱是他工作这几年的全部,本来打算再挣一两年,凑个首付在北京买套房子,但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十万的那笔,他让张谅转汇给他家人,听说他家里还两个meimei在读书,这些钱供他们读书和生活用。另外的一笔一万元,是用来料理自己的身后事的。最后的一万元,是给霍芳婷的,按照梁大生的授意,这笔钱是给她读书用的,算是她跟他一场恋爱的心意。 张谅说,他把这笔钱交给霍芳婷的时候,那个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昏死过去。但他说,不管怎样,患难时间见真情,梁大生总算没有白疼那个女人一场。 梁大生死后,张谅喊同在北京的几个同学一起帮忙,料理了他的身后事。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梁大生死了,死亡原因肝癌。梁大生的骨灰并没有被安葬在北京的公墓,因为墓地太贵买不起。根据他生前的安排,骨灰将被送回他的老家,一个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农村。
但有一点需要斟酌的是,现在张谅还不知道怎么跟梁大生的家人说这个事情。梁大生入院以后,只跟家里人说了得了病,并没有说得了什么病,多严重。家里人一直要来看他,但均被他拒绝了。拒绝的原因,张谅也不是很明白,因为梁大生并没有说,其实是不愿意说。后来病情恶化,张谅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张谅觉得,梁大生之所以不愿意家人来,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得了这种病,状况非常不好,怕家人看见害怕,还是留个好印象给家人。二则之所以得这病是因为自己生活太乱了导致的,于情于理上好说不好听,最终还是决定不见为好。 但是他没有考虑一个问题,作为他的同学,我们到底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家人。不论是何种方法方式,都未免显得太突然太唐突太残忍了。 和张谅一直通话到凌晨一点多,手机烫得几乎要爆炸,但却仍旧有很多关于梁大生的问题要问,但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续不断的谈话,使我的喉咙灼烧疼痛,张谅也只有沙哑的声音像蚊子一样从电话那端隐隐约约地传来。 末了他几乎吼着嗓门跟我说,大生的事,还有不少要处理,尤其是他在报社里的一些事,估计还要个把月的时间。梁大生去世前,曾和张谅说过,待他死后希望由张谅和我一起带着他的骨灰,将他送回他的老家,所以现在暂且把他寄存在殡仪馆里。 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我怎能怎可不答应。我让张谅等我一个月的时间,等我把这边个人的事情处理完,就飞往北京和他一起处理梁大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