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酒色桃花(1)
弥裳蓦地又怔住了。 因为这桃花。 自然不是因为这花的鲜妍明媚。桃花虽然被诗人不停地赞美吟哦,但是桃花毕竟不是名花倾国。更何况桃花弥裳老家的院子里就有两棵,两棵树上的桃花每到春归就蜂环蝶舞,幼时的弥裳盼望的却是它赶紧花落,花落了好结果,结果了好解馋呵! 所以,那些为绿叶成荫子满枝的哀伤,看来都是后来的事。 且不说这常见的桃花在花中的地位,即便是它与此间氛围的不协调,也足以令人生疑了。而弥裳的怀疑却不仅仅是桃花本身。 她自然很爱桃花。不是因为熟悉,也不是因为桃子。确是因为她年龄渐长之后,母亲告诉她,家里的桃树是她和meimei出生的时候,父亲亲手栽的。两个女儿都生在春天。于是那桃花,小的那株是meimei,大的那株是她自己。人总是会因为那些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感动,情感的天平开始向那些系结着自己的一切倾斜。而当这些与父母亲情相关的时候,人,则容易绵软融化,成为当初泥作的水做的那些个痴小儿女。 所以,桃花对于她,是与生命相关的。 而况,今天的这个日子,于她而言是特殊的,4月20日,这个日子正是夏历三月。而时光流转中,很多的4月20日不再能够与夏历的那个日子巧合,但是今年,这个两个日子如圆的两端,再次砰然而遇。 当弥裳收到那张纸,满腹狐疑地打开,纸上只有寥寥的几行字: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然后就是这个Q.S的地址和这个包间的座号和日期了。 偏只是这几句话,以及那纸上似曾相识又泠然陌生的字迹,引起弥裳莫名的恍惚。翻来复去,信笺而外更无任何其它的示意和提醒,致书人似乎并不要她知道自己是谁,或者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弥裳并不是一个对自己的生日看的很隆重的人,又已经习惯了西元纪年星期纪事,所以最初她根本对此未以为意。但是前天突然接到meimei的电话,说,姐,老爸老妈让我给你打电话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乜!记得自己出去吃点好吃的啊!还有啊,你该给我领姐夫回来了不? 弥裳一下子呆住。 敷衍完了meimei,她似乎不甘心,又亲手翻了桌上的台历,看到清清楚楚的红字日期。她才相信。 也就从那一刻起,她忽然起疑。 是谁选了这样的一个日子,突然要她去那样一个地方?大学同学?不会。因为她很少借生日与人聚餐饕餮,她是生性凛傲的一个人,不拘小节,再加上体贴父母的辛苦,大学期间她除了用功读书勤工俭学之外,所交的都是与她秉性相投的朋友,其中又女孩子居多。她们大都对过家家般的生日宴会和撒娇嗤之以鼻,所以从来很少过问彼此的寿诞几何如何焉何。高兴了大家随时可以聚,不会是专门挑拣这个“生死攸关意味深长”的时节。倒是爸爸mama从来没有忘记过女儿们的生日,无论是不是在家,也总是会迢迢地打了电话来,告诉又是为她吃的长寿面哦!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那几个死党,问是不是有人在企图敲诈?大家似乎都正忙得不亦乐乎,一个个或者说她寻衅,或者威胁她要控告她影响工作状态。她看好像大家是真忙,可不是么,五一长假之前,会赶工赶业地加班的大有人在。还有的说:你向我们示威?当心我们状告国家教育部,端了你的铁饭碗! 她张张口,又将和盘托出的想法咽下。放下电话,关了灯,望着窗外愈来愈浓的夜色,她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黄昏挤在地平线上的影子,飘忽而不真实。而那张纸上的几句诗,却忽然地清晰如刻起来,一个个飞沙走石般,席卷她脚下的尘沙。 没有人知道,这是她每本日记扉页上的字句。日记上的弥裳,是另一个,也是真正的自己。 她甚至狐疑地打开那个锁住她所有少年心事与纤丝怨缕的书柜,看一切都在那里,层层叠叠二十几个本子,似乎在彼此的压荷下重重地叹息。手头的锁子也完好无损,应该没有人入室行窃吖?
那么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样深地了解她的心事,又这样深地析得了她的生命呢? 她吸了一口气。心头有一股如堕冰窟寒彻周身的冷意传来,又似乎有一种云烟散尽的轻松。而随即一种迫切与渴望突然攫住了她的好奇……弥裳想:难道是他? 难道是他?!怎么可能?! 所以她决定了来。既然一切似乎昭然若揭,那么与其更文过饰非,不如索性迎头上步。与世少争虽然是弥裳的习惯,但是退避三舍却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既然这个世界上总有要我们承担的事情,或迟或早,——让它来吧! 有个人了解自己,也许,可以活得坦然些。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决定赴约。如果,这是个约的话。 但是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违背她喜好的场所,又是这样投合她心意的一个包间。看来人所知道的或者臆测的很多东西,都可能出错。 不过之前她仍以为是巧合。直到她看到那桃花。 那小小的粉色的单薄的美丽的小花,显然经过了悉心的点拨。在那个玉色晶莹的花瓶里,竟然也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情致。所谓好花入眼,原来早已经写明了花的挑剔。 弥裳痴痴地望着那花,也逐渐望见了那个曾经无邪优游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