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嗜命的御座(十八)
诅咒声绝不是单从江摩的嘴中滔滔不绝,整个华夏帝国,都乱成了一锅粥。 相比不断攀升的物价,这进口的大米不但实惠,而且味美,几乎进入了各大城市住宅区的厨房。人们突然觉得,九大世家中除了西北马氏和中原姬氏,这个齐鲁田氏也是慈眉善目、很有良心的。 但随着新闻的滚动播出,可想而知,当午休的人们正在享受可口的饭菜,然后被这天降横祸打击得脸色铁青、目瞪口呆的场景。沉默之后,呕吐声、谩骂声此起彼伏,目标不但指向狼子野心、天良丧尽的美利坚,更让田氏成为了和断子绝孙、一门死光等词语最为匹配的世家。 外地的人们只是骂一骂,可青州的人们却是要动手了。往日无人敢靠近的稷下学府已经围满了百姓,四周巡视的齐鲁卫缩回了高大的围墙之中,他们武艺高强,可也不敢和上万愤怒的群众发生冲突。人们高呼着,“还我公道!严惩凶手!”令田氏做出解释,并进行道歉与赔偿,否则决不罢休。 田琛觉得自己的头几乎要爆炸。 他已经对当地的警察甚至军队下达了命令,要他们立即将这些围堵田氏的刁民驱赶,如果不走,就诉诸暴力,大不了打上几个人罢了,只要不死人,事情就不会闹大。青州是齐鲁田氏的青州,只要不杀官造反,帝国要不能将田氏怎么样,这些平民更加好打发,至多赔些钱、找几个替罪羊就是了。 重要的,是对那批粮食和种子的解释,田氏需要为此负上多大的责任。说轻了,这是有眼无珠、被人蒙骗。可是说重了,就是居心叵测、卖国通敌。田琛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情从自己的身上撇清楚,否则内阁那里自己根本没法交代,他沉着脸思索片刻,便叫下人将田慎唤来。 “二哥,爹受到了惊吓,已经去了。你我大不孝啊!” 看着眼前哭丧着脸、捶胸顿足的三弟,田琛张大了嘴,神情呆滞,久久没有反应。 原来外面人声沸腾,惊动了久病在床的宗主田先筹,他又惊又怒,堂堂世家,居然被庶民包围,成何体统,便找来仆人询问发生了何事。宗主垂问,那下人不敢隐瞒,便将最近发生的“基因米案”一五一十地说了。田先筹听完后,全身颤抖、欲言又止,最终大呼一声,口吐鲜血,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 “爹临终前大呼,我田氏千年基业亡矣。二哥,这次,我田氏真的要完了吗?”事涉惊天大案,作为擎天柱的宗主又猝然而死,田慎又悲又惊,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更何况,此事还是他帮着田琛一力促成的。 几个深呼吸,田琛终于恢复了镇定,他沉声说道:“有我在,田氏就不会亡!”他猛地站起身,挥舞着拳头,像是在给自己鼓起勇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一阵,最终悠悠一叹:“三弟,你去安排爹的后事吧。记住,风雨飘摇、一切从简。待度过了此次风波,咱们再到爹的灵前谢罪!” “二哥,还有其他吩咐吗?” 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的三弟,田琛缓缓落座,挥了挥手:“无事了,你且去张罗吧,莫要让爹身边无人。” 田慎领命告退,田琛则又在想着其他法子,他的本意,是要让三弟出面,将这件事扛下来,依照他的性格,在自己的苦劝之下,很可能会同意的。此事太过重大,不牺牲一个颇有身份的人,根本无法交代,而且就算将此事拦在身上,也不过是判上几年徒刑,在田氏的安排下,牢中的生活也未必就比家中的差上多少,等风头过去,再软禁他处、或者躲回家中不再出世,也未尝不可。但父亲身死、田慎又毫无二心地依靠自己,到了嘴边的残酷话语怎么也无法说出。田琛心中千回百转,还是觉得让田氏集团的一些高层出面背这天大的黑锅,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就在他深思之时,一名齐鲁卫来到面前,躬身报告:“禀二爷,警察已经赶到现场,但军队方面并没有动作。属下已经反复催促,但白眊军总是推脱,还请二爷恕罪。” “好个陈都之!好个落井下石!这笔账,我田氏会好好记住的!” 田琛拍案大怒。 这个陈都之,他自然认得,而且早就恨得咬牙切齿。四年前,他还只是一介校官,根本不放在田氏这等世家的眼中。石守心当时携白雪心潜逃,在泰山一带出现,田氏便要求华东军团派人前往搜寻。当时,就是陈都之率领一营士兵前去的,却没有料到一场山火,让这群人损失惨重。那陈都之不知犯了什么脾气,胆大包天,一纸诉状告上了朝廷,这才引得叶孤君发难,弹劾世家私用军队、危害社稷。此事平息之后,田氏原本想好好整治这陈都之一番,谁知道他却是个有后台的硬茬子,根本动不得。这几年,他不但扶摇直上、成为了独领白眊军的上将军,更对田氏的威逼利诱不理不睬、冷眼相待,不准其插手军务丝毫,双方几乎达到了水火不容的情势。
可田琛还是向陈都之求援,因为世家是华夏的根基,一旦世家动摇,帝国也会随之生乱,这个道理田琛明白,他陈都之也该懂得,如今,他居然按兵不动,到底打着什么心思,是诚心看我田氏的笑话,还是…… 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田琛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有一齐鲁卫飞奔进屋,翻身跪在田琛面前,嗓音居然带着颤声:“二爷,祸事了!” 田琛脸色大变,一脚将其踢翻,又将他双手提起,喝问道:“你敢胡言乱语,老子送你归西。出了天大的事,我田氏也能扛下来!说,怎么回事!” “外面……外面……” 军帐之中,陈都之跪坐在文案之后,一边看着棋谱,一边在棋盘上手执黑白子,自娱自乐。 陈都之年过不惑,脸上军旅生涯磨练出的勇毅与顾盼自若的从容威严兼收并蓄,他面带病黄、形容文弱、儒衫纶巾、长须飘飘,一派儒将之风,与外界传闻的火爆脾气大相径庭。 留宿军营,一向是他的习惯。他有一个家庭,可在妻子亡故之后,他便再也不愿返回那空无一人的家中。他有一个女儿,名叫陈烟儿,自小寄宿在学校,今年刚刚读完大学,还没有就业,只是在家中留了一张纸条,称自己外出游学,听闻在巴州新建了一个学堂,很有意思,便前去看看。陈都之看过后只是沉吟片刻,便撒手不管。 从此,他更不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