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骇人的醉花酿

    文景此人不善言辞，或者说，是不喜言辞。

    不过，从其话里言谈，秦毅发现此人学识渊博，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而且多很多地方的地理风貌，居住人口也能信口拈来。

    “我那里有一本《地理志》，少兄如果想看的话，可以拿去一观。”

    秦毅喜道：“多谢文大夫，文先生先前赠书之恩，小子不敢忘怀，如今又蒙先生爱戴，真是愧不敢当。先生可直接喊小子名字即可。”

    文景难道一笑道：“无妨，你我难得投缘，老夫和你乃是平辈论交而已。我观少兄谈吐不凡，不知师从何人？”

    秦毅道：“小子幼时曾跟随一无名道人在山间修行数年，恩师虽是道人，但传授小子的乃是儒家学说。”

    “哦，却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去年泛舟海上时，不幸遭了海事，仅存晚辈一人。”

    “老夫惭愧，无意间提起少兄伤心之事，实在罪过。

    我大宋尤崇尚道教，很多大儒不愿出世，身居道观修行。想必尊师亦是如此，此前参知政事李光李大人，也曾出知绍兴府，提举洞霄宫。”

    秦毅不过是随口编造罢了，不过他倒是知道文景所说的道观修行。

    在大宋当官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官，那就是宫观官，也称祠禄官。

    是这么回事。

    大宋信奉道教，尤其是之前的几位皇帝。于是便有很多出名的道观，比如当年的开封府有玉清昭应宫、景灵宫、会灵观、祥云观。

    当今的临安府有洞霄宫，毫州府有明道宫，华州云台观，建州武夷观等等。

    如果只是香火鼎盛的道观也就罢了。

    这些宫观设立官职，如观置使、判官、提点、都监等，而且这些官职还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尤其是几个著名的宫观，大多以宰相、执政、翰林学士这等京官才能兼领。

    比如提举洞霄宫，只有去职的首辅大臣才能任职。

    后来神宗改制后，整顿吏治，凡是疲老不能任事者，皆使其任祠禄官。

    当然这些祠禄官，不是真的让你胳膊上夹着一拂尘，坐在道观里做宫使。

    这只是一种虚职。

    纯粹是白拿俸禄，不用干活。

    要不是说在大宋当官是最幸福的职业呢，尤其还是当个文官。

    哪怕你什么也干不了，没事，请祠当个祠禄官。

    从此拿着朝廷的俸禄，想干什么干什么，无案牍劳神，想怎么享受靡靡之音都可以。

    而且大宋还是比较信奉刑不上士大夫的。

    大宋的文官，即便是政治斗争失败，只要出知军州，离开朝堂，政敌便不会赶尽杀绝。

    比如当年的苏轼，这家伙比较政治嗅觉不高，得罪了当时以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新秀，一路被贬到岭南。

    但是即便如此，苏轼在惠州期间，也是宁远军节度副使，虽然是虚职，但是俸禄也不低。

    不过武官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太祖皇帝一句誓于士大夫共天下，就把武官彻底打到深渊去了。

    人家是共天下的，说好听点就是天下也有人家的一份，主人翁和打工仔的待遇能一样么？

    武官打仗输了，罪该万死。赢了，那是你本分职责。要个赏赐都是罪过。

    当年的狄青被文人整的活活惊惧而死，更不用说岳飞的莫须有。

    韩世忠仗着在苗刘之变中，对现今的赵构皇帝有救驾之功，最后才落得个致仕归故，老了能在西湖边上钓钓鱼，也算是大宋武臣的极致了。

    文景接下来话锋一转道：“哼，朝廷年年嚷着国库亏空，入不敷出。少兄可以算算冗官有多少。

    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成日流连瓦舍勾栏之间，摆弄几首才学，引得歌姬投怀送抱。简直就是国之蛀虫！”

    秦毅看出来，文景此人倒不是御史言官那种只会算嘴皮子文章的人。

    “先生可曾在临安府担任官职？”

    文景平日里身边就一小童，不甚说话，今日和秦毅一番交谈下来，不免喝的多些。

    “老夫曾任太常寺寺丞一职。”

    秦毅愣了一下，太常寺他是知道的，主要是掌管礼乐、祭祀事宜的。可是文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司仪一样，能说的天花乱醉的人。

    “太常，掌管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想必先生对此大不喜吧？”

    “少兄多想了，太常寺署院众多，老夫只是掌管太医署，其余并不负责。”

    秦毅恍然，原来太医署此时也归太常寺。而且仅仅是太常寺一个分支。

    “上好的醉花酿，客人可要尝尝？”

    秦毅正出神间，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吓了秦毅一条。

    扭头看去，是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眉清目秀，上身穿着窄袖短衣，下面一条白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上面还绣着漂亮的花边。

    有点江南小家碧玉的风味。

    女孩见到秦毅看着不说话，顿时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客人可是要尝尝醉花酿？”

    “呃……”

    倒是坐在旁边的四两，抢先开口道：“来，来一壶。”

    四两和狗儿几个人，独自做坐了一个桌子，秦毅知道这几个家伙都是嗜酒如命的人，但是自从知道狗儿这家伙酒品太差后，只限他们一壶酒。

    这时那壶酒早就喝完了，他们知道秦毅的脾气，说一不二，所以都不好开口。

    四两却是个机灵人，正巧见到这副场景，连忙叠声开口道。这样秦毅就不好阻止他们了。

    果然秦毅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姑娘听到四两这样喊，脸色顿喜，从篮子里掏出一壶酒放在他们的桌子上，想了下又取出一壶，放在秦毅面前，有期待之色。

    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秦毅知道这些走街串巷的人，为讨口生活不容易，所以倒是没有对她这种做法反感，反而对她的机灵动作十分赞赏。

    只要有一丝能卖出去酒的机会，都不能放弃。

    秦毅接过酒壶，打开塞子，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传了出来。看来还不错。

    秦毅当先给文景倒了一杯，然后将自己的杯子斟满。

    却不想文景看也不看杯中的酒，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笑意道：“少兄还是尽早把钱付了吧，小姑娘可等着呢？”

    这一杯酒还没喝呢，怎么就劝自己赶紧付钱？

    莫非？

    突然，另一张桌子，四两和狗儿三人突然放下酒杯，齐齐地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酒啊？又酸又涩，还有股子怪味？太难喝了。”

    小姑娘的脸色顿时通红，两只白皙的小手紧紧的抓着袖子。

    秦毅见到四两几人的样子，又见文景露出一副苦笑的脸色，好奇的端起酒杯，先是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口，脸上古怪之色顿时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