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老狗黑熊
而超市里的那只母猫,一年前生了一窝崽之后,突然带着所有崽子搬家别处,不知所踪,当地人把它的这种行为叫做“猫嫁人。” 猫和狗都是人类的朋友,相处也不知几千上万年了,而狗对主人绝对忠诚,却享受着极低的待遇,猫呢,随时被允许跳到桌子上吃东西,夜里睡觉,经常钻进主人的被窝里而不被驱赶,享受待遇极高,却朝三暮四,对主人不忠,特别是母猫,想走就走,去别家找到新主人,从此不再回来。 再次面临搬家,家里家外,千头万绪,哪里还顾得了什么猫狗呢。 第二天是双休日,从一大早开始,我们就忙着搬家。 铺子搬走,必须去新市场附近租一套住房。新菜市附近有个安置小区,两年前安置了新建忠义街时拆迁的农家住户,若是到菜市场做生意,都希望就近租房,而随着菜市场的搬迁,安置小区的房租几天内开始暴涨,七八十平方的一套二,年租金由原来两千左右上涨到五千。 拆迁户拿到房子,不少人没去住,空着,拿到了菜市场的棚屋钥匙的当天,我们去小区内问了下,一至四楼的房子都租出去了,仅剩五楼的一家,一套二,主人是个老混混,在省城附近某个专业市场负责收费多年,城里有车有房,乡下赔偿的房子一直空着,由他哥哥代理租房事宜,年租五千,不讲价,我和刘玉芳急于在新市场落脚,怕迟一天租不到别的房子,当场交了定金。 租房的事搞定,我们决定先搬楼下的铺子,等铺子空了,便于通过二楼的家具,再搬家。 说到搬家,乡下没什么搬家公司,只能请人帮忙,还好,盐巷子的邻居们听说我们要搬,纷纷伸出援手,拆解货架,按种类整理架子上的货,由卖五金的李老五用火三轮运到新市场,坚持不收运费。 在众人的帮助下,半天就完成了铺子搬迁,并及时把货架放进棚屋内重装,铺陈货物,准备第二天逢集开张。 上午搬铺子,下午搬家。 中午,我和刘玉芳做了一盘辣椒火锅rou,一盆清汤rou圆子,在盐巷子吃了最后一顿午饭。 匆忙挪窝,头绪凌乱,刘玉芳蛮细心的,却没想到老狗黑熊,吃过午饭,我叹息一声说道:“搬到安置小区,住在五楼上,黑熊怎么办呢?” 刘玉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黑熊跟了我们四年,总不会把它遗弃了吧,别想那么多,下午先带过去再说,这四年里它从未出过门,你现在赶快带到外面去遛一遛。” 于是我蹬蹬蹬奔上二楼,终于在四年之后,第一次用钢丝钳解开了缠绕在阳台栏杆上的狗链子钢丝接头,喃喃的说道:“黑熊,下午就搬家了,搬到那边,以后没必要给你拴铁链,得先出去见识见识哦。” 按理,一条畜生,囚禁了四年,解开羁绊之后,应该拔腿就跑,快活得难以形容才是,可是黑熊却依旧站在原地,根本没意识到铁链的另一头突然间被松开,更没意识到它已经获得了有限度的自由。 “嘿!”“嘿!” 我吆喝着,提醒它,朝着楼梯口方向抬脚轻轻踢它屁股。 几年来,在二楼上,它总能准确的领会主人之意,比如乱拉了屎尿,受责骂后,再不敢去寝室门附近撒野了,比如半夜里楼下有人路过,并没接近超市门,却胡乱叫嚷,误报有贼,把一家子吵醒,训斥之后,绝不会乱叫第二次。 总之,这条狗仿佛有了某种能让主人读懂的特殊之语言,比如它需要喝水,狗棚子需要加盖防寒,等等,经常以特定的目光或身体姿态来乞求我们。 可是这一次,朝着楼梯口方向,我反复踢它,推它,暗示它该下楼去,却显得有些茫然,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的在阳台上转圈儿,始终没能领会主人的命令。 后来刘玉芳一直没见我牵狗下楼,登上二楼,见到眼前的一幕,不禁神色黯然,叹息一声:“唉,畜生毕竟是畜生,拴了四年,时间长了,竟然不知道该下楼了。” 阳阳也跟在mama背后,低声说道:“狗狗已经是个傻瓜了。” 我苦笑一下:“咋说来着,从邓老板手上,它就一直拴在阳台上,以为整个世界只有阳台这么大,不肯下楼嘛。”说着有些不耐烦了,拖着铁链子,强行把它拖下了楼。 拖出超市门,到了青石板的路面上,黑熊突然间亢奋起来,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惧怕,浑身抖抖索索,低着头,鼻孔耸动,噗嗤噗嗤,紧张的搜索着地面上的气味,而这些气味,是它数年来从未嗅过的,而一双惊恐的眼睛,好奇的四面张望着,仿佛超市门外,一个偌大的新世界豁然洞开。 很快,它显得越来越亢奋,脚爪子咔嚓咔嚓的抠着路面,不是我拖它,而是它死命拖拽着我朝前走,像闻到了某种神秘的气味,并寻着目标狂奔。 我被拖着,跌跌撞撞的跟在它屁股后面,来到盐巷子外芳草萋萋的小河边。 怎么也没料到,它嗅到的竟然是青草之气息,钻进草丛,就像一只羊,不过比起羊笨重得多,摇头晃脑,有选择性的咬断一片片草叶,贪婪的咀嚼起来。 尝过草汁的味儿,它继续在河边狂奔,几乎让我拉不住铁链,跑一阵又停下来撒一点点尿,作为一种领地的标识。 对我来说,别说是狗,就连对待两个女儿,也没多少耐心的,被它拖拽了一阵子,有些不耐烦了,干脆解开它脖颈上的项圈,任由它奔跑。 跟着我继续在河边转悠几分钟,也许它突然间感觉到身上的所有羁绊被解除了,再次亢奋起来,拔腿就跑,远远的离开了我,很快接近木桥的桥头。 “啊!” “啊!” 这时刘玉芳正在厨房里洗碗,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几声尖叫,走出门外,才见到黑熊疯疯癫癫的在路面上来回奔走,吓得两三个路人东躲西藏,以为遇上了一条疯狗,于是高声叫道:“龟儿子怎么遛狗的,狗跑了,人呢,在哪里?”
我赶忙从小河边追过去,向路人连连道歉,一把抱住黑熊的脖颈,再次套上项圈,挂住铁链,牵回去照样拴在阳台上。 超市里的东西,上午几乎搬完了,到下午,我们收拾二楼的东西,拆开超级大床,把旧衣物以及被子棉絮等一一抱下楼,由李老五用火三轮运送到安置小区,堆放在那个单元的楼下。 前面说过,我们两口子都有些迷信,请人看了日子才搬家的,而下午的搬运很不顺利,大件东西搬了,李老五忙着送货去,留下一些不值钱却必须的家什,什么时候想到了,又骑着独狼回盐巷子,山地古镇,道路曲折,往返一趟七八里,骑车加上捆扎东西得花上半小时,折腾得精疲力尽。 几近黄昏,才把大部分东西搬走,家当虽然简陋,所有破旧之物,旧衣旧家具,却在安置小区的单元楼下堆成了一座小山,搬家时,阳阳由李老五的老婆贺铁匠带着,而丹丹则固定在火三轮上送过去,捆在竹椅子上,守住提前运送过去的家什。 对我们一家子来说,安置小区内的住户都很面生,想把东西从楼下搬到五楼上,盐巷子的老邻居不在,只能靠自己。 直到天黑,大部分东西搬上五楼,丹丹和阳阳也上了楼,仅剩一台七八十公斤重的长虹牌彩电还在楼下,两个人抬彩电不方便,在楼梯上磕磕绊绊的,到二楼,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人抱着彩电,一步一步,中间不敢停脚,一停下就不容易抱上手,一口气登上五楼。 到了新家,来不及打扫房间,安放家具,一家子都没劲儿了,软软的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 搬家过后,大人小孩都不记得,黑熊依然拴在盐巷子的二楼阳台上,当夜,拼凑起超级大床,一家子劳累一天,躺上床就沉沉睡去,连细心的刘玉芳也把它给忘了。 可以想象,我们一家子走后,盐巷子总算搬迁一空,就剩一条狗被遗留在二楼阳台上,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发呆,该是何等孤寂的画面呢。 再说新菜市场就在小区外面,距离不过三四百米,第二天逢集,我们起得很早,穿过菜市,打开棚屋,开始迎接新老主顾。 那个国资的旅游集团敢于砸钱,菜市场建设得很规范,搭了钢架,撑起一个巨大的棚顶,罩住了两千多平方的菜市场,其中的摊位分为几个片区。 菜市场四方,其中一方是通往小区的出口,其余三面,有两面是过去忠义街的铺子,一面是棚屋,都知道紧挨着菜市做生意能赚钱,所有的铺子都租出去了,租金比古镇上的更高。 乡下人的购物心理实在难以琢磨,谁也没有想到,后来那些装潢得富丽堂皇的铺子,生意远不如用来临时安置商家的廉价棚屋。 而我们一家争取到的棚屋,恰好位于某个转角处,买菜的人流极其密集,后来成了新菜市最佳口岸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