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四）
两军交战，哪有不死人的，但是有木生随军，这场战役，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死伤甚少了。 眼下木生正跟着一支一万人的小队，领队的将领是那日的常校尉，待到常校尉带兵将敌人引入一片开阔地，之前原本平坦的土地下忽然拱出一株株大树，转眼便成了树林，这些树木不但突然而出，并且相互移动，错综复杂，犹如迷宫，转瞬间便将敌军全部困在了树林当中。 莫约一柱香的功夫，百树尽退，胡军的眼前才开阔起来，但却已然被渊兵居高零下的包围了。 诸如此类的小战木生参与了许多，使得原本想借妖人之力打击渊国的胡军反倒受了打击。 而见渊军也有异术相助，那妖人怎会不来参战，只是木生有鸟兽为眼，预先知晓了那妖人在哪支队伍当中，自是带队中途折回，令那妖人无功而返。 这些都是简之教与她的，只是她不知道如此之下，胡军屡屡不能得逞，逼得那妖人唯有使出一切办法将她诱出斩杀不可。 而这样的结果简之又怎会不知，只是唯有将那妖人引向木生，方才能为大军脱险，当然，他希望那妖人打上门来时，最终能赢的是木生，如此便可彻底的免去后顾之忧了。 可要是那妖人最终赢了木生，他想，已木生的本领也定会重创那妖人，使那妖人法力大减，他手里还有一张火增符，届时只需设计将那妖人引出，再设一场忽然而起的漫天大火，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来被重创后的妖人也是难以逃脱的，只是如此依然不能稳cao胜算，不如木生赢下那妖人可靠些。 这日，木生随军小胜归来，那妖人便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她们回营的路中，鹤发白须，仙叟之姿，如若不是事先经历的鳌鱼之事，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受人敬仰的能人异士，当然，妖人的身边还跟着那名年轻的小方士。 虽然不知为何没有鸟兽前来报信，但事已至此，木生立刻示意带队的将领撤离，便见近万人的小队在一声令下后，以极快的行军速度撤离了。 撤退中的士兵并不是那妖人的目标，所以那妖人只是旁观，未有所动。 待到渊军撤离干净时，那妖人才飞身而起，同时背上铁剑相继飞出，“大胆妖孽，你不不躲于山林潜心修炼，竟来为祸世间，造业杀戮无数，今日吾便替天行道，斩杀汝这妖孽，也算功德一件。” 木生同样一跃而起，也不示弱，“哼，你又何尝不曾造孽？母江水患，一连三年，两岸百姓死伤数十万，只怕罪孽比我更深。” 两人话不投机，那妖人又是为着斩杀木生而来，所以双方也都不再多说，各自拿出本事斗起法来。 那妖人与木生缠斗起来，那小方士却不曾加入，木生注意到这点，与妖人打斗的同时不忘寻那小方士，却见那小方士正在设祭坛，不知祭坛设好了会有怎样的招数来对付她，木生隐隐觉得千万不能让这小方士把祭坛设好，她分出一缕心神，两根手指向那小方士的方向一指，便见一棵大树破土而出，那树的枝杈犹如蔓藤般缠住那小方士的身体，使那小方士动惮不得。 木生才放下心来专心与那妖人缠斗，却见那小方士口中诵起咒来，缠在他身上的枝杈瞬间爆裂开，断落在地。 小方士没了束缚，又重新设起祭坛来，木生一边躲避那妖人飞来的铁剑，一边心下急的皱起眉来。 忽而她突然想到大战那日，她用酒气大醉敌军时，那小方士也中了酒气，但那年长的妖人却无事，想来是这小方士修炼的还不到家。她心下有了定夺，为防故技重施那小方士不再中招，便又施了一次术，令树杈再缠那小方士一次，然后借着小方士诵咒的档口，指尖一弹，货真价实的往小方士嘴中弹入几滴千年花酿，而后，小方士自然是抵挡不住，醉晕在那株大树的怀抱当中，没有个两三天怕是醒不过来了。 妖人看了眼不甚中用的徒儿，嘴里嗔怒的道了句：“无用之辈。”之后便越发用尽全力的与木生缠斗起来，只见那妖人袖间飞数道黄符，那些黄符环成一圈，将木生围在当中，然后那妖人也开始诵起咒来，便见道道黄符化作火焰向木生扑来，只是这些黄符并不是那日的火增符，木生袖中飞出大量的海棠花瓣，有如铺天盖地之势，这些花瓣迅速的飞转着，竟像海上的漩涡般，将火焰与自己包围起来，由于花瓣飞速的旋转，隔离掉外界的空气，那簇簇火焰便也跟着熄灭了。而与此同时，木生也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妖人之所以不用上火增符，是由于火增符威力甚大，化作的火势也是铺天盖地的，这妖人离自己这般近，自是害怕引火上身，而如此的话，只要出招与这妖人近身缠斗，便可绝了这妖人用火来对付她的念想。 认清此点之后，木生不管那妖人攻势如何猛烈，她也招招接下，不敢远离半步，妖人知她是千年树妖，最好的攻势自然是火，故而便步步紧退，希望与木生拉开距离，最终却被木生逼到了一处山崖间。 两人交战许久，天色也是从午后变成了子夜，皎月高挂，照的这青崖涧也是十分光亮。 木生一个树精，一生就是开花结果、开花结果、即使与这妖人缠斗许久，也不曾使出过什么杀招，故而如此看来还是这妖人的胜算大些，但是正因缠斗许久，这妖人没有木生的千年修行，体力开始有些不支了，所以木生想着只要她能将斗法拖得久些，或许最终她能胜了这妖人。 而木生没想到的是这妖人也心知自己体力耗不过她，所以竟然铤而走险，不顾一切施起纵火法术来，起先木生还不敢从那妖人身边躲开，希望离着妖人越近，他便不敢令火势加大，岂料这妖人似是拼了，将火势烧的越来越大，不但烧了木生，也烧了自己，逼得木生只有躲开，用花瓣飞转的法术再灭一次火。 只是火势才灭，花海散去，木生才看见那被火烧的面目焦伤的妖人已然摆好了祭坛，口中念念有术，木生心道不妙，当即欲逃，却已然来不及了。 原来那祭坛设来是为引雷用的，皓月当空，天际却划过一道蜿蜒的闪电直指地面，跟着便是一道响雷劈向来不及逃走的木生，那小小的身板当即便摊倒在地，面色早就不再红润，而是呈现出接近树皮颜色的棕黑，她是树精，本就没有血，要是死了也不过是变回枯树，等待风沙千年吹过，化作一捧尘土。 可恨的是那妖人引来的是‘诛妖雷’，即便此时她躲回到海棠真身当中，也会将雷引到真身上去，她看着那妖人口中依旧念念不断，紧跟着一道道惊雷相继劈下，她甚至开始闻到自己散发出焦木的气味儿，感觉像是被千万个凿子同时锥下般的疼痛，那原本幻化出的藕臂也变回了木枝，她想大概她是撑不住了，不过也好，作为一棵树，她已经活的比别的树久上太久了，还有幸化作人形，见识了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也该是知足了，只是她忽觉十分对不住远在帝宫的他，她要是死在这妖人手里了，从此渊国的军营里就再也没有谁能与之抗衡了，她辜负了他对她的期许，她再也不能帮他好好的守护他的国家了，不能好好的守护他的子民了，也不能好好的守护他了。 而此时子时已过，龙床上就寝的五世忽然梦中惊身坐起，同时惊唤出口：“木生！” 宫人听到响动立刻拉开床帐，查看陛下安危，却见五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角渗出了滴滴冷汗，想来是做了极可怕的噩梦。 而他为陛下守夜也有十年之久了，却还从未见过陛下被噩梦惊醒过，他所知的陛下是一个极处变不惊的人，似乎什么都能够运筹帷幄，却是不知这次陛下梦到了什么，令其这番受惊。 “陛下，可要用水？”他跪在床边，垂首问道。 五世却为答他，而是起身下了床，连鞋都未穿就急忙走向的几案，“掌灯，磨墨。” 他急忙一手拎鞋一手拿起一旁小几上的斗篷，心道：天这么冷，陛下您再急也别冻坏了自己啊！ 五世写完密信，立刻招来传信兵，张口说道：“用最快的速度，立刻送往前线交给简军师。” 原来是梦到前线了啊，那宫人暗自揣测。 而与此同时，就在木生以为自己就要命绝于此时，忽然青崖涧下一庞然大物一跃而起，一股水龙划过夜空，袭向那妖人。 水龙席卷了祭台，阻了那妖人施法，‘诛妖雷’也被迫停止了。 木生用仅存的力气看向那庞然大物，正是她曾在母江县救下的鳌鱼。 原来破了封印以后的鳌鱼一直四处寻那妖人去向，伺机报仇，半月前终于让她在此地寻得了那妖人，只是她不过一只修炼四百年的鳌鱼，比不得木生修炼千年，还不能化作人形，只能隐藏在附近的山涧池水当中，今日木生将那妖人逼到这处青崖涧，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了。 “撑住，紧我之力恐怕斗不过这老方士。”母鳌对木生说道。 话音刚落，便又落回崖下的池水中。 鳌鱼吐出的水龙袭在了那妖人胸口，妖人随即吐出一口鲜血，看来是受到了不小的重创。 妖人运了口真气，提起铁剑，轻蔑笑道：“小小鳌鱼也敢来老夫面前造次，也罢，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老夫便杀一双！” 这‘一双’自然是包含了木生在其中。 鳌鱼再次从池底跃起，这次她用鱼尾甩出了片片银麟，如同小刀一般飞向那妖人。 “树精，乘此时机困住他，要是他跑了就再难有机会了。”鳌鱼落水前给木生留下这样一句话。 木生趁妖人闪避之时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自身化出一株大树将妖人紧紧缠住，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赢了她便可以帮他除去威胁他国家的妖人了，只希望能尽可能的坚持久些，待鳌鱼甩出千万片鱼鳞将这妖人杀死。 但她却没想到那妖人诡异一笑，胸口的衣襟中飞出一道黄符，不是别的，正是一张火增符，看来是想与木生同归于尽了，左右是死，拽上一个是一个，而且他心里更怨念的也是木生，要不是这妖孽散去了自己大半的体力，也岂会斗不过一只小小的鳌鱼。 而当鳌鱼再次跃起时，看到的却是熊熊大火席卷了整个青崖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