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江湖意（上）
大石城上，被一众年轻武人迫得面色铁青的陆旭翁咬牙切齿，又怒又狂，眼眸圆睁，扫过楼上一众兵卒，沉声喝问道：“叫你们去抓人呀！” “去呀！” 满城楼兵卒低头，满城楼兵卒沉默。 歇斯底里的陆旭翁狂怒交加，一巴掌扇翻身旁一人，夺过那人手中的战戈，大吼道：“反了！当真是反了！你们不去，老子自己去抓人！” 一众兵卒尽皆无言，而此时，本来在一旁淡然旁观的吕朝阳一步迈出，挡住太守大人的去路，火红的百花团龙凯在风中猎猎抖舞。 “太守大人，这群憋坏了的小子，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当时候，我可拦不住哟。”吕无敌脸上满是和煦笑容，反倒让看惯了他冷脸的陆旭翁心生寒意。 吕朝阳挑戟指了指正走到陈乾元身旁的独孤茹雪，说道：“别说其他，就是这两个合起来，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又嘿嘿笑了笑，颇为好意地提醒陆旭翁道：“陆太守，别小看那丫头，她娘可是天山上那位哟。” 听到天山上那位，陆旭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乖乖的，整座西北，别说是掌管十万雄兵的自己，哪怕是统掌整座西北边伍的夏侯cao，甚至是西厥蛮子，想来都没人敢去惹天山上那位吧。 三十年不下山，传说其修为已达天人之上，几乎是与东方姑射山上的阴阳老人并肩，更有江湖好事者说仅是这一东一西两剑，这百年江湖，便无剑客可超越。 这些江湖上的故事，对自己一个大石城太守来说沾不到边，但是，天山上那位和天下五大宗师之一的西疆怪叟，听说颇有关系！三十年前，天山独孤家老一辈家主惨死，东西江湖的各路剑客提剑奔上天山，那时剑法还未登上巅峰的女子，实在拦不住那么多仇家剑客，还是西疆怪叟及时上山，硬生生灭了百多名成名江湖的剑客！ 陆旭翁的怒火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灭，喟然叹气。如果真让天山上那位的女儿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就算三十年不下山，恐怕也会直直杀入军伍，将自己大卸八块吧。 看着面有郁色的陆太守，吕朝阳心头一笑，又连连指了几人，不断说道—— “你看，那使狂刀的小子，是天下五大宗师之一北漠狂刀的唯一弟子！” “那个小光头，是怪僧不戒的弟子，听说金刚不破的无戒大师最护短！” “还有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是天君谷的少谷主。” “还有，还有……” 每当吕朝阳说出一个年轻人的背景来历，陆旭翁的脸色都深沉难看几分，他娘嘞，这些背景滔天的大人物，没事来战场干嘛，得罪不得，更不能死在这里！ “唉……”在大石城权势滔天的陆太守颓然叹气。 吕朝阳摊手笑了笑，说道：“反正这些人，我是不敢惹的，说不定会被人满天下追杀。” 陆旭翁颓然不比，甩手将战戈丢给身旁一人，说道：“老子以后不管了，行不行嘛！？” 吕朝阳笑笑，不做言语。 *** 大石城下，陈乾元提剑走过一重重眼神各异的边关将士，佩服者有之，感慨者有之，悲伤者有之…… “老薛，开城门！”李啸天持剑奔来，又对王戢说道：“大个子，你别出城，你帮老薛守住城门，说不定等会儿情况紧急，需要你帮老薛一把。” 身高丈许的王戢憨憨一笑，管他的，反正自己脑子不好用，啸天怎么说，自己就这么做。 就是这个理。 噶—— 城门缓缓裂开一丝，城外无数的难民疯涌推挤，陈乾元目光一凝，轻脚一点，整个人犹如一缕清风，从城门打开的一丝罅隙中穿出去。 不远处，西厥的五千轻骑兵已然来到！ 剑气冲霄起！ 陈乾元手持创神剑，整条右臂都被湛蓝剑光遮掩，浑身袅绕着蒙蒙清光，轻呵一气，体内气机沸腾，气血轰鸣犹如雷震。 一剑落，便是一道百丈长的湛蓝剑光横贯而出！ 这一剑，问天！ 西厥轻骑兵的首领是一位域境强者，看到大石城居然有人敢独身只剑前来迎战，嘴角冷笑，借着背后五千悍卒的气势，手中战矛一挺，气机如龙，悍然撞向那道湛蓝剑光。 轰！ 大地被撕裂出两百丈沟壑，本是西厥江湖武人出身的轻骑兵首领赤思汗持矛的手掌微微发颤，着实没料到这年轻人一剑居然有如此威势。 狂风吹袭，陈乾元衣衫猎猎，背后是不断挤入大石城的难民。 一人一剑，便是护城。 一人一剑，便是仁！ 赤思汉气机流转，长呼一口气，两道滚滚白气犹如小蛇般蹿进蹿出，“杀！”爆喝一声，他一马当先，手中战矛诞起无量乌光，杀机涌动。 赤思汉本是西厥江湖中一位声势不弱的宗主，年少时，东行中原，见识过中原江湖的不少武人，也习得不少中原技击之术。此时一出手，在背后五千大军的配合之下，他自信，就算是意境高手，也不敢正面迎战自己，遑论对面那个仅是势境的小儿！？ 杀！ 五千轻骑兵席卷平野，狂风突飚，沙尘飞荡，犹如一尾铁甲蛮龙横扫而来！ 那里，未曾披甲的白衣剑客，一人持剑，背后城门，不断有年轻人飞跃出来。 “李啸天在此，可敢一战！”有人手挺大剑，浑身光焰灼灼，好像远古火神一般。 “左士卿在此，西厥蛮子速速死来！”有人双手杵剑，意气朗朗，岿然不惧！ “陈明宇在此，狂刀之下无生灵！”有人扛刀而行，霸气无双，无量血气冲天而起。 …… *** 平野之上，沙场征伐，然而在平野不远处的山丘上，两个人并肩而来，淡然看着这一场本应该极度关切的战斗。 “衍先生，没想到大石城当真还有人开门迎战呢？”镶金戴玉，一身华美锦袍的西厥二皇子阿史那布赫笑意盈盈看着安排此次难民进关的幕后推手，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在春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提灯照山河，白日里依旧提着纸糊灯笼的衍天下微微一笑，反问道：“二皇子殿下，难道在下这一手，没有应证殿下心中所想吗？” 皇子就皇子，非要在前面加个二字！听到衍天下称自己二皇子，阿史那布赫一双蓝眸不着意凝了几分，说道：“有点。” “难民入关，大石城将士却拒不出关，想来，若不是大石城太守陆旭翁胆小，就是他们西北边关内部还没打磨好。”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是前不久自己按插在中原朝廷的暗影传来的。 藩王欲反。 看到这四字的衍天下眼皮跳了跳，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满脸笑意的二皇子，心中一叹。 在西厥国中，二皇子阿史那布赫是庶出，上面还有一个身为嫡长子的皇兄。也正是如此，这位野心勃勃，武功修为，沙场谋略俱是上佳的二皇子一直不安分，其与大皇子，也就是未来的西厥大汗向来不对路。 这一切西厥的王公大臣俱是看在眼里。打心底而来，在西厥开边扩土的时代，就需要阿史那布赫这样一个有野心，有才能的枭雄统领，不能让那个肥胖臃肿，只会躲在大汗身后的大皇子接替。 可是呢，大皇子是名义上帝国的接班人，大汗也在有意无意给大皇子扫清道路，安排功勋心腹辅佐大皇子。本来在年轻一代中声势极高的二皇子，反倒处于被动，虽说不是处处受到掣肘，但是偶尔行事也难免不如己意。 上一次阿史那布赫远行中原淮南道，可以说是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在东来路上，仅是遭遇的中原锦衣刺客就不下十拨，更别说那些当年从沙场上退下来，建立小门小派的江湖武人了，几乎是每日每夜盯着自己。 敢冒如此大风险东来，他亦是有自己的打算，其一，则是东行中原，使自己在西厥军中的声势再升高，希望能博得某些军伍大佬的青睐，为以后自己代替大皇子接替大汗位置出力；其二，便是自己详细记录下了沿途的地理物事，为他日东征中原，提供相当的便利。 回到西厥国中，阿史那布赫的东行之路，也在有心人的帮助下，传遍整个帝国，助其国内的声势一涨再涨。随后，他更是拿出精细绘制的地理图册，饶是一些原本支持大皇子的武将老臣，都忍不住对这位庶出皇子刮目相看。 “中原藩王将反，这般说来，不久之后，中原便会陷入诸侯乱战的境地，如此……”衍天下看向阿史那布赫，将手中的纸糊灯笼稍稍向上提了提，继续道：“如此，我们进军要快，给中原内部再添一把火，逼得徐天德跳脚造反。” “甚好。”阿史那布赫手按腰间腰刀，他完全相信，若是自己能带领东征大军突破中原西北防线，饶是有自己父王从中作梗，自己也敢愤而起之，拥天下之名而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