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们凯特人之中分了很多种族，我的种族一开始都是不会游泳的。”落雁的肢体轻柔地从我胸前划过，她和我拉开了距离，很快又回到了我的身旁，“所以说我真的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我摘掉了耳朵，学会了游泳，走出了凯特星，足迹踏遍整个马头星云。不知再次回到家乡时，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白昼的刺眼光芒转瞬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星光，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马头星云的全景引入眼帘。从这个角度看去，一道蜿蜒的星河泼洒在黑色的背景之中，明亮与暗淡交替闪烁，光点之间，深黑色犹如掀起波澜的湖水荡漾，拍上沙滩，涌过礁石，繁星不过是虚空之海中漂泊不定的珍珠。

    热气在水面上升腾，分不出哪些是蒸发的汗水，哪些是口中缓慢而深沉的烟，星光也会暗淡，星河在漆黑布景上缓缓移动，我已能用rou眼察觉。天穹之中，能看见的是耀眼星辰，看不见的那一颗颗白矮星和黑洞正散发着引力，引导着我的血气汇集。温度上升，我沉入湖水之中，落雁的长发飘散，如海草般伸向我的脸颊，在这并不严密的黑色丝网之中，气泡顺着我的脸上升，飞向我身后的无垠深海。从落雁嘴唇的蠕动中，我读出了她无声的话语。

    “在一起吧。”

    湖面不再如境般平滑，而是泛起涟漪，湖中心向下凹陷，却并无漩涡的螺旋。我与落雁顺着光滑的水面下落，随后波浪将我们推起，再下落，凹陷的底端不在目力所及之处，落雁紧紧抱住我，我伸手托住她的腰身，就像教我游泳时她伸手扶住我的身体。波浪的激荡连绵不绝，每一次从峰顶下落，我们之间的距离都更近了一些。水也不再有水的柔软，一股力量撕开水面，露出水底的深紫色纹路，我们便在这深不见底的深紫中坠落。逆飞的流星转瞬即逝，在视野留下一道难以察觉的尾痕，尾痕扩散开来，是翻卷在透明纱雾中的白色光点。

    缓缓睁开眼，窗外已有一轮浅黄色的恒星。我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落雁仍在我身旁熟睡。客房服务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餐，我将食物摆好，轻轻拍醒落雁。

    “听说今晚就有一趟水下列车出发，从我们这里赶去车站，大约要两个小时。”我将鱼rou夹进口中，是软嫩的口感，即使没有任何调味品，其中的鲜美也能被口腔一览无余。落雁大口大口吞咽鱼rou，联想起她层提到过自己有一对猫耳，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想想这顿早饭是谁点的单。”落雁白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干饭。

    偌大的“帕莎”，像这样的绿洲不到一百处，所以它和这里的恒星一样，是黄颜色的。飞船飞得并不高，这颗星球上在改造中被拖得离恒星远了一些，从此便很少刮起遮天蔽日的狂风。落雁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手里托着全息投影仪，我俩一起观看着乘坐水下列车的注意事项。

    “不得携带易燃易爆物品上车……”

    “休假的时候，我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落雁说，“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寄存。”

    “不得在车内服用精神类药物。”

    “这是当然的吧，其实这里面的注意事项大多是普通游客不会触犯的。”落雁嘴里嚼着什么东西，说话声有些含糊。

    “游览的全程，需切断电子脑的远程协助功能……”

    落雁一个仰卧起坐起了身：“这样的话，在水下恐怕就完全没有信号了。”

    “是为了让我们专心游玩吗？”我问。

    “水下列车是不允许向窗外拍摄的。”落雁说，“旅游公司不希望自己最有特色的项目内容泄露出去，电子脑的实时传输效率很高，他们怕游客用眼睛录像。”

    “好像也没什么用吧，游玩结束之后，照样能把看到的东西传出去。”

    “他们有办法拦截下来。”落雁解释，“其实在水下也能做到，只是很困难，所以不如颁布一条规定来限制大家。”

    车站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气派，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车站的主体部分都在地下。走廊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化石标本，候车大厅里挂的则是风景照和绘画作品。落雁穿着一袭淡蓝色连衣裙，她把头发扎起，眼角勾勒出一模浅浅的红色阴影。我俩并排而坐，大厅里的客人稀疏，我估算着不超过二十人。

    “你以前经常来吗？”我问落雁。

    “来过一次，觉得很惊艳，所以我就想着这次带你一起来体验一下。”落雁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晕，她的嘴唇轻薄，一张一合吐出清澈的气息。

    也许凯特人很擅长这个，我指的是吸引他人的垂青。落雁的年龄比我大很多，但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体状况，她真的都像是年轻的女孩子，散发着独特的吸引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和她保持亲密的距离，也许是因为孤独，也许是她足够吸引我，最大的可能性是二者都有。

    急促的提示音响起，时间到了，落雁挽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进站，寻找属于我们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