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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问心

    金兀术叫道:“大功告成,大伙儿退!”

    高虎在前开路,三人退了出去。

    高亮见花月儿满身鲜血,一动不动的与几名卫士一起倒在洞口,心中微感歉疚,低声道:“你就不识好歹,爱管闲事,可别怪我不顾结拜之情。”

    想起自己的匕首还留在他身上,俯身正要去拔,水帘外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叫道:“月儿,你在哪里?”

    高亮识得是叶菲儿声音,心中一惊,顾不得去拔匕首,跃过花月儿身子,急急钻出水帘,随着高虎等去了。

    原来叶菲儿东奔西窜,与青不青张卫坚、赤不赤张含运两人在屋顶大捉迷藏。

    不久宫卫愈聚愈多,喊声震天,二人身在戈阳堂,究竟心惊,不敢久追,与张功果、黑白寨主等退到瀑布之旁,只等金兀术出来。

    众人在洞口杀了几名仆从,高虎已得手出洞。

    叶菲儿挂念花月儿,钻进水帘,叫了几声不听得应声,慌了起来,亮火折照着,蓦见他浑身是血,正伏在自己脚边。

    这一下吓得她六神无主,手一颤,火折落在地上熄了。

    只听得堂外众仆从高声呐喊,直嚷捉拿刺客。

    十多名仆从被高虎掷得颈断骨折,无人再敢进来动手。

    但身负堂内重任,眼下刺客闯宫,如不大声叫嚷,又何以显得忠字当头、奋不顾身?

    叶菲儿俯身抱起花月儿,摸到他手上温暖,略感放心,叫了他几声,却仍是不应,当即负起他身子,从瀑布边悄悄溜出,躲到了山之后。

    此时戈阳堂内,灯笼火把照耀已如白昼,别处堂的仆从得到讯息,也都纷纷赶到。

    叶菲儿身法虽快,却逃不过人多眼杂,早有数人发见,高声叫喊,追将过来。

    她心中暗骂:“你们这批脓包,不追jian徒,却追好人。”

    咬牙拔足飞奔,几名武功较高的随从迫得近了,她发出一把飞刀,只听得后面“啊哟”连声,倒了数人。

    余人不敢迫近,眼睁睁的瞧她跃出堂外,逃得不知去向。

    众人这么一闹,堂中上下惊惶,黑夜之中也不知是什么人作乱。

    空自扰了一夜,闹到天明。

    当晚叶菲儿出宫之后,慌不择路,乱奔了一阵,见无人追来,才放慢脚步,躲入一条小巷,伸指去探花月儿鼻息,幸喜尚有呼吸,只是火折已在堂中失落,黑暗中也瞧不出他身上何处受伤。

    她知到得天明,这样血淋淋的一个人在城中必然难以安身,当下连夜翻出城墙,赶到哑姑店中。

    饶是叶菲儿一身武功,但背负了花月儿奔驰了大半夜,心中又是担惊吃慌,待要推开哑姑那客店的门坐定,但觉气喘难当,全身似欲虚脱。

    她坐下微微定了定神,不待喘过气来,即自挣扎着过去点燃一根松柴,往花月儿脸上照去,这一下只吓得她比在堂中之时更是厉害。

    但见他双眼紧闭,脸如白纸,端的是生死难料。

    叶菲儿曾见他受过数次伤,但从未有如这次险恶,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执着松柴呆呆站着,忽然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将松柴接去。叶菲儿缓缓转过头去,见是哑姑。

    叶菲儿深深吸了口气,此时身旁多了一人,胆子大了一些,正想检视花月儿身上何处受伤,火光下忽见他胯上黑黝黝地一截,却是个匕首的檀木剑柄,低头看时,只见一把匕首端端正正的插在他左胯之中。

    叶菲儿的惊慌到此际已至极处,心中反而较先宁定,轻轻撕开他衣袍,露出肌肤,只见血渍凝在匕首两旁,刃锋深入rou里约有数寸。

    她心想,如将匕首拔出,只怕失血过多,但若迁延不拔,时刻久了,更是难救,咬紧牙关,伸手握住了匕首柄,欲待要拔,忽然心中慌乱,不由自主的又将手缩回,接连几次,总是下不了决心。

    哑姑看得老大不耐,见叶菲儿第四次又再缩手,突然伸手抓住剑柄,猛力拔了出来。

    花月儿与叶菲儿齐声大叫,哑姑却似做了一件好玩之事,哈哈大笑。

    叶菲儿只见花月儿伤口中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哑姑却尚在呆笑,惊怒之下,反手一掌,将哑姑打了个筋斗,随即俯身用力将手帕按住伤口。

    哑姑一交摔倒,松柴熄灭,堂中登时一片黑暗。

    哑姑大怒,抢上去猛踢一脚,叶菲儿也不闪避,这一脚正好踢在她腿上。

    哑姑怕叶菲儿起身打她,踢了一脚后立即逃开,过了一会,却听得再无动静,大感奇怪,忙又去点燃了一根松柴。

    匕首拔出时一阵剧痛,将花月儿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火光下见叶菲儿跪在身旁,忙问:“奇门遁甲一书……给……给盗去了吗?”

    叶菲儿听他说话,心中大喜,听他念念不忘于这件事,心想这时不可再增他的烦忧,说道:“你放心,jian贼得不了手的……”

    欲待问他伤势,只感手上热热的全是鲜血。

    花月儿低声道:“你干么哭了?”

    叶菲儿凄然一笑,道:“我没哭。”

    哑姑咦咦哟哟了半天,似是对花月儿醒来也甚欢喜。

    花月儿道:“菲儿,你放心,《玄女心经》中载得有疗伤之法,我不会死的。”

    斗闻此言,叶菲儿登时如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点漆般的双眼中亮光闪闪,喜悦之情,莫可名状,要想细问详情,又怕耗了他精神,转身拉住哑姑的手,用手比划笑问:“jiejie,刚才我打痛了你么?”

    哑姑心中却像是听明白了什么,不住得摇头。

    叶菲儿连手比划微笑道:“好罢,我哭过了。你没哭,你很好。”

    哑姑听她称赞自己,大为高兴。

    花月儿缓缓运气,剧痛难当。

    这时叶菲儿心神已定,取出一枚飞刀,去刺他背上、腿上上下xue道,既缓血流,又减痛楚,然后给他洗净伤口,敷上金创药,包扎了起来,再给他服下几颗九转雨露丹止痛。

    花月儿道:“这一剑虽然刺得不浅,但……但没中在要害,不……不要紧的。

    难当的是中了地诛煞的蝎子功,幸好他似乎未用全力,看来还有可救,只是须得辛苦你九日九晚。”叶菲儿叹道:“就是为你辛苦一生,你知道我也是乐意的。”

    花月儿心中一甜,登感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心神才又宁定,道:“只可惜伯父受伤之后,我相隔数日才见到他,错过了疗治的机会。否则纵然蝎毒厉害,难以全愈,也不致……也不致如今日般束手无策。”

    叶菲儿道:“当日在那考羊山上,就算能治伯父的伤,地诛煞师徒又怎容得?你莫想这想那了,快说治你自己的法儿,好教人放心。”

    花月儿道:“得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咱俩依着真经上的法门,同时运气用功。两人各出一掌相抵,以你的功力,助我治伤。”

    他说到这里,闭目喘了几口气,才接着道:“难就难在九日九夜之间,两人手掌不可有片刻离开,你我气息相通,虽可说话,但决不可与第三人说一句话,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若是有人前来打扰,那可……”

    叶菲儿知道这疗伤之法与一般打坐修练的功夫相同,在功行圆满之前,只要有片时半刻受到外来侵袭,或是内心魔障干扰,稍有把持不定,不免走火入魔,不但全功尽弃,而且小则受伤,大则丧身。是以学武之士练气行功,若非在荒山野岭人迹不到之处,便是闭关不出,又或有武功高强的师友在旁护持,以免出岔。

    她想:“清静之处一时难找,治伤要我相助,靠这哑姑抵御外来侵扰自然是万万不能,她只有反来滋扰不休。就算周大哥回来,他也决计难以定心给我们守上九日九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便如何是好?”

    沉吟多时,转眼见到那个碗橱,心念一动:“有了,我们就躲在这个秘室里治伤。”

    这时天已微明,哑姑到厨下去煮粥给两人吃。

    叶菲儿道:“月儿,你养一会儿神,我去买些吃的,我们马上就练。”

    心想眼下天时炎热,饭菜之类若放上九日九夜,必然腐臭,于是到村中去买了一担西瓜。

    那卖瓜的村民将瓜挑进店内,堆在地下,收了钱出去时,说道:“我们牛屎垄寨的西瓜又甜又脆,姑娘你一尝就知道。”

    叶菲儿听了“牛屎垄寨”三字,心中腻烦,暗道:“牛屎垄寨,这是田里靠上牛粪出名的村子吗。”

    她怕花月儿听见,忙着敷衍几句,待那村民出去,到内堂去看时,见花月儿已沉沉睡去,大腿扎伤口的布带上也无鲜血渗出。

    她打开碗橱,旋转铁碗,开了密门,将一担西瓜一个个搬进去,最后一个留下了给哑姑,用手势叮嘱她万万不可对人说他们住在里面,不论有天大的事,也不得在外招呼叫唤。

    哑姑懂她的用意,见她神色郑重,便点头答应。

    叶菲儿喂花月儿喝了一大碗粥,自己也吃了一碗,于是扶他进了密室,当从内关上橱门时,只见哑姑纯朴的脸上露出微笑,似是知晓叶菲儿要和花月儿疗伤。”

    叶菲儿心念忽动:“这姑娘既是真哑,逢人便不会说……罢罢罢,咱们冒上这个大险就是。”

    当下关上橱门,在室中四下细细察看。

    那小室屋顶西角开着个一尺见方的天窗,日光透过天窗的蛤壳片,白天勉强可见到室中情状,天窗旁通风的气孔却已被尘土闭塞。

    她拿着黑柄匕首穿通了气孔。

    只觉室中秽气兀自甚重,却也无法可想,回思适才忧急欲死的情景,此刻在这尘土充塞的小室之中,却似置身天堂。

    花月儿倚在壁上,微笑道:“在这里养伤真是再好也没有。只是陪着两个死人,你不害怕吗?”

    叶菲儿心中却是害怕,但强作毫不在乎,笑道:“一个是我师哥,他决不能害我;另一个是饭桶将官,活的我尚不怕,死鬼更加吓唬不了人。”

    当下将两具骇骨搬到小室北边角落,在地下铺上原来垫西瓜的稻草,再将十几个西瓜团团围在身周,伸手可及,问道:“这样好不好?”

    花月儿道:“好,咱们就来练吧。”

    叶菲儿扶着他坐在稻草之上,自己盘膝坐在他的左侧,一抬头,只见面前壁上有个钱眼般的小孔,俯眼上去一张,不禁大喜,原来墙壁里嵌着一面圆镜,外面堂上的事物尽都映入镜中,看来当年建造这秘室的人心思甚是周密,躲在室中避敌之时,仍可在镜中察看外面动静。

    只是时日久了,镜上积满了灰尘。

    她摸出手帕裹上食指,探指入孔,将圆镜拂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