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崇佛宫廷掩狐媚
高肇害死一代贤王,侄女高荒入掌后宫,高氏一门权倾朝野。高荒当上皇后,其歹毒妒忌心比贾南风毫不逊色,很多怀上身孕的嫔妃,都遭到堕胎的惨遇。高皇后经常是手持“家法”,遇到不顺眼的人就棍打脚踢,这“家法”常使后宫嫔妃们望而生畏,宁愿不孕龙子,也不愿忍受皮rou之苦。 那年,高老太太教训北海王元详的那根铁头拐杖被皇帝元恪收存宫中,作为训戒王爷的历史文物保存。文物没保存多久,高荒就利旧利废,每天手持铁头拐杖巡视后宫。听说宫女有怀上龙胎的,就把受孕者叫到楼阁背阴处,用铁头拐杖狠命抽打其小腹,导致很多宫女流产而终生不育。 宫女们短短几年就经历两任皇后,两相比较,才觉得于皇后是多么的宽厚大度,在皇帝无后的情况下居然劝皇帝广纳嫔妃,厚德载物,难能可贵呵。宫女们感念于皇后,仇视高皇后。令她们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于皇后劝元恪这次广纳嫔妃,才让另一只狐狸精乘虚而入,从而改变了北魏历史的进程。这更是于皇后始料未及的。 北魏都城洛阳有一座瑶光寺,这是座皇家寺庙,庙里的各民族、各肤色的尼姑多达四百多人,庙里住持悟妙师太年事已高,二号人物玄真禅师成了实际的当权者,更是瑶光寺的新闻发言人和形象大使,定时出入皇宫,为后妃们讲经说法。 玄真禅师不是别人,就是读者已经知道的西域女尼姑。俗家姓胡,她的父亲胡渊是西夏赫连勃勃的黄门侍郎,因献降统万城有功,被北魏世祖拓拔焘封为武始侯,她的哥哥就是武安伯胡国珍。 当年,文明太后和贺阿莫兰在平息高昌王阚伯周的战斗中,胡国珍立有战功,为了表示嘉奖,文明太后封胡国珍为安定郡守,把玄真禅师邀请来洛阳,安排在瑶光寺。这女尼姑是文明太后安排来的人,尽管没什么声望,众尼姑尽都晓得她是寺庙钦命的接班人,对她是另眼相看。 玄真禅师幼年居住在安定(今甘肃泾川北玉都镇),正逢秦主姚兴请来西方和尚鸠摩罗什传授佛法,在安定建有宏大的道场(当时尚未修建寺庙),传授衣钵给武安人昙进。昙进是昙矅的师弟,继承佛法,授课传道不分男女信众。玄真自小出入道场,对佛家经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几个闺密一道,投身伺佛。这几个人的娘子军,成为了西域的第一支尼姑队伍。 瑶光寺建成后,昙进的师妹悟妙师太任住持。悟妙师太囿于玄真的名声,更因她的官场背景,请她来瑶光寺兼传习大弟子。 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对佛学很感兴趣,命财政部出资兴建了龙岗石窟,其后又在洛阳大修寺庙,开凿伊阙石窟,并在后宫设立佛家道场,定期请高僧大德来宫中宣讲佛法。随着后宫女信众的日益增多,又在华林园西南角僻有女佛室,定期由瑶光寺悟妙禅师宣讲佛理。悟妙师太年事渐高,后宫宣讲佛机玄言的任务就落在了玄真禅师头上。 玄真禅师口齿伶俐,讲课深入浅出,深受没什么文化的女人们的欢迎。于皇后更是她的热心听众和铁杆粉丝。一次,于皇后谈到自己久未身孕,皇室无嗣,劝谕皇帝在后宫广纳嫔妃,玄真禅师大肆宣讲了一番“命者运也佛施之”的宿命论,向于皇后推荐了自己的侄女——十七岁的胡延媚。并严肃地对于皇后说:“皇家之命运,皇后的业报,王室的因果都在此一人身上。” 于皇后一听,非常高兴,以为自己将迎来可靠的同盟军,今后强强联手,共同对付日益强大的高氏集团。决心把胡延媚纳入后宫。 高荒在宣武帝广纳嫔妃的先期已乘虚而入,此时和元恪的二人pk正玩得风生水起,这引起于皇后对自己屁股下坐位的深深忧虑,也就多次向皇帝吹“碗筷风”(于皇后多年没和元恪同床共枕,没法向皇帝吹“枕头风”,只能借吃饭的时候向元恪吹“碗筷风”),一次次说胡延媚如何如何善解人意,且是佛缘善报送来的“因果”。 元恪此时很顾忌高荒的感受,害怕高贵嫔为此心里不痛快,就略一沉吟,没有表态。于皇后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故意使出激将法,冷冷一笑说: “我晓得皇帝是害怕此事让高贵嫔知道了会扯您的耳朵,堂堂一国之君的大男人,害怕一个女人,也不怕让臣子们知道了成万世笑话。您要觉得为难,那就不要广纳采女了。” 元恪果然中计,脸一红,大声分辩说:“笑话,我堂堂大国之君岂会顾忌一个小女人,皇后您就大胆地安排她进宫吧,朕倒要见识见识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就这样,在一波三折的艰难中,胡延媚的双脚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这一年,她刚满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成熟、最靓丽的时候。 然而,江湖险恶,朝堂亦是江湖。胡延媚靠自己施展媚术迷惑圣君而步入高堂的美梦不久就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高贵嫔在皇帝和嫔妃之间筑就了一道铜墙铁壁,她手中的那根铁头拐杖更是让嫔妃们望而生畏的生死利器。 开始,胡延媚还试图靠着玄真禅师从中串联,组织知心的嫔妃们和皇后团结一致,共同扳倒高贵嫔,不久,胡延媚就认识到自己举动的幼稚和可笑。于皇后病殁,连皇子也随即遭殃,一连串的打击让嫔妃和胡延媚垂头丧气,只好认命,在高贵嫔权力的夹缝里苟且偷生。 没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皇子元昌死后四个月,高贵嫔正式被策立为皇后。从此,她手中那根铁头拐杖成为名正言顺的“家法”。 胡延媚自进宫以来那天匆匆见过皇帝一面,两年多来,再也没见到皇帝一面,皇帝也早已把一个小小的充华夫人忘记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喜沾龙涎的春梦了。 皇帝久无子嗣,皇子元昌死后,高贵嫔为他生下的也是个女儿,这使元恪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就把一门心思放在了吃斋念佛方面,希望再得佛主保佑,早生皇子。 伊阙龙门石窟初具规模,负责修凿石窟群的沙门统(全国佛教协会主席)昙矅鼓动皇帝到伊阙为大佛圣像开光剪彩。一心事佛的元恪率文武大臣,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到洛阳城南的龙门剪彩之后,皇帝身着便装,上山进窟,四处参观,老远就看见顶天立地,伟岸俊朗,面容慈祥的大佛。 元恪一见大佛就觉得可敬可亲,如对家人。即对昙矅说:“朕一到伊阙,就觉得与大佛有善缘,似曾相识。” 昙矅指着大佛说:“大佛即是先帝,先帝就是大佛,所以皇上觉得大佛可亲可敬,陛下您看大佛身上的一斑一痣,尽是按照先帝身上的斑痣而雕塑的。” 元恪“呵呀”一声说:“难怪如此庄严神妙,飘逸洒脱。” 昙矅进一步说:“佛主即圣主,圣主乃佛主,前世轮回,结善缘因果。据我佛妙谛真言。陛下您前世是释迦牟尼法座前梵伽金童转世,为拯救人间大苦大难的民众而临凡。” 昙矅的马屁拍得既响亮又香气四溢,元恪被拍得飘飘然,悠悠然,不知其所以然。慨然点头说:“先帝功盖环宇,正应该以顶天立地的巨像传示后人。”而后叹息一声,环顾远处众大臣,有些遗憾地说:“朕躬百年之后,不知能否长伴先帝?” 昙矅是人精,元恪的话早在预料之中,指着旁边一大片尚待开凿的石壁说:“这片石壁正是为至圣雄主开凿佛像而预留的吉祥宝地,这开凿工程并非十年八载能毕功,还得一二百年地延续下去。圣上诚心事佛,世像伴随先帝,亦不弱于先帝之显赫。” 元恪心花怒放,一路不停地点头:“好好好,这样好。” 昙矅觉得光是皇帝信佛还不够,如果有更多的大臣相信佛法,那就有更加广泛的群众基础了。怀着这样的野心,老和尚继续就伺佛的话题沿续下去:“陛下乃西方佛圣临凡,对《维摩诘经》自然了悟,若能向朝臣受众讲解传扬,实是我佛道场功德,必获极大圆满。”
事实确实如此,在众多的佛学经典中,元恪的“维摩诘经”是学得最好的,理解得最透彻的。能为人师表,也正是元恪一向的追求。经不住怂恿,好为人师的元恪点头应允:“朕回宫去,定时向朝臣讲授《维摩诘经》。” 两人下得山来,昙矅向皇帝介绍自己的师弟昙暹和助手——年轻的南阳处士冯亮:“这位冯处士是莫里合大娘的孙子莫悲的徒弟,早年曾在云岗石窟学艺多年,而今是负责开凿云岗石窟的总工程师。” 元恪拉着冯亮的双手,拍了拍以示嘉勉,说:“莫里合大娘是朕宗室一脉的草根恩人,她的孙子莫许是领头开凿云岗石窟的总工程师,功不可没呀。冯处士跟随莫悲莫许兄弟施工多年,朕就放心了。”说到高兴处,元恪当即指示财政部的官员动用国库资金——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支助工程建设,嘉奖二人。 昙矅晓得皇帝开出的支票是收不回去的,两人跪地谢恩,昙矅说:“嘉奖就免了,出家人不追求华服美食,一钵饭,一袭衣足矣。只是为了配合洛阳伊阙大佛的壮观伟岸,贫僧想依嵩山之山川形胜,建一处宏大的道场。以嵩山蜿蜒曲折的佛寺禅院伴随洛阳伊阙万古不朽的大佛巨像,彰显我皇宏大事佛的心愿。”这话说得委婉动听,直搔元恪痒处。 北魏自文明太后临朝,孝文帝当政以来,全国事佛崇佛之风就越刮越猛。孝文帝为此专门在后宫劈有佛堂,念经诵佛。 宣武帝元恪登基之后,近几年因清除了四个王爷的“隐患”,政务由外戚高肇掌权,自认为皇权巩固,心思都放在崇佛事佛上。施政之余,整天在佛堂里念诵“俺把你哄”。 皇帝事佛,自然抬高了和尚的地位,各地游走江湖的和尚纷纷赶来佛法圣地洛阳,修建寺庙,创立道场。 光是西域来洛阳定居的和尚就多达三千多人,在江北第一次出现了僧众大串联的盛况。 和尚充斥街市,元恪欶命修建的永明寺千多间禅房都出现人满为患的景象。所以,昙矅乘机请求政府划拨土地,修建寺庙。元恪不只批准了昙矅的请求,还指示河南尹甄琛配合昙暹、冯亮的“嵩山寺庙建设开发总公司”,一同负责嵩山寺庙群的建设。 嵩山佛寺群轰轰烈烈地上马,拖动了房地产的兴旺,地方政府官员为抓政绩,佛绩,大搞政绩工程。一时之间,各州郡就建设了寺庙禅院一万三千多间。 佛寺建立,各寺院更是广纳信众,收进徒弟。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把禅院当作规避打击的遮阳伞。他们有的因为诈骗罪,有的因为拐卖妇女儿童罪,有的因为强jian罪、绑架罪,这些罪犯们为逃避法律的惩戒,皈依佛门,把沾满罪恶的双手隐藏在和尚的袈裟下。这样,佛寺供养的人口日渐增多,再生产人口日益减少。佛寺大量占用土地、良田,极大地影响了国家财政收入。 此情此景,引起朝廷有识之士和各级官员深深的担忧。 中书侍郎裴延秀在崇光宫听了皇帝的几次“俺把你哄”,忍无可忍,率先上书说: “汉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cao两位圣主,虽在戎马之间,从未废书。先帝迁都行军间隙,手不释卷。‘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已’,才有北魏今日之强盛。而今,陛下升法座,亲讲大觉禅悟而忽略了治世之学,从而致使‘五经’荒废,学问之根本缺失。愿陛下经、书互览,孔学、释道兼存,则各种学问都不会偏废了。这才是国家治政、治学,固本根基之大幸事。” 元恪点头称赞:“说得好,说得好。”转身又迈进了崇光宫,口中念念不休“俺把你哄”,加紧备课作业,并不按照裴延秀的话实行。元恪此时忙的是登台讲经,自春三月开始收集资料,准备到年末十一月十七日阿弥陀佛圣诞那一天向群臣讲《维摩诘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