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复惊

    叶菲儿大喜，有心要显本事，所煮的菜肴固绝无重复，连面食米饭也极逞智巧，没一餐相同，锅贴、烧卖、蒸饺、水饺、馄饨、菜饭、炒饭、汤饭、年糕、花卷、米粉、豆丝、干丝、粉皮、葱油饼、韭菜包，花样变幻无穷。李玄纲和吕药宾一番商议后，先由吕药宾着去办事，李玄纲再留下几天，他只由打叠精神，指点叶菲儿，花月儿，角五夫，角八夫也跟着学来，如何临敌应变、防身保命之道，但“玄铁截掌”却也没再传授。

    花月儿于胡茄十八掌固然领会更多，而自所学的武艺招术，也凭空增加了不少威力。李玄纲于三十五岁之前武功甚杂，所知的拳法掌法着实不少，这时尽拣些希奇古怪的拳脚来教叶菲儿，花晴儿和大理五姐妹，其实也只是跟她们逗趣，虽花样百出，说到克敌制胜的威力却远不及那老老实实的十八掌“胡茄十八拍”了。叶菲儿众女子也只图个好玩，并不当真用心去学。

    一日傍晚，花月儿在山顶松林中习练掌法。叶菲儿捡拾松仁，说道要加上竹笋与咸梅，做一味别出心裁的小菜，名目已然有了，叫作“松竹梅花”，如只加鸡汤，则是“万古长青”。李玄纲只听得不住吞馋涎，突然转身，轻轻“噫呀”的一声，俯身在草丛中一撩，两根手指拿起两个短木棍，夹住一条两尺来长的三色蝎子，钳肢与头胸部为黄色，钳肢前与身体为黑色，四肢与尾节为红色，故命名为三色蝎，提了起来。

    叶菲子刚叫得一声：“三色蝎子！”李玄纲左掌在她肩头轻轻一推，将她推出数尺之外。

    草丛簌簌响动，又有数十只云南三色蝎窜出来，李玄纲长剑连刺，每一下都刺在蝎子的头胸上，剑到立毙。叶菲儿正喝得一声彩，突然身后悄没声的两只三色蝎摆动着钳肢窜了上来，蝎尾嗤嗤响动，一旁花月儿长剑突突地挥动两下，顿时击毙。

    李玄纲提醒二人三色蝎剧毒无比，又听得悉悉索索之声不绝，眼前十余丈处千只钳肢攒动，红尾卷立，群蝎大至。李玄纲左手抓住叶菲儿腰带，右手拉着花月儿的手，急步奔出松林，来到一山突兀处，俯头看叶菲儿时却是脸色如常，心中又惊又喜，忙问：“觉得怎样？”

    叶菲儿笑道：“没事。”花月儿低头又见松林中已有几只三色蝎子钻了出来。李玄纲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黑药饼，放入口中猛嚼，只见数百只三色蝎子从林中悉悉索索而出，后面络绎不绝，不知尚有多少。花月儿道：“李师叔，咱们快走。”

    李玄纲不答，取下腰间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酒，与口中嚼碎的药混和了，一张口，一道药酒如箭般射了出去。他将头自左至右一挥，那道药酒在三人面前画了一条弧线。爬在最先的三色蝎子闻到药酒气息，登时晕倒，木然不动，后面的三色蝎子再也不敢过来，挤作一团。但后面的蝎子仍然不断从松林中涌出，前面的却转而后退。三色蝎阵登时大乱。

    叶菲儿拍手叫好。忽听得松林中几下怪声呼啸，三个身着间有红黑黄三色衣袍的男子冲出林来，手中都拿着一根两丈来长的木棍，嘴里呼喝，用木棍在三色蝎阵中拨动，就如牧童放牧牛羊一般。叶菲儿起初觉得好玩，后来见眼前尽是钳肢晃动的三色蝎，蝎尾耸立，不禁呕心，喉头发毛，张口欲呕。

    叶菲儿道：“李师叔，这些三色蝎是有人养的么？”李玄纲点了点头，满脸怒容的望着那三个白衣男子。这三人见李玄纲等人刺死自己养的数十只三色蝎，也是恼怒异常，将蝎子阵稍行整理，抢步上前。一人厉声喝骂：“你们三只野鬼，不要性命了么？”叶菲儿接口骂道：“对啦，你们三只野鬼，不要性命了么？”花月儿甚喜，轻拍她肩膀，赞她骂得好。

    那三人大怒，中间那脸色发黑的中年男子挺起长棍，纵身向叶菲儿刺来，棍势带风，劲力倒也不弱。李玄纲拔出长剑往他棍上搭去，长棍来势立停。那人吃了一惊，双手向后急拉。李玄纲手一抖，喝道：“去罢！”那人登时向后摔出，仰天一交，跌入蝎阵之中，压死了十多只三色蝎。幸而他服有异药，众三色蝎不敢咬他，否则哪里还有命在？余下两人大惊，倒退数步，齐问：“怎样？”那人想要跃起身来，岂知这一交跌得甚是厉害，全身酸痛，只跃起一半，重又跌落，又压死了十余只三色蝎。旁边那红面皮的汉子伸出长棍，让他扶住，方始拉起。这样一来，这三人哪敢再动手，一齐退回去站入群蝎之中。那适才跌交的人叫道：“你是甚么人？有种的留下名来。”

    李玄纲哈哈大笑，毫不理会。叶菲儿喊道：“你们是甚么人？怎么赶了这许多毒蝎子出来害人？”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正要答话，忽见松林中两个男子一个白衣一个红衣缓步而出，手拿长剑，径行穿过蝎群，走上前来。叶菲儿与花月儿认得他们是红衣高峰，白衣高亮。见他们在蝎群之中行走自若，群蝎卷起长尾，纷纷让道，均感诧异。那三人随从迎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说话之时，眼光不住向李玄纲望来，显是在说刚才之事。

    高峰，高亮脸上均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宁定，点了点头，上前施礼，高峰说道：“三名下人无知，冒犯了前辈，在下这里谢过。”转头向叶菲儿微笑道：“原来姑娘也在这里，我可找得你多时了。”叶菲儿不明所以，哪里睬他，向李玄纲道：“师叔，这两人是个大恶人，他们老是欺负大理的好姐妹，师叔好好治他一治。”李玄纲微微点头，向红衣高峰正色道：“牧蝎有地界、有时候，有规矩、有门道。哪有在别人地界牧蝎的道理？你们这般胡作非为，想干什么？”

    高峰道：“这些蝎儿远道而来，饿得急了，不能再依常规行事。”李玄纲道：“你们已伤了多少人？”高峰道：“我们都在山野中牧放，也没伤了几人。”李玄纲双目盯住了他的脸，哼了一声，说道：“也没伤了几人！你姓高是不是？”高峰道：“是啊，原来这位姑娘已对你说了。你老贵姓？”叶菲儿抢着道：“这位前辈的名号也不用对你说，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高峰受了她挺撞，居然并不生气，笑眯眯的对她斜目而睨。李玄纲道：“你们是‘毒煞’高虎的两个徒儿，是不是？”

    高峰尚未回答，三个赶蝎的男子齐声怒喝：“老头儿没上没下，胆敢呼叫我们红山主人的名号！”李玄纲笑道：“别人叫不得，我就偏偏叫得。”那三人张口还待喝骂，李玄纲长剑在地下一点，身子跃起，如大鸟般扑向前去，只听得啪啪啪三声，那三人已每个吃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不等身子落地，长剑又是一点，跃了回来。

    叶菲儿叫道：“这样好本事，师叔你还没教我呢？”只见那三人一齐捧住了下颏，做声不得，原来李玄纲在打他们嘴巴之时，顺手用分筋错骨手卸脱了他们下颏关节。

    高峰暗暗心惊，对李玄纲道：“前辈识得我师父么？”李玄纲道：“啊，你们两个是高虎的徒儿。我有十年没见你们的师父‘毒煞老怪’了，他还没死么？”高峰甚是气恼，但刚才见他出手，武功之高，自己万万不敌，他又说识得自己师父，必是前辈高人，便道：“师父常说，他朋友们还没死尽死绝，他老人家不敢先行归天呢。”李玄纲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好小子，你倒会绕弯儿骂人。你带了这批宝贝到这里来干甚么？”说着向群蝎一指。

    高峰道：“晚辈向在西域，这次来到中原，旅途寂寞，沿途便招些蝎儿来玩玩。”叶菲儿道：“当面撒谎！这蝎子从大理运过来的吧！想让耍双龙鞭的众多女子陪你，未免有些异常天开了是么？”高峰甩甩长衫，搧了两搧，抖了两抖，双眼凝视着她，微笑吟道：“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叶菲儿向他做个鬼脸，笑道：“我不用你讨好，更加不用你思念。”高峰见到她这般可喜模样，神魂飘荡，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