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果真是替死吗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刘玉芳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 当年移动公司到农民街安装座机电话,每户两千多,很贵,不过当时使用手机的人很少,还是那种砖头一般的大哥大,多数人还在使用公用电话,开服装店的同时,刘玉芳见到商机,在铺子里安了一台座机,每天一边卖服装一边做电话生意,于是多了一项收入。 远在广东的父母得知媳妇再次怀孕的消息,很是关心,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而meimei更关心我这个哥哥,提前寄来五千元,叫刘玉芳在临产前一月,去省城住在jiejie家,进省妇幼保健院生孩子,提防出现头一胎的那种本可避免的悲剧。 俗话说居安思危,家里风平浪静之时,时时想起阴阳先生的预言:我们家迟早要死个人。我基本上算个唯物主义者,可是林紫丹出生前,家门背后竹林里死了个孕妇,刘玉芳做了个奇怪的梦,第二天铺子里见到一溜血迹,这些悬疑,一直困扰着全家,无法破解,而据说阴阳先生能掐会算,人之祸福,十有八九一算一个准儿,于是忐忑不安的,总担心某个家庭成员出什么意外。 然而过了不久,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所谓冥冥之中定数使然,家里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印证了阴阳先生的预言。 多年前父亲退休后,农村户口的jiejie顶班进了成都那座国营大工厂,而她的顶头上司,也就是车间主任,喜欢旅游,尤其爱游泳,知道我们老家就在沱江边,于是在双休日邀约了十几个工人,乘短途火车来家乡游玩。 短途火车一般在车上售票,包括jiejie,一行十三人,也不知为何,列车员在点数时,点了两遍,却始终只有十二人,于是只买了十二张火车票。 家里来了十二位客人,都是纯粹的成都人,绅士风度,很健谈,地上的事全知道,天上的事知道一半,我和刘玉芳忙得不亦乐乎,cao办两桌人的伙食,不过,成都人都深谙人情世故,硬塞了一些钱给刘玉芳。 河鲜、当地新鲜蔬菜、野味,城里有钱也难买到,当天中午,在铺子外摆了两张桌子,客人猛喝啤酒,高谈阔论,而我与车间主任坐在一条凳子上,估计他喝了六七瓶啤酒。 吃过午饭,客人们兴致勃勃的去沱江边游泳,而我头一晚打牌熬夜,有些困倦,上二楼睡觉去,没亲自去陪客人,想不到却造成了终身遗憾。 车间主任四十几岁,高大强壮,据说是个游泳健将,不过,无论在城里游泳池里表现如何出色,没有野外游泳的经验,到了江中,则完全属于新手。 一个多小时后,当我睡过一觉,被刘玉芳叫醒,听到噩耗:车间主任跳进江中,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顺水漂流,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随波一去不返。 下水地点是一段湍急的河滩,水流速度三四十码,河道在此处转弯,水流朝对岸偏转,一旦下水,水势颇为复杂,很难靠岸,我在当地算是游泳能手了,经常横渡沱江,也不敢在这里下水。 好像正如阴阳老先生所言:生死有命。假如他少喝一点酒,假如我头一晚不打牌,中午不睡觉,陪着他去游泳,肯定会劝阻他在河滩处下水,就算下了水,也会陪着他,摆脱水流偏向对岸的困境。 原本兴致勃勃的来乡下游玩,却突发意外,我和痛哭流涕的工人们一道顺河岸朝下游找下去,而在此之前,jiejie早就叫了两艘机动船去下游找人。 我是在河边长大的,根据经验,假如半小时内找不到人,意味着生还的机会已经很渺茫。 两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夜幕降临,沿岸寻找的工人们,以及两艘机动船,既没见到人,也没见到遗体。 此时,驾驶机动船的船老大推断,车间主任已经沉入水中,估计要等到第二天泡胀了才浮起来。 第二天,在下游数十公里处的拦河坝,有人用拖网拦住了车间主任的遗体。 出了这么大的事,厂长从省城驾车赶来了,开的是林肯,而车间主任的家属随后赶到。 他是家中独子,只有一个jiejie,五十多岁了,当年在农村,家境贫穷,为了供他读书,以致于错过了如花之年龄,等到弟弟考上大学,进工厂上班时,一直保持独身,也就是说,为了弟弟,她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他妻子是厂里工人,只有一个儿子,正在上中学,这样一个家中顶梁柱突然离世,对整个家庭的打击,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未亡人下车时,突然爆出一阵凄厉的哭喊,随后昏了过去,直到多年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时时回荡在我耳边。 和未亡人同样哀恸的,必然是他的老jiejie,也许是哀恸过了头,坐在我们家里,她反而表现得比较平静,无声的流着眼泪,用手轻轻擦拭着泪水。 出了这事,有一天阴阳老先生路过家门,又在铺子上坐了一会,对刘玉芳说,现在林家的凶兆解除,因为来了一位替死者。 一个鲜活之生命突然消失,无论如何我都难以接受,得知阴阳老先生的解释,心中越发疑惑,莫非在我们这个已知世界的背后,果真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力量,cao控并左右着很多人的命运,甚至决定着人的生死? 不过反过来想,也许阴阳老先生是冲着钱而来的,因为母亲给了他钱,刘玉芳也给过钱,听得车间主任意外身亡,于是牵强附会,给出替死的解释,从而让当地人确信他是神算。 事实上我不信神也不信邪,相信每个人的命运是自己掌握着的,相信性格决定命运,而不是命中早已注定。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阅人无数,根据许多事实,我还逐渐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并非冥冥之中的力量,而是现实中的简单因果关系而已。 每个人既可能是天使,又可能是恶魔,善,即是尊重生命,善待生命,恶,则是无视生命,践踏生命,善与恶的转换,往往在一念之间。
在成家之前,在林紫丹出生之前,在没有体会到一个健康的生命是如何宝贵之前,在心中的道德体系尚未完善以前,无论对外人,还是对家人,我时时心生恶念。 我非天生的善人,甚至有点暴力倾向,假如我留职停薪,一去不返,在外面的世界闯荡下去,说不准会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明明处于自己的生活圈子之外,一个外人的离去,却对我影响深远,让我心碎,促使我一心向善。 善是萦绕在身边的紫气瑞光,善是如水之心境,善,也是高等级生灵的至高生命境界。 就我的老本行而言,刚参加工作时,虽然喜欢孩子,却对不听话的孩子极其粗暴,记得担任第一个六年级班主任时,有个学生,已经十五岁,个子跟我一般高了,他的行为,已不能用调皮来定义,一次在上课时,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不仅不起身,还昂着头叫道:林伟,我不起来,你能把我怎样? 我一气之下,挥起一拳,把他直接打出了教室。 当时学校对体罚学生的现象管理不严,暴打学生的事情还很多,可是自从林紫丹降生后,我的心逐渐变软了,因为我开始明白,无论孩子怎么错,在他们身后,总有一对关爱着他们的父母,哪怕在外面遭遇一点点身心的伤害,也会让那对父母伤心至极。 经历了许多事情,我又逐渐明白,一个男人的成熟,不仅是身体的成熟,思想价值观以及社会经验的成熟,还包括道德体系的成熟,而如今的绝大多数学校,在这一点上,却做得很不够,甚至除了一些假大空的道德说教,几乎没有什么作为,这是中国教育体系的一大悲哀。 再说刘玉芳对阴阳老先生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听说有人替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顾肚子大了,成天忙忙碌碌,经营着服装和电话生意。 怀胎七月,肚子隆起很明显了,因为头一胎是个残疾,不得不小心应对,提前作胎中监查,却不敢再去区镇医院,那里还残留着我们两口子的噩梦。 当地没有直达成都的长途公交车,去省城的省妇幼保健院作检查,只能乘坐短途火车。 这一班车,每天上午九点过在当地小火车站停靠,慢腾腾的经过七个站,避让沿途所有的长途火车,到十一点过才能到达成都火车北站。 当时我们也不知怎么想的,短途火车上根本找不到座位,乘客很多,尤其是上省城卖菜卖水果的,把担子横在过道中间,想走动一下都困难,拥挤不堪,孕妇站在车厢里,随时可能受到挤压。 这一天,短途客车停靠在站台,等到所有乘客和蔬菜水果担子都上车后,我才扶着刘玉芳的后腰和屁股,小心翼翼的给以助力,把她推进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