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三千龙气下稷山
不足与谋! 一石激起千层浪,墨溪两岸的三百多名士子才人皆是怒目而对,饶是年过八旬的韩老夫子也是深皱眉头,然而,当众人看到那身着蟒袍的男子大步流星而来之时,所有人皆是面色大变,立马跪伏在地,大行尊贵之礼。 偌大剑南道,也唯有一人能由此煊赫地位,即一字齐肩王蜀王唐启煌是也! 既然遇见除当今天子之外,天下最大的一位藩王,这些也没从经史子集中读出几斤骨气的文人自然把圣人传那套君子不礼抛之脑后了。 岁数渐老,但是随着武学修为的加深,气势更盛壮年的蜀王负手而走,身上所穿那件蟒袍,红色大缎,四爪团龙,海水江牙,气势雄浑。 按当朝章服制度,九品公卿皆有备制,上朝有朝服,下朝有常服、公服、祭服之分,诸位藩王服装,亦是设有备制。 一般而言,普通藩王能着三爪蟒袍,衣服的颜色,也只是下五色中的紫、粉、蓝、湖、香,比如山中王赵璞等人,即是下品藩王,蓝紫大缎,三爪龙蟒,而且那龙还只是大龙,并不是头等的团龙或者次等的行龙。 浩浩天下,也就开平王徐天德和蜀王唐启煌两人,所着蟒袍上绘的是四爪龙蟒,显然高处其余藩王不少,尤其是一字齐肩王唐启煌,皇族血统,又是战功滔天,衣袍大红,并不是徐天德所传蟒袍的黑色。 黑,上五色最末。 “见过王爷。”韩老夫子率先起身,躬身作揖,以他这等文坛泰斗,名流巨擘,亦是恭敬施礼,其余几百人还不是老老实实手足贴地,磕头问安。 也唯有坐骑青牛的徐少恭真可谓是放浪形骸,不拘一格,依旧低头读着自己的书,直如圣人所言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不过呢,他这圣贤,也太烟火气了。 “这是何人?”唐启煌指着徐少恭背影问道。 一众文人悚然一惊,适才见蜀王开口惊人,各是愣了神,着实没人注意到王爷唤来不下牛的徐少恭。王逸少迈出一步,深深一揖,其父乃是蜀王老部下,自己当年年幼又腆着脸叫过唐叔,笑道:“王爷,他是淮南狂生徐少恭,向来随意狂放惯了,并无恶意,请多担待。” “我蜀王唐启煌,还需要担待别人吗?”老王爷瞥着眼扫过王逸少略带薄粉的面庞,有些厌恶,当年那么灵气十足的一个小伙子,愣是被文人的莺莺燕燕搞得男生女相,不伦不类。 王逸少登时愕然,悄悄退后两步,不做言语。 蜀王迈步而前,看着徐少恭背影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为何看到本王你不转身?” “我看到你了吗?”徐少恭翻过一页,继续看书。 唐启煌倒是愣住了,都说文人有轻狂高傲之气,怎这位就是狂得不怕死呀,不说自己背后百余名带刀侍卫,就算是自己背负的大剑抡下,这看着就没几两rou的文弱书生也扛不住呀。 “山不就我,我就山。就是凡俗之见,在某人看来,我不就山,山就我,这才是境界。亦如,我不就王,王就我。”徐少恭轻声而谈。 倒是让蜀王唐启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鬼的山山我我,明知道老子小时候读不起村塾,也就打仗的时候读过几本兵书,谁听得懂你说啥。 “徐少恭啊,徐少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走牛脾气。”一名羽衣老者从蜀王背后走出,三缕长髯,鹤发童颜,显然是道家仙人风范,又偏头对唐启煌说道:“王爷,这家伙就这脾气,无妨。” “无妨。”剑南道权势最为滔天的男子哈哈大笑,与羽衣老者说道:“扶龙先生,你认识这位徐先生?” 听闻扶龙先生一词,所有跪伏的士子皆是偷偷抬头,哪怕是儒教小圣人亦是正眼看向羽衣老者。 当世致力于笔墨一道之人,哪个不知道扶龙子的名声,扶龙扶龙,可佐社稷,几乎是与儒教衍圣公一类的当世读书人之典范。 这位扶龙子,幼时家贫,少读诗书,然而天心通灵,自己在山中古洞中悟得天道一事,推演天机,扶龙大气。弱冠之后,便是当世辅佐君王之柱梁之才,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扶龙先生并没有去皇宫大内,反倒是成了蜀王座上宾,极受礼待。 狂气才气超凡脱俗的徐少恭轻轻一笑,依旧没转身,问道:“王爷,不知道王道和霸道,你更倾向于哪种?” 今日稷上之辩,即为王霸之争,此时徐少恭旧事重提,无疑是给蜀王一个千古问题。 “我不是什么仁者爱人,兼济天下的君王,十几年南北大战打下来,自己那点爱人之心,早就磨得干干净净了,读书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慈不掌兵,仁不统帅。扶龙先生,是不是这么说的?” 扶龙子笑着点头。 “那你怎么看待前不久的大石城之战?两国国战一场,死伤无数,听闻大石城战死五万兵马,哀鸿遍野。”徐少恭继续问道。 “怎么看?能怎么看?”蜀王眸光立时阴沉起来,“如果不是这五万雄兵死战不退,大石城防线早就给西厥蛮子攻破了,说不定,我们也就没有机会在这里就事论事,闲议天下了。” “文人文人,只适合读书教书,极少能出像杨字行那般的朝堂肱股之臣,少了文人气,但多了那股指点山河的大气概。”蜀王轻轻叹息,“大石城血战,你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读书人岂会懂百里平野尽赤色,又怎么会懂袍泽之间互相扛刀救命?” “什么王道霸道,我只是一介藩王,做不来至尊之事,只愿能为君王守好国疆,哪里需要我去上阵杀敌,我就去破甲千千万,这种事,我乐意做。” 沉默不语,良久,徐少恭才将《梦华录》一书重新挂回牛角,转身笑道:“你是霸道!” “霸道就霸道!”蜀王大声说道:“我也不管以后史官在青史上写我,我只是知道,我所经历之战,只要能得‘退敌千里,保国百年’八字即是心安。” 淮南狂生怔怔看着这位天字号藩王,久久,才跪下说道:“徐少恭愿为王爷出谋!” “好”唐启煌挥手大笑,意气朗朗,转身看向墨溪两畔的三百文人士子,朗声道:“诸位,本王也不懂什么王道霸道,我就知道,有本王在一天,中原便不会起战乱,外族就休想入侵我国!” 无数士子热血激愤! *** 暮色之中,霞光染透稷山之巅,云海翻滚,气象万千。 “扶龙先生,今日得徐少恭,未来可有益处?”山巅之上,蜀王唐启煌和扶龙子并肩而立,山风呼啸,蟒袍猎猎。 扶龙子捋起银白长髯,眼含笑意,说道:“徐少恭有经世治国之能,气态之高,远超与我,并且他二十年行走市井红尘,着眼于细节小处,全然不想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死读书之辈。” “噢?难得在扶龙先生口中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呀?”
“王爷过誉了。” 苍穹残阳欲颓,夕光如血。 唐启煌面向中原京师的方向,问道:“扶龙先生,在大石城血战之时,山中王赵璞赫然起兵造反,你怎么看待?” “必死之象。”扶龙子双手兜在宽大袖袍之中,白须飘摇,“西厥发起两国之间的第一场国战,这山中王竟然耐不住跳出来,无疑是平白要送给宫中那位一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想不死都不行。” “正解。”蜀王笑道,“只是我更加好奇的是徐天德那老小子,听闻他已经聚起二十万北庭军,偏偏按捺住了,迟迟没动手扯旗造反。” 扶龙子摇头微笑,不置可否。 “徐天德,你不出手,我也不好出手哟。”蜀王意兴阑珊,长长一叹。 扶龙子在一旁掐指算了一卦,说道:“王爷,剑南道三千龙气已然聚齐,不知,王爷要作何打算?” 在十八年前,扶龙子就受到蜀王诚挚邀请,秘密采集剑南道内的所有大龙之气,自己折腾了足足十八年,才八九不离十地聚齐了三千道龙气。 “除了蜀山和邪剑宗,以及几个不小宗门所占的先天龙脉,其余各地的龙脉,我都摘取出精华龙气,若是养育大龙,仅需几年,便可成浩大气象。”扶龙子笑着说道,他本是天下谶纬之宗,一手堪舆捕龙之术丝毫不属于大宗师杨松。 蜀王并没有急着回答,转身看向西北方向,问道:“扶龙先生,以你之见,是西北边疆的龙气弱一些,还是京师的龙气更弱?” “开平王徐天德三十年坐镇陇西道,私底下亦是有奇人帮助他汇聚龙气,以养浩然真龙之气,几乎可以说是将西北边疆的龙气占了大半。然而,去年杨松远去边疆弓月城,强行摘取五道龙脉,无疑是给边疆重新灌注了新生龙脉龙气,想来也恢复不少。” “反倒是京师之地,当年先皇大修禁宫,掬天下各路龙脉于此,如今,在某些有心人无心人的巧合之下,那些龙脉衰颓枯败,难生气韵,我夜夜遥望京师,从十八年前的七十二根龙气天柱,到如今,却只剩下四十九根,无疑是大厦将倾,天下将乱的形势呀。” 蜀王蓦然皱起了眉头,双手负后,目光游移,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想啥,扶龙子也唯有垂手立于一旁。 “扶龙先生,将这三千道龙气带到京师去吧。”蜀王叹气说道,也不给扶龙子出声反驳的机会,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扶龙子躬身退走。 暮色渐消,夜色漫了上来。 “徐天德,不知你将如何呀?” *** 半月之后。 扶龙子携三千龙气下稷山,云海龙吟,千龙盘旋。 与此同时,一位提剑士子登梯上稷山。 手中剑,是天下名剑之八——素王剑。 这一日,一名提剑书生于“天人之辩”,驳倒三百清流名士,天下共传。 舌战群儒,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