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恸鸣的草原(五)
草原上,男人将女人看作自己的财物,而女人则将自己的男人看作唯一的倚仗,这就造成了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局面。 忽必来有好几座大帐,里面皆是他掳掠而来的美丽女子,平日供他玩乐宠幸。不但如此,他还将她们视作奖赏,赐给有功的手下为妻或者为奴。此地对贞洁观念看得极为淡薄,得到了狼王的奖赏,勇士们反而会更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而忽必来对这些女子也并不看重,若是腻了,便不再理会,像牛羊一般将她们圈养起来,甚至允许她们从族中的男儿中挑选称心如意的夫婿,允许她们出嫁,他还会送上一批价值不菲的嫁妆。故而,这些毡帐中的女人只是忽必来享乐、赏赐和为部族繁衍后代的工具,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有两个大帐,不但装饰精美,而且除了忽必来外,不准任何人进入甚至靠近。其中一个是忽必来的后宫,里面的都是他最为喜爱的女人,不但一个个花容月貌,而且温柔体贴,对他千依百顺,这些女子如同后宫嫔妃,自然不许外人sao扰。另外一个毡帐,却是忽必来的家,里面只有一个女主人,那便是忽必来唯一的妻子,忽兰。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便定下了婚约。但眼看两人逐渐长大,到了成婚的年龄,美貌惊人的忽兰却遭到了上代狼王的觊觎。这并非忽必来的老子混账,实际上忽必来的亲爹早已经死去,家中只有母亲。苍狼图腾所有部族的狼王之位并非世袭罔替,而是强者为尊。一代狼王死去,手下们要比试武艺,最终胜出者可即位。甚至不待老王去世,只要有人向狼王之位发起挑战,战胜族中的三位勇士,最终击败老王,同样可以取而代之。忽必来的父亲也是狼王,只是早逝,留下了孤儿寡母。忽必来当时年纪尚小,哪里是老王的对手,未婚妻被霸占,自己也被逐出了部落。他带着老母,漂泊四方、锤炼武艺,矢志报仇雪恨、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在得到了朋友相助后,终于回到了部族。哪知其时老王已经身死,族中正在进行比武,忽必来索性登上擂台、一鸣惊人,将无数对手击倒在地,不但成功夺得狼王之位,更救出了初恋情人,终成眷属。 忽必来不但没有嫌弃再嫁之身的忽兰,反而百般宠爱,为她独立一帐,像皇后统领后宫一般掌管自己的家中和女人们。手中握有生杀大权,忽兰并没有恃宠而骄,不但在忽必来外出时尽心照料他的母亲,而且竭力调节女人间的关系,甚至劝说一些被忽必来劫回来的女子心甘情愿地放下了怨恨,诚心服侍。这让忽必来喜出望外,对忽兰更加宠爱。可忽兰自小体弱,在被老王霸占的日子里,心中郁结、内外交迫,已经落下了病根。忽必来的母亲死后,忽兰一病不起,熬到今日,终于香消玉殒。 忽必来惊闻爱人离世,竟如遭雷击、不知所措。他放开前来报信女子,眼中赤红,几乎想要将她一刀两断。但见她悲悲切切、垂泪不已,知道她真心为忽兰感到悲伤,便不再追究。这些女子独在异乡,身边皆是虎狼之辈,自然惶惶不可终日。而忽兰却对她们软语相劝、照拂有加,自然博得了她们一致的感激和尊敬,将其视为亲姐。如今大姐去世,这些平时为争宠而闹得不可开交的女子也潸然泪下、悲不可抑。 向石破等人告了声罪,忽必来失魂落魄地带着女子出了大帐,应该是要去见自己发妻的最后一面。 帐中的气氛一下凄清了下来,石破眨了眨眼,笑道:“想不到这忽必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看到没有,他走的时候脚步不稳、两手紧握,和刚才豪迈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欧格白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叹道:“人生中找到自己的最爱之物,殊为不易。无论是找到之前、还是失去之后,不过是和行尸走rou一般活着罢了。” “想不到你这个平日对一切漫不经心的家伙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石破好奇地看着欧格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我可就好了,我最喜欢的就是破灭,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统统毁个干净,永远不会失去什么,更不用担心得不到什么。哈哈哈,天下又有谁能比我活得自在!” 欧格白轻笑一声,默然无语。在往常,总是他令别人无奈和苦笑,如今遇上了石破,却轮到了自己。恐怕天下没人对这个疯子应付得来。他不禁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石玉竹,或许也只有她,才能润物细无声地影响到石破。 又抿了几口酒,石破起身道:“闲来无事,咱们且去看看那个能令饿狼流泪的女人长得什么样。”他说做就做,抬脚便走,石玉竹和欧格白只得跟在后面。 撩起毡门,三人便觉得一股悲痛之情迎面吹来。 却见忽必来从不远处的帐中走出,两臂抱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清丽脱俗、肌若凝脂,脸色极为苍白,想来便是已经死去的忽兰,只是她面带微笑,竟是慈和难言,犹如一尊白玉观音,圣洁不可直视。 早已闻讯赶来的全族老幼青壮,见到主母真的已经离去,不由被伤情所淹没。老人们垂头抚胸、默然不语,妇孺孩童们或是嘤嘤啜泣、或是放声大哭,最令石破等人惊讶的是,一些面相凶恶的男人也垂足顿胸、嚎啕不已,这些在马上纵横无忌、烧杀抢掠的恶人,如今竟然哭得如同孩童一般。
“哈,别人的老婆死了,他们这么悲痛干什么?莫非和人家有一腿……” 石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欧格白堵上了嘴。 欧格白紧张地察看周围,见人们不是默哀,便是哭泣,没人注意这边的情形,这才松了口气,对石破低声说道:“石破,积点口德吧。我可不想兴冲冲地来,却被人灰溜溜地赶出去。” 他又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男女们,“这些人明显是受了人家的大恩,一时情难自禁。你诽谤人家的话要是被他们听去,十有八九要找你拼命。这里可不是华夏,说话用的是刀枪,不是嘴巴!” “堂堂淡漠的暗灰,也会怕他们?”石破拍开捂在嘴上的手,戏谑地说道。 “我也是讲道理情面的人,人家占着情理,我也不好还手。”欧格白耸耸肩,“何况刚刚受了人家的盛情招待,也不好对人家的部下动真格的。到时候只能夹着尾巴逃走了。” 见欧格白一副“我很善良、通情达理”的模样,石破知道这小子实际上是说自己不识好歹,同时也是在威胁自己。因为一旦他跑了,自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达大食、找上先知,石破翻着白眼,说道:“你懂得事理,就不会一声不吭地推倒了巴别塔,毫无征兆地给了美利坚一个嘴巴了。” “我那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欧格白表示自己很无辜,这次却是轮到石破对他的无耻感到无奈了。 石破不屑地撇撇嘴,也懒得和他争论,便闭口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