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猫语之造访
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的虚汗。 酣畅淋漓、没有任何顾忌地哭过以后，好不容易累得睡着，这个时候却又被梦吓醒，真是不安稳的一天。夏未语把手放到额头上，红肿着眼睛睁开一点点缝隙，目光空洞地与透明天花板上的另一个自己对看。 梦见很久以前的事了。得知抛弃自己的双亲的死讯，在宅子外发现爷爷和奶奶已经僵硬腐烂的尸体…… 现实中自己是那么的难过，在梦里也还是那么难过，连逃避的地方都找不着，这是拿着刀子在逼着她去面对吗？ 夏未语沉默不语地翻了个身，趴在床*枕头抱得死紧。内心不甘心的感觉几乎化作洪水猛兽要将她吞没，脑海里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记忆片段闪过，最后无一例外都停留在白天所听到的事情上。 “但凡和你有些关联的人都无一幸免……” “这之前种种，都不是因为你……” “你被监视着。” 夏未语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哭过以后的身体有些不支，加上这之后并未进食，坐起来的一瞬间她眼前一阵发黑，以为自己即刻就会倒下去，但是没有。她撑坐在床上，脑子里出现十几秒的晕眩，几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才适应了周围显现出来的物体。 发了会儿呆，她木木的把脚落在地面上，自己在黑暗里摸索着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些面包就着冷水吃，虽然这东西对干得厉害的喉咙来说有些难以下咽，甚至有些疼痛，但是对于现在虚弱无力的夏未语来说，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就不错了。她并不怎么担心千年，因为之前千年已经告诉她，他根本就不用吃饭，现在之所以会每天出现在饭桌上也是因为她的要求，希望他陪着她吃饭。因为对食物无所谓，千年也就答应了。 把胃填满以后，夏未语又拿出冰块用布包着敷在眼睛上，不用去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吓人。 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块几乎都融在眼睛上了，夏未语才从发呆的状态回到现实中来，到浴室去洗了把脸，发现肿的没那么吓人了才放心的回卧室。 这是夏未语头一次没有去在乎夜晚的宅子有多阴森可怖，也是头一次脚也不转的在发呆状况下去了别人的卧室…… 站在千年门口的夏未语对自己表示极度的无语，夜袭美少年什么的，想不吵醒对方到达床的位置什么的……太晚了，还是回去睡吧。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推门的动作却没有一点迟疑。 “吱呀” 推门所带起的风扬起屋内几缕轻纱，夏未语淡定的环视一圈才发现千年并没有乖乖躺在床上。 屋里没有人，有的只是一屋子乱窜的团团白光。这个屋里的温度明显低于室外，没有防备走进去的夏未语感觉自己倏地从暖春入了寒冬，她抱着胳膊生生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压着声音叫道：“千年？” “什么事？”被呼唤的某人在她背后沉静地应声。 夏未语吓得心底一沉，立刻向一旁闪开，回头便看见千年水墨画般的容颜，神色淡淡，浑然不觉他无意间做了什么坏事。 夏未语按着“砰咚砰咚”乱跳的心口：“你在这里……”她擦了把冷汗，往一旁让了让，“你房间里好多奇怪的白光。” 千年晶亮的眸子缓缓扫过屋内，淡淡回道：“我知道。” “那是什么？” “从死灵身上取出来的灵魂。” 在经历了会说话的草、地下迷宫死尸、猫说话这些灵异事件以后，夏未语不清楚再面对同一性质的事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看着千年漂亮的侧脸，夏未语突然想起自己红肿的眼睛，一下没了声音。 “怎么了？”见她许久没有声音，千年问道。 “不，没什么。”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忘了穿鞋子的光脚。 千年看她一眼，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痛吗？” 夏未语往后躲了躲，老实回答：“痛倒是不痛，只是看东西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不怎么习惯这种感觉。” 千年没有说什么，只是碰触着她的手上发出了一股柔和的光，夏未语下意识的把眼睛闭了起来，只感觉那股带着棉絮般暖气的光晕顺着眼睛轻柔地划过去，几次以后，眼皮上那种厚重的感觉就消失了。 “好了。”千年收回手。 夏未语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摸了摸，似乎没事了。 “夏未语，你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千年紧接着的问话把夏未语问愣了。对啊，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那什么……就是来看看，来看看你……晚上睡得还好吗……”她结结巴巴的挤了几个字出来，然后紧张的等待对方的反应。 千年沉思半晌，向房里迈了一步：“嗯，先进来吧。” “呃，谢谢。” ＊＊＊＊＊＊＊＊＊＊＊＊＊＊＊＊＊＊＊＊＊＊＊＊＊＊＊＊＊＊＊＊＊＊＊＊＊＊＊＊＊＊＊＊＊＊＊＊＊＊ 死灵，死去的人的灵魂。 如果说，这一个光点就代表着一个灵魂，那数量也未免太惊人了，还全都聚集在千年的房里。雕花木窗明明敞开着，却不见一个光点飞出去，似乎被什么困住了。 “别管它们，”千年目不斜视的拂开阻隔的轻纱，白色的光点遇到他全都绕开了，“待会儿会有人来接走。” “接走？谁？”夏未语伸手试图抓住这些光点，但是无一例外全部穿过手掌，除了有些凉丝丝的，没有任何实体物品的感觉。 “嵬泺。” 夏未语跟过去，紧挨着千年坐下。人家看星星，他们就看满屋子飞舞的死灵……真有创意。 “嵬泺？” “渡灵轮回的人。死灵一直停留在现世，对谁都不好。” “嗯，是有这种说法，会变成厉鬼、恶灵什么的，可是这么多死灵都是从哪儿钻出来的？话又说回来，世界上是真有地狱这种东西存在喽？”夏未语偏头向他求证，这一看却有些挪不开眼。 千年穿了件宽大的短袖衣，白光闪烁间，可以看到细长的脖颈下方，一对精巧的锁骨，大概是太瘦的缘故，锁骨显得十分突出。像一种莫名的诱惑，乌发委肩，微微挡住白皙的脸蛋和惊人的美貌。夏未语不禁有些失神，这是她近来发生的最频繁的一件事。她轻轻按住了千年放在腿上的手，另一只手抚着他脑后柔顺的长发，一点点的下滑，双肩、背脊、腰间…… “千年……”呢喃着向他靠了过去。千年身上的冷香越见浓郁，闻起来特别舒服，有些迷了神志。 靠的近了。 她按住千年手背的手心全是汗水，轻轻地颤抖着，是心跳得太快太响吧，宛如那天夜里许完愿望后一样异乎寻常，可是这次的心跳又明显与那时的有些不一样。千年纤长卷翘的羽睫不明所以的扑闪两下，让她不由地揽紧了他纤细的腰肢。 真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下午才哭得稀里哗啦的，怎么晚上的时候，怎么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那些事并没想象中那么糟糕，尤其是现在，那些纷乱繁杂的东西离她太远了，远到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面前这个人…… “咔” 千年和夏未语同时转头看向窗口。毛色鲜亮黝黑没有一丝杂色，白天那只留守黑猫斯蒂妮从半开的窗户间挤了进来，轻巧落于木桌上。 黑猫定定直视：“你们继续，我没看到。” ……这不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夏未语猛地挺直腰身，拉开与千年的距离，要她现在开口说“我不是故意的”还真是说不出来，天知道刚才是着了什么迷，才会做出那么、那么……暧昧的举动。脸上热气更盛，她没敢去看千年的表现，心里默念两遍“美色害人”，继而正襟危坐。 “啊，是小黑啊，你怎么来了。是皮痒没人挠吗？” 说起来这只黑猫就是害她今天过得那么糟糕的罪魁祸首，就没有温和一点的方法告诉她事情真相吗？才刚刚见面……当然她指的是，让这群猫放肆居住在庭园里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它们会说话。才刚刚了解到这些，就不由分说地丢出重磅炸弹，简直是要让她将这些前不久看起来来很虚幻的事情囫囵吞枣下去。 这样对待自己的“衣食父母”（？）不嫌太过分了吗？ 小黑噎了噎，委婉地提醒微笑的夏未语：“老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优雅的名字。” 夏未语摆摆手：“我知道，斯劳迪嘛……” 小黑万分克制：“是斯蒂妮，老板。” 夏未语坚持己见：“可是小黑更好记啊……你本来就很黑。” 猫魂出窍。小黑一个潇洒转身，两脚直立，一脚扶墙：”天妒英才……啊……妖落平阳被人欺……呀……恩将仇……报、报、报、报……“小黑唱作俱佳，一句话说的荡气回肠，一波三折。 “是白夏让你过来的么，小黑。”千年打断黑猫的自娱自乐。 小黑满眼泪花，跪下去猛垂木桌：“不要连你也欺负我！我不叫小黑！叫斯蒂妮！是莲座下三护之一！”下一秒，正坐，语气和目光一样平板，“确是白大哥的命令。” 夏未语无言汗下：“……前后变化好快！” 千年岿然不动：“嵬泺与闻人紫的事，你们管不了。” 小黑冲夏未语一点头：“个人爱好，谢谢，”转向千年时，金色的猫眼中射出锐利的光剑，态度上却恭敬不减，“管总比不管好，在这一点上还请您谅解。” 千年缓缓摇头，未束起的黑色长发水般流动：“不必求我谅解，你们的事自去解决便是，我不会介入分毫。” 小黑身体一僵，尾巴在身后摇摆不定似在考虑千年话里的真实性，半晌才斟酌地问道：“您的意思是——两不相帮？” 千年默然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气氛瞬间凝固。 小黑与千年的一番藏头藏尾的对话直听得夏未语云里雾里。她见沉默了下来，就问道：“小黑，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黑往夏未语那边看了一眼，才想起什么一样严肃地说道：“对了，老板，关于监视者的事。目前主谋者尚且不明，目的也无法明确，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老板你可以对付的角色，所以请你务必小心。我们会继续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随时向你汇报，作为你一直以来替我们提供住所与食物的回报。另外，为了不打草惊蛇，你还是别碰那些监视为好，尽量像之前一样正常的生活。” “你说的这些，我多少能猜到一些，该怎么做我也明白，不用特地解释。我是问你们在说什么？嵬泺和闻人紫？闻人……很少见的姓氏。” 小黑的眼睛立刻瞄到一边去，明显不想回答。 夏未语根本不用考虑，直接走过去提起它后脖子上的rou，整个儿送到窗户外。 小黑胆颤心惊的俯视，黑暗中依稀一片杂乱的花枝。夏未语适时解说：“你放心，这不会摔死一只猫的，只是会让你感觉很痛。” 小黑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颤巍巍地举起了前脚。 ＊＊＊＊＊＊＊＊＊＊＊＊＊＊＊＊＊＊＊＊＊＊＊＊＊＊＊＊＊＊＊＊＊＊＊＊＊＊＊＊＊＊＊＊＊＊＊＊ “送魂少女闻人紫，虽然担当着和嵬泺一样的渡灵的角色，但是因为送灵的渠道和目的各不相同，所以这样那样的摩擦完全无法避免，这次闹得比较大……两个人甚至打了起来，打斗的结果是严重破坏了紫的委托人的住所，于是连同委托金一起飞掉的自由，让紫很愤怒，现在正全方位的追踪嵬泺中，”小黑飞快地看夏未语和千年一眼，尴尬的咳了一声，“猫妖一族曾经受过紫的庇护，而现在，嵬泺极有可能来这里……” “所以你想偷偷通知那个什么闻人的家伙来这里，让我的家、我的住所，成为战斗的牺牲品？”夏未语恍然大悟的接下它没说完的话，突然觉得刚才要是将那个威胁变成了现实该有多好。不要心软，这家伙摆明了就是欠教训。 小黑委屈起来，挥挥爪子：“冤枉啊老板，你要知道我们也是住在这里的，对这里不利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做！我发誓我们只是还个人情！” 有点道理，但谁知道会不会当着面是一套，背着面又是一套，夏未语想，还有有必要未雨绸缪：“小黑，那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这里要是少了什么东西，哪怕一点点……”她用小指指甲比了比，“一点点木头渣，我也会想办法把你顿成猫汤，用来浇花！” 要成为肥料了，小黑打了个寒颤，举起爪子贴在猫头上，郑重地：“我真的发誓！” “好吧。那再问一个问题……这些死灵是哪里来的？” “它们是这幢别墅里死去的人的灵魂。”这次回答的是千年。 夏未语眉头微皱，为什么会这么多？ “那天在迷宫里，我以为都解决掉了。” 小黑插嘴道：“不是，那些是死尸，这些是死灵。死尸是没有灵魂的尸体一具，全靠怨念行动；死灵是有灵魂的尸体，一般有自己的意识，取出了灵魂以后，尸体会自动化成灰烬。虽说都是尸体，但是死尸的力量其实比死灵要小得多。” 千年在小黑说完以后，接着道：“每月十五嵬泺会到人间例行巡查一次，这里这么多死灵，他不会嗅不到味道。” 夏未语连忙点头，帮大忙了，这些东西实在恐怖，要是一直和它们住在一起，夏未语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不搬家。头刚点了两下，她注意到千年的措辞：“奇怪，既然他每月都会来巡视一次，那以前他怎么没有来？让死灵去该去的地方不是那个人的使命吗？” “你不知道吗？老板，”小黑指了指窗外，“这别墅外一层有类似于结界的东西在，在这样东西的作用下，内界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无法泄露出去不说，外界的生物也是无法轻易进来的。” 夏未语皱眉：“多少有察觉到，但是我还是不怎么明白。” 小黑解说道：“根据这个东西的限制条件，能进来的方法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得到宅子主人的认同，第二个是力量，只要力量能够高于制作这个结界的人，那么就可以将结界稍微撕开一个缝隙——要完全毁掉是不可能的，这个结界很厉害的。外界的生物可以从撕开的缝隙进来，或者是用缝隙将里面的情况少少的透露给外界，比如死灵的味道，当然，这个缝隙也不会一直都存在，结界会自我修复。” 夏未语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些死灵的主人当然不可能满足第二个条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那他们是如何进来的？答案只有一个，是她爷爷允许的。想通了以后，她才回味起当时爷爷面上奇怪的笑容，难怪那个时候“被迫”搬出去，爷爷看起来会那么高兴，因为他知道，进去的人不会有活着出来的机会…… 小黑注视着夏未语，仿佛知道她想起了什么：“这世界，有拿动物做实验的科研专家，他们为了人类的未来对动物做尽了残忍的事；也有为了生病的亲人去欺骗和伤害他人的人；还有为了建造工厂、住所而砍伐森林的人……谁对谁错，你再怎么想也是没有答案的。” 死灵明亮的光芒将房内照得透亮，它们悠然缓慢地移动着，像是冬夜里耀目的萤火虫。 “我知道，”夏未语慢慢的说，“我知道……” 小黑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多事情，说再多也没用，现在她能靠的只有自己。自己想清楚，自己选择未来的方向。 叹气的下一个瞬间，小黑的双耳忽然抖了两下，它目含警惕地看向它刚才跳进来的窗口，慢慢开始后退，直到与窗户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千年也似知道了什么，看向窗口。 夏未语有点不明所以，只能随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红木雕花的窗棂蓦地染上一丝炭黑，那黑色仿若有意识般沿着窗棂向内蔓延，渐渐的，薄雾般的黑云从窗户的缝隙中喷薄而入，起初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慢慢就多起来，但弯弯绕绕，四下游移，始终聚不了一团。夏未语发现死灵很怕这股不明气体，在黑色出现的一刹那就忙不迭的往房门的方向退去。 与此同时，小黑紧盯着黑云，几乎一字一顿的磨着牙道：“嵬泺，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