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不胜人生一场醉

    月明星稀，凉风淡淡，神农一脉客舍外的一株垂柳之下，林殇席地而坐，静静的望着满天星斗。

    他的面前，三个酒坛呈一字型摆开，其中两坛已经告罄，剩下的一坛刚刚拍开泥封，酒水倒映着月光，一片波光粼粼。

    短短的几日里，变故迭起，久别重逢心仪之人，却以生死两茫茫结局；莫名其妙之下，却拥有了一身旷世内力；对李忘生和纯阳宫心存芥蒂六年，却在今日被告知另有隐情。

    江湖，正邪大义，感情，友情，初心，师徒之恩······一系列情绪如乱麻一般，让他刚刚恢复的记忆蓦然变得更加杂乱。

    他是恢复了记忆，但却突然感觉到更加迷茫，苦思无果之后，时隔一年多，他又再次拿起了酒坛。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饮，每个人几乎都是酒徒，靠着各种醉后的麻痹来面对生活加赋于身的惆怅，只不过有人喝的是酒，有人喝的是名，也有人喝的是利而已。

    十分人生，三分清醒，七分糊涂，多一分太累，少一分太轻，似醉非醉的朦胧之态，或许才是人生之真意·····

    ······

    林殇抓住酒坛，当再次向嘴里倒灌而去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蓦然从他的身后响起。

    林殇回头，现恶邪和尚白纱布遮眼，在一名万花弟子的搀扶下，正向这边走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道兄，好久不见！”待那名万花弟子退下之后，恶邪和尚缓缓坐了下来，对林殇笑着点了点头。

    “呵呵，和尚，值么？”望着恶邪和尚裹着白纱布的眼睛，林殇一脸复杂的叹息一声。

    那双蕴含无尽佛理，以一颗慈悲之心凝视世间万般疾苦的目光，或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阿弥陀佛，值与不值，乃是一悖论尔，见仁见智，不一而论，对小僧来说，只要能够留一张嘴，让我可以继续诵经念佛，去洗涤这世间疾苦，就够了，至于其他，只有能救赎他人，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也没有什么值与不值。”恶邪和尚淡笑一声，蓦然伸出手，向地上的酒坛抓去。

    “嗯？和尚你什么时候学会饮酒了？”林殇一愣。

    “没有，到目前为止，小僧还从未喝过酒，但是今日·····我想尝尝！”和尚摇了摇头，摸摸索索的抓住了一个空酒坛。

    “呵呵，六年不见，难道你的志向变了，想做一个酒rou和尚了吗？”林殇一脸狭促的笑道，顺带将手中的酒坛塞给了恶邪和尚。

    “阿弥陀佛，小僧依然是小僧，只是在经历了目不能视之后，突然现以前很多在意的东西，其实都是一缕云烟。”恶邪和尚抓住酒坛，但却没有喝，而是缓缓抬头，向天际看去。

    他已经看不清夜空了，但是林殇敢肯定，在此刻恶邪和尚的心里，一定有另外一片星空，一片可以按照他的意愿变幻的······最璀璨的星空。

    “当我失去目光，世界尽陷黑暗的一刻，我突然觉得，什么世俗之见，什么清规戒律，其实都是云烟，只要心中有佛不忘良善，立身于红粉骷髅群魔乱舞的地狱，与跪诵于青灯古佛梵音阵阵的佛堂，又有什么不同？

    人之一生之所以魔障重重杂念丛生，皆是因为看到的太多，从而会让心灵蒙尘，可是当你不能再用眼睛去看世界的时候，你只能用心去看，到时候你所看到的世界，可能反而才是······真的世界。

    就像这酒，只要我心里认为它是水，那么它便是水，所以·······谁说和尚不能喝酒了？”恶邪和尚突然淡淡一笑，抓起酒坛向嘴里倒灌而去。

    一通畅饮之后，缓缓放下酒坛，恶邪和尚没有咳嗽，也没有喘息，除了面颊微红以外，脸色依旧如常。

    “离开万花谷之后，你有何打算？”林殇接过酒坛，喝了一口之后淡淡问道。

    “阿弥陀佛，这六年来小僧亏欠柔儿太多，所以我想带她去看遍整个大唐疆域，用人间的繁花似锦来驱散沉淀她心底六年的黑暗。”

    恶邪和尚打了个酒嗝，脸上的红晕更加浓郁，或许是因为酒劲渐盛，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幸福。

    “瞎说，你都看不见了，还怎么看遍整个大唐疆域？”林殇笑着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谁说小僧看不见了？她所看到的一切，便是我所看到的一切，我的心里，只要能看到她的身影······就够了！”恶邪和尚突然转头，一脸笑意的看向了林殇。

    林殇瞬间无语，但他也瞬间明白了，恶邪和尚脸上的红晕，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人！

    就在二人攀谈闲扯之际，一阵咯吱咯吱的转动声响起，林殇回头，现商不期坐在一辆木制轮椅上，被水悠悠推着向这边走来。

    “哎呀我去！竟然是酒，你们太会享受了，这位朋友，快让我喝一口，馋死我了！”

    怪叫声瞬间响起，商不期脸色苍白，双目突然神采奕奕，舔着嘴唇不停的向林殇挥手，根本不在意旁边的水悠悠一脸怒意，粉拳小手对他又掐又打。

    林殇淡笑了下，右手一挥，酒坛瞬间向商不期飞去。

    “哎吆我去！没有内力怎么接？小丫头，快快快，帮哥接一下！”商不期再次惊叫一声，用胳膊拱了拱身旁的水悠悠。

    水悠悠一脸的不情愿，小手一伸，接住了酒坛，气鼓鼓的对商不期道：“不许多喝，就喝一口哦！”

    “好好好，就一口，奶奶的，这两天天天喝中药，苦死我了！”商不期连连应诺，双眼冒光，舔着嘴唇一脸猴急的接过酒坛，双手抱住狠狠向嘴里罐去。

    一阵咕噜咕噜的牛饮声蓦然响起，直到水悠悠再三催促后，商不期才一脸舒服的放下了酒坛。

    “痛快！不能动武又如何？没有内力又如何？生命无多又如何？只要手中有酒，何处不江湖？”

    打了个酒嗝，商不期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大吼一声，蓦然扭头看向了恶邪和尚。

    “喂！小秃秃，老子跟你讲，以后对我未婚妻好一点，不然老子纵使无法动武，也要天天与你这秃驴过不去。”商不期一脸痞气的说道。

    恶邪和尚一愣，但是很快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小僧必不负重托，只要小僧有的，只要小僧能给的，都是······她的！”

    “哼！话不要说这么满，若是哪一天老子听到她受委屈·····唉，你都能将眼睛给她，此话看来确实不像诳语，或许你这个小秃秃，可能就是她所要等的人吧，唉，真是便宜你了，老子连未婚妻的手都没拉过，就便宜你这个小秃秃了，唉······”

    商不期冷哼一声，正欲再次放言威胁，可是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语气低沉，叹息连连。

    半晌之后，却见他蓦地弯身，再次抱起酒坛痛饮起来。

    酒水顺着嘴角汨汨流出，顺带着，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我是真的很希望她能看透我的面具，看清楚我浪子外表下的真实容颜，其实我真的没她想象的那么差劲，或许······真的是不合适吧！”

    放下酒坛的一瞬间，商不期蓦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