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游龙
曲狮东如今也才十一岁,虽常与同龄之人比武,皆为点到为止,从不曾见血,哪里敢杀人。只得求助地看向父亲。 曲虎天看到儿子相求,便运功传音,一一教授。 曲狮东暗自听罢,接过老太手里的狮虎剑,捏一个剑诀,似用尽浑身元力,向曲北刺去,同时喝道:“虎跃狮扑!” 曲北虽未修武道,却也从小学习武道知识。武道共分三生、三有、三空。三生为灵生、寂生、气生,又称武者境;三有为灵有、寂有、气有,又称武师境;三空稍有特殊,为灵空、寂空、太空,又称武仙境。武道又向来有“灵寂有名,九游太空”之说,指进入太空境界后,便可离开地面,遨游虚空。 武道九境内每一境又有四分:初期、中期、后期、圆满。目前武道修为最高者为太空初期,声名远扬的万剑宗宗主江为禅就是太空武仙。 而曲狮东已是灵生一层,其力量自不必说,全力一击,尚未凝聚出浮屠灯的曲北,又如何能抵挡? 眼见曲狮东剑势已到,再来不及多想,曲北咬紧牙关举起手中铁剑,迎接那招虎跃狮扑, 曲桑只听到外面这些坏人要拿剑杀向哥哥,而哥哥又哪里抵挡得住,以为哥哥要被坏人害死,再忍不住,推开门跑出来。大声哭喊道: “你们都是坏人,不要杀我哥哥。” 曲虎天本是教儿子做戏,并不动用元力,料曲北念力充沛,定能抵挡,哪想曲桑忽然冲出。暗道一声:不好,曲狮东听到呼声,果然便收了剑诀,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曲北伸出左手抓住曲桑,一把抱在怀里,右手扔持着剑,厉声朝着曲桑道: “谁让你出来的?我不是说了,你不能出来的吗?” 曲桑愈发觉得委屈,在哥哥怀里紧紧抱着,不停地抽噎。 看着这对苦命灾星,曲家老太冷笑道: “你以为,你死了,她还能活吗?” 曲北看着面前的老太,如梦初醒,原来自她进这个院门,就没打算放过自己,还有曲桑。这里当真是曲家,自己又当真是曲家之人吗?想到此处,曲北如同身置冰窖,只感从未有过的恐惧、愤怒。 “这,就是曲家所谓的善吗?”曲北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双手之上沾满了无辜之血,就连你的心里也沾满了无辜之血。”曲家老太气极反笑,接着道:“除掉你便是行了大善。” 曲家一直谣传,曲北的妖孽之力,便是来源于左臂之上的圆形印记,只因为印记是白色的。 曲虎天看着无助的兄妹俩,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如今能拯救他们两个的只有曲北。从一进北院,便能感受到曲北体内充沛的念力。如果曲北能凝聚出浮屠灯,自然得救。但又谈何容易,凝聚浮屠灯需要辅以浮屠果,又从哪里寻得? 如今世界,武盛医悲,悬壶教前任教主马月茵全心为医道,为庇佑如今稀薄而又弱势的医者,终前曾发出血誓:此生滥杀无辜浮屠医者,必遭天谴,断世代气运。 血誓终究是用血来见证的,凡胡乱诛杀浮屠医仙之人,皆是奇异而死,家破人散。 又如何敢杀?但马月茵话中有柄,那些只伤不杀浮屠医者之人,皆无大碍。 医道之弱势,终是延续了下去。 曲家小辈们僵直地站在门边,不敢移动丝毫。 四少曲虎林看到此处,忍不住相劝老太: “娘,你太累了,我们回家休息吧。” “是啊,娘,你犯不着跟两个小辈计较,咱们回去吧。” 面对三少、四少的劝言,曲家老太丝毫不为所动,曲虎天正欲开口尝试,又被老太打断: “你们心里要有我这个娘,就给我杀了这俩灾星。” 曲桑听到此言,不禁身躯一震,把之前在正屋的憋屈一股脑全甩了出来,破口大骂: “你才是灾星,你才是疯子” 老太哪里被如此羞辱过,更何况是在如此境地,气的满脸通红,嘴唇颤抖。曲北把meimei搂的更紧了,只觉一阵解气,却也知处境更悲。 曲家三个儿子虽各有想法,但又岂能生母受辱,曲虎天脸色一沉,厉声道: “如此年纪,怎么如此恶毒,还有没有教养,快向奶奶磕头认错。” 曲桑负气哼出:“她不是我奶奶。” 老太气急反笑,哼了一声,道: “听到了吧?人家不认我这个老太太,更哪里认你这个大伯?” 说到此处,话音一转,狠声道: “对付这样的人,只能杀了他们。狮东,去替天行道,肃清曲家。” 曲狮东没有动作,又再次望向父亲。老太看在眼里,哭出声音: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你们一个个看这俩灾星可怜,都偏向于他,哪里拿我当娘,当奶奶,又哪里看得清我的可怜。我不如死了算了。” 曲虎天在心底叹了口气,闹到如今这般田地,也知晓,不能再强行保这俩孩子。 曲虎海看似不经意地望向曲虎天,曲虎天却装作没又发现,暗中吩咐曲狮东按老太言语行事,却要手下留情。 曲狮东依言,运起浑身元气,重新捏了“虎跃狮扑”的剑诀,向曲北扑去。 曲北将曲桑硬拉扯到身后,双手握剑,用尽浑身力量,向前挡去。 “铛”的一声,两剑相碰,曲北只觉虎口一震,剧痛传来,忍住剧痛,全力握住铁剑,继续向左上方挥去。 但铁剑焉能与曲家宝剑狮虎剑抗衡,倏地一断为二。曲北一时失去支撑点,收不住自己的力量,身体瞬间向左前方倒去,却也卸了虎跃狮扑的绝大数力量。 身后便是曲桑,这一倒还如何能护得住她。 曲北瞪圆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剑刺向身后瑟瑟发抖无助的曲桑。 只听“噗”的一声,狮虎剑直直插入曲桑左肩一寸,溅起一丝血花。 只觉得这一剑比刺在自己身上还要痛。倘若曲狮东使用的是自身佩剑,自己手中的铁剑就不会被削断,而挨这一剑的就不会是曲桑。 但这就是命。 这种痛,让曲北瞬间点燃了心中的怒火,浑身的念力都如同燃烧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嘶吼一声,扑向曲狮东,照着他脸面毫无章法的一记重拳。 曲狮东看到曲桑被自己刺伤,也是吃了一惊,根本忘记了躲避,生生地遭受这一拳,右脸瞬间红肿起来,鼻子和嘴巴都被打出了血,松开手中的狮虎剑,滚落在地。 曲桑斜斜地晕倒下去,那把剑仍然插在她的肩膀上,伤口处的衣裳渐渐被染红。 曲北彻底失去了理智,抱起了地上的曲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不停得念叨: “桑桑,桑桑,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曲北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抬起头,恨恨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咬紧牙关。即便是咬出了血,也没有感觉到,他更没有感觉到整个身体,都似乎在燃烧,要爆炸。 “若我真有诅咒之力,那我便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曲北恨声道,声音有些嘶哑。 曲虎天看到儿子的凄惨模样,本想立即出手教训曲北,可看到此时曲北扭曲的五官,忽然有些心悸,他说不出这种心悸是为了什么。 曲家老太也从中感受到曲北如火焰般的恨,又感受到了一丝恐惧,这让她很不舒服,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忙开口命令: “虎天,还不去杀了这俩灾星。” 事已至此,曲虎天只能动手。曲家三少、四少扭过头,曲家小辈紧紧地闭上了眼,不忍直视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只有曲家老太狰狞地笑着看。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曲北两眼一白,直愣愣向后晕倒过去,身上却莫名地出现一圈淡淡的白色光环。 接着曲北浑身充沛的念力,如同涛涛江水从身体中喷涌而出,而喷涌之处,正是左臂之上的白色印记。 那白色印记放佛活了一般,从皮肤之上凸起,变得极为立体。 见此异变,曲虎天也是静观其变,不再动手。曲家老太神色微颤,嘴唇翕动,颤声道:“白色印记!白色印记!” 念力在空中聚在一起,而后收成一个巨大的水球,不停地转动。又相互分离,竟同时化形为七条水龙,剩余的念力则形成水幕,载着水龙围绕着曲北和曲桑游走,发出莹莹的光。只见一条水龙缠绕到曲桑左肩,又围着伤口处的狮虎剑转圈,这水龙之力,竟将狮虎剑缓缓地拔出,扔落一旁。 这一切,只有曲家老太和曲虎天看到了。但这到底是什么? 很快,七条水龙又汇聚在空中,凝聚成一朵四瓣莲花,罩在曲北和曲桑的身上,不停得旋转,洒下点点清光。 与此同时,一声惊雷,响彻曲家上空。即便是晴天,天空也开始飘落细雨。 北院里的曲家众人都感受到异变,全都望向这里。 细雨如丝,雨滴如珠。雨落到院子里,药架上,众人身上,还穿过四瓣莲花,落到曲北、曲桑身上。四瓣莲花里的清光顺着雨线,似乎倾洒的更快了。而四瓣莲花也逐渐的黯淡下来。 雨落到曲桑的伤口处,又顺着衣裳留下,只是没有了血的颜色。伤口已经愈合,只有破损的衣服以及衣服上的血渍。 黯淡下来的四瓣莲花,缓缓缩小,最后成为一个红枣大小的圆点,又恢复了之前的亮度。缓缓地向曲北身上落去,一直隐没到他的身体里,苍白的小脸也逐渐恢复血色。 北院里的人惊诧于刚刚的情景,没有人见过,更不可理解。曲家老太反应过来。看看曲北,又看看曲桑,指着他们颤抖地道: “妖,妖,白色印记!他一定是妖,虎天,快去杀了他们。” 之前曲家关于曲北白色印记的猜测,终于在此刻被证实。
曲北却一直昏迷之中,浑然不知所发生的一起。 但曲虎天没有动手,因为曲北身上的变化还没结束。 没入曲北身体的光点最终停留在丹田里,慢慢凝实,停止旋转,漂浮在丹田中。这是一颗种子,浮屠灯的种子。 种子接着长出枝干,向上一直延伸,直到末端长出莲花台。 莲花台周围接连长出一片片白色的叶子,总共四片,包围了整个莲花台。就像是天空里的四瓣莲花移到了曲北的丹田中。 此物,曲家老太及三个儿子自然认识,名为浮屠灯,而灯已开四白叶,又名四叶白浮屠。 浮屠灯并不是真的灯,因为它在丹田里是莲花灯的形状,就因此而得名:浮屠灯。 曲北,至此便是,四叶白针医者。 浮屠灯已成,又如何能杀? 曲虎天沉思良久,蓦然开口: “娘,浮屠灯已成,实不能杀。” 曲虎海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也跟着好言相劝。 曲家老太双眼无神,嘴唇翕动,若不是三少与四少扶着,此时怕已瘫坐在地。 她想起来老爷生前曾跟她说过得一件事。那是在他与一位神秘道人深夜长谈之后,老爷不肯回答她那道人是谁,只是叹息一声,对她道: “想我曲家几世习武,谁知气数将近。若以后真有成浮屠医者之人,那第一人便是曲家的救星。” 两人从未对子孙提过此事。老太原本以为是戏言,哪想竟在近日应验,大悲大惊,起起落落,脸面再无了精神。只是轻轻念叨:“天意,曲家出来此等妖孽,一切都是天意啊。” 但这妖孽已不是先前的妖孽二字,二是曲龙雷口中的救星。但他人缘何能懂,都以为老太已认定曲北是妖。 杀念,因老爷而起,又因老爷而终。 曲北在众人眼里,又添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见老太无了杀念,三个儿子轻松一口气。 三少曲虎海道:“娘,此事也算翻过去了。先回去休息。曲北之事择日再说,如何?” 曲家老太平息情绪,淡淡地点头。脸色稍微恢复了几分,将胳膊从两人手中拽了出来,开口道: “唉,走吧,回吧。但老爷生前最爱的狮虎剑,不能躺在这里。” 说完,不顾三人牵扯,蹒跚上前,从曲桑身旁捡起拿把狮虎剑。轻轻地用袖子擦拭着剑柄,剑身。上面得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抚摸着剑柄,曲家老太难得地露出了温柔。 众人看着老太情绪似有好转,且平静起来,稍有安心。但老太的平静有些怪,怪在她此刻不是赏剑的手势,而是握着剑,就像马上要刺出去一般。 曲虎天暗自防备着老太刺向曲北,若此时刺去,曲北便真只有死路一条。 老太似感受到曲虎天心思一般,猛然举起狮虎剑,用尽全力挥动右手。 三个儿子暗叫不妙,齐齐准备施救曲北。却发现剑并未落下来。 狮虎剑从老太脖颈间抹过,溅出一片温热的鲜血,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深的骇人。 “娘!”、“奶奶”。传来一片惊呼。 三个儿子一步迈到老太身前,三少曲虎海夺过老太手中的狮虎剑,四少曲虎林扶住老太软下去的身躯,大少曲虎天将元力凝于双手,按在老太脖间,为其疗伤。 老太似未感受到疼痛般,脸上依然舒展着笑,而双眼越发觉得无力。闭上眼,就能见到老爷了,再顾不上子孙的呼声。 就在双眼未完全闭上之前,老太才第一次注意到那满地的药草,如此之多。先前因仇恨冲昏头脑,全然没有注意。 曲北蛰居在北院之内,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药材? 老太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事情远非自己看到的这么简单,生出无限悔意,可惜为时已晚。 任大少曲虎天武力汨汨,老太终因为伤势过重去了。跟曲家家主曲龙雷同一日去了。 真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北院顿时哀鸿四起,一日之间,几次惊变。三人再顾不得曲家小辈,及躺在地上的曲北、曲桑。抱起曲家老太,驭剑飞离。 三人离去以后,几个小辈抹抹脸上的眼泪,看着昏迷的曲北、曲桑,不知如何是好。尚不知二人状况,又惧怕曲北“威名”,不敢上前,又恐贸然走之,两人又再出事端。只能看着老大曲狮东。 曲狮东刚刚离得最近,已有些吓破了胆,此时三个长辈不在,哪里还敢待在此处。率先带领众人奔了出去。只余两个石狮子看着敞开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