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好风月
只见哑姑坐在地下抛石子玩。 叶菲儿初觉好笑，但看了一阵，只觉她双眼情致缠绵，爱怜横溢，不觉痴了：“这是她mama小时候教她玩的么？……我mama小的时候，也会这样和我玩石子。” 想到此处，眼眶竟自湿了。 花月儿见到她脸上情入的神色，说道：“你在想甚么？我的伤不打紧，你别难过。” 叶菲儿伸手擦了擦眼睛，道：“快教我练功治伤的法儿。” 于是花月儿将《玄女心经》五课中的“疗伤篇”缓缓背了一遍。 武术中有言道：“未学打人，先学挨打。” 初练粗浅功夫，却须由师父传授怎生挨打而不受重伤，到了武功精深之时，就得研习护身保命、解xue救伤、接骨疗毒诸般法门。 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任你武功盖世，也难保没失手的日子。 这《玄女心经》五课中的“疗伤篇”，讲的是若为高手以气功击伤，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治疗内伤。至于折骨、金创等外伤的治疗，研习心经之人自也不用再学。 叶菲儿只听了一遍，便已记住，经文中有数处不甚了了，两人共同推究参详，一个对崇善宫内功素有根柢，一个聪敏过人，稍加研讨，也即通晓。 当下叶菲儿伸出右掌，与花月儿左掌相抵，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 练了两个时辰后，休息片刻。 叶菲儿左手持刀，剖一个西瓜与花月儿分食，两人手掌却不分开。 练到午后，花月儿渐觉压在胸口的闷塞微有松动，从叶菲儿掌心中传过来的热气缓缓散入自己周身百骸，腰间疼痛竟也稍减，心想这心经上所载的法门确是灵异无比，当下不敢丝毫怠懈，继续用功。 到第三次休息时，天窗中射进来的日光已渐黯淡，时近黄昏，不但花月儿胸口舒畅得多，连叶菲儿也大感神清气爽。 两人闲谈了几句，正待起始练功，忽听得一阵急促奔跑之声，来到店前，戛然而止，接着几个人走入店堂。 一个粗野的声音喝道：“快拿饭菜来，爷们饿死啦！” 听声音却是白脸张腾，花月儿与叶菲儿面面相觑，均感差愕。 叶菲儿忙凑眼到小孔中张望，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圆镜中现出的人形赫然是金兀术、高虎、高亮、青不青张卫坚和赤不赤张含运等人。 这时哑姑不知到哪里玩去了，白脸张腾虽把桌子打得震天价响，却是没人出来。 黑脸张悬在店中转了个圈，皱眉道：“这里没人住的。” 白脸张腾自告奋勇，到村中去购买酒饭。 高虎在内堂风吹不到处铺下稻草，抱起断腿未愈的徒儿放在草上，让他静卧养伤。 青不青张卫坚笑道：“这些打手们虽然脓包没用，可是到处钻来钻去，阴魂不散，累得咱们一天没好好吃饭。 王爷您是北人，却知道这里牛屎垄山边有个荒僻的村子，领着大伙儿过来。真是能者无所不能。” 金兀术听他奉承，脸上却无丝毫得意神情，轻轻叹息一声，道：“这里是什么寨子，为何叫个牛屎垄……” 说话之间，白脸张腾已向村民买了些酒饭回来。 青不青张卫坚给众人斟了酒，向金兀术道：“王爷今日得获兵法奇书，行见大金国威振天下，平定万方，咱们大伙向王爷恭贺。” 说着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话声甚是响亮，花月儿虽隔了一道墙，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大吃一惊：“没道理呀，奇门遁甲一书还是给他得去了！” 心下着急，胸口之气忽尔逆转。 叶菲儿掌心中连连震动，知他听到噩耗，牵动了丹田内息，若是把持不定，立时有性命之忧，忙将嘴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他能将书盗去，难道咱们就不能盗回来么？再说你不是给我讲过，李巨道长曾把奇书放到三尾鲤鱼肚腹之中。恐怕奇书必定是假。” 花月儿心想不错，忙闭目镇慑心神，不再听隔墙之言。 叶菲儿又凑眼到小孔上去，见金兀术正举碗饮酒，饮干后欢然说道：“这次全仗各位出力襄助。高先生更居首功，若不是他将那姓花的小子赶走，咱们还得多费手脚。” 高虎干笑了几声，响若破钹。 花月儿听了，心头又是一震。 叶菲儿暗道：“老天爷保佑，这老毒物别在这里弹他的鬼筝，否则月儿性命难保。” 只听高虎道：“此处甚是偏僻，宋兵定然搜寻不到。那奇门遁甲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大伙儿都来见识见识。” 说着从怀中取出石盒，放在桌上，他要瞧瞧奇门遁甲一书的内文，若是载得有精妙的武功法门，那么老实不客气就据为己有，倘若只是行军打仗的兵法韬略，自己无用，乐得做个人情，就让金兀术拿去。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都集于石盒之上。 叶菲儿心道：“怎生想个法儿将那书毁了，也胜似落入这jian贼之手。” 只听金兀术道：“小王参详宋馆主所搜集的史录，料得这部奇书必是藏在戈阳堂北二十步之处。今日瞧来，这推断侥幸没错。宋朝也真无人，没一人知道深宫之中藏着这样的宝物。咱们昨晚这一番大闹，只怕无人得知所为何来呢。” 言下甚是得意，众人又乘机称颂一番。 金兀术捻须笑道：“亮子，你将石盒打开吧。” 高亮应声上前，揭去封条，掀开盒盖。 众人目光一齐射入盒内，突然之间，人人脸色大变，无不惊讶异常，做声不得。 只见盒内空空如也，哪里有甚么兵书，连白纸也没一张。 叶菲儿虽瞧不见盒中情状，但见了众人脸上模样，已知盒中无物，心下又是喜欢，又觉有趣。 金兀术沮丧万分，扶桌坐下，伸手支颐，苦苦思索，心想：“我千推算，万推算，那奇门遁甲一书非在这盒中不可，怎么会忽然没了影儿？” 突然心念一动，脸露喜色，抢起石盒，走到院中，猛力往石板上摔落。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石盒已碎成数块。 叶菲儿听得碎石之声，立时想到：“啊，石盒有夹层。” 急着要想瞧那奇书是否在夹层之中，苦于不能出去，但过不片刻，便见金兀术废然回座，说道：“我知道石盒另有夹层，岂知却又没有。” 众人纷纷议论，胡思乱想。 叶菲儿听各人怪论连篇，不禁暗笑，当即告知花月儿。 他听说奇门遁甲没给盗去，心中大慰。 叶菲儿寻思：“这些jian贼岂肯就此罢手，定要再度入宫。” 又想伯父尚在宫中，只怕受到牵累，虽有周同保护，但周同疯疯癫癫，不禁颇为担心，果然听得高虎道：“那也没甚么大不了，咱们今晚再去戈阳堂搜寻便是。” 金兀术道：“今晚是去不得了，昨晚咱们这么一闹，堂中必定严加防范。” 高虎道：“防范自然免不了，可是那有甚么打紧？王爷与世子今晚不用去，就与峰儿在此处休息便是。” 金兀术拱手道：“却又要先生辛苦，小王静候好音。” 众人当即在堂上铺了稻草，躺下养神。 睡了一个多时辰，高虎领了众人又进仙人城。 金兀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子夜时分，听着村子尽头一只狗呜呜吠叫，时断时续的始终不停，似是哭泣，静夜声哀，更增烦忧。 过了良久，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有人进来，忙翻身坐起，拔剑在手。 高亮早已跃到门后埋伏，月光下只见一位拖着极长的双鞭子女子推门而入。 这女子正是哑姑，她在林中玩得兴尽回家，见店堂中睡得有人，竟不以为意，摸到睡惯了的乱柴堆里，躺下片刻，便已鼾声大作。 高亮见是个乡下蠢女，一笑而睡。 金兀术却思潮起伏，久久不能成眠，起来从囊中取出一根蜡烛点燃了，拿出一本书来翻阅。 叶菲儿见光亮从小孔中透进来，凑眼去看，只见一只飞蛾绕烛飞舞，猛地向火扑去，翅儿当即烧焦，跌在桌上。 金兀术拿起飞蛾，不禁黯然，心想：“若是我这义子对我忠心耿秋，我若不幸阵亡，定会好好的让他继承父业，一统华夏。” 从怀里取出拿出一铜钱，一交钞，在手里抚摸把玩。 叶菲儿在花月儿肩上轻轻一拍，让开小孔，要他来看。 只听金兀术轻轻的道：“十九年前，就在这龙吼山之中，我初次和你相见……唉，不知现下你是怎样了……” 说着站起身来，拿了蜡烛，开门走出。 花月儿愕然：“难道此处也是你大金王爷十九年前私下约会之地么？” 凑到叶菲儿耳边悄声询问。 叶菲儿摇了摇头。 过了良久，火光闪动，只听得金兀术长声叹息，走进店来。 花月儿此时左掌仍与叶菲儿相抵，凑眼小镜察看。只见金兀术拿着几张交钞，坐在烛火之旁发呆。 花月儿心想：“这jian贼与我相距不到十步，我只消将短刀掷去，立时可取他性命。” 伸右手在腰间拔出萧夫人飞刀，低声向叶菲儿道：“你把门转开了。” 叶菲儿忙道：“不成！刺杀他虽是轻而易举，但咱们藏身的所在定会给人发见。” 花月儿颤声道：“再过八天八晚，不知他又到了哪里。” 叶菲儿知道此刻不易劝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mama、父亲和菲儿要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