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燕没有离开“白塔”号，这艘主力战舰停靠在“自由人民”号的一号船坞里。船上的其他人都登上了“自由人民”号，去寻求消遣了，落燕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去，我来到她住处时，她一个人捧着玻璃杯，默默看着电视节目。 落燕知道我会来，所以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在喝什么呢？”我不知怎么表达关切，只能先问一问我能看到的东西。 “水。”落燕不太愿意说话。电视里播放的是一档最近爆火的真人秀节目，来自不同星球的人开着自己的载具，穿越搏路星的地表，一路上要穿越沙漠、丛林、火山、反重力区，以及被高温熔化烧成了玻璃的一片平原，目前最领先的驾驶员已经来到了第二赛阶段。 我指着落燕旁边的位置：“我能坐这里吗？” “随便坐吧，不要离我太近。”落燕看着大屏幕，头都没转一下，她意识到了什么，补充说到，“我的机械臂还没完全修好，‘白塔’号上没有原厂的零件，现在散热很差，我怕你会很热。” 我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坐在了沙发前面，落燕将军的左下方。屏幕里的赛况十分激烈，屏幕外的氛围却有些尴尬。落燕将军的房间是冷色调的，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是冷的，只有屏幕里的画面洋溢着热情。 “古隼大哥刚才在我面前夸了你，他说你这次打得很不错。”我率先开口，想要化解尴尬。落燕依然没有转头看我，她一边看着屏幕，一边说：“我对自己不满意，我总是被别人影响情绪，再让情绪影响我的行为。” “大哥说，你作为新人将军，已经做得很好了。大哥在之前差不多有20年没有提拔新将军了吧，他很看好你的。” 落燕在去年被古隼大哥提拔为将军，同时成为了“白塔”号舰长，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白塔”号战斗群单独出战次数达到了10次，每一次战损比重不超过百分之十五，这是落燕的战绩。在大哥的指挥下打的战斗在20场以上，当然全都获胜。“白塔”号出战频率和古隼大哥手下的其他战舰相比并不算高，但这些战斗大多艰难。 “我每天都感觉压力很大，身体的各项数据也总是不稳定。”落燕抬起了僵硬的左臂，这时被重新接回去的手，“在会议室里被副队长掰下来的，那家伙力气太大了，劝架的时候根本没有把握力度。”随后，落燕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在监控里看到你的手臂断掉了，我的心都凉了半截。” 落燕扭过头看我：“担心我们可能就不出古隼大将军吗？” “不，我担心你在这种状态下怎么指挥战斗。”我说，“我没有改造过身体，毕竟我没上过前线，也还年轻，但即使是机械臂，断掉了也会很难受吧。” “会的，身体不平衡，而且会有力量流失的感觉。”落燕回答，“你那时候不在场，我其实是坐在充能器里指挥战斗的，工程师也在一旁帮我修理手臂。指挥战斗的时候，我一心想着要赢，不能辜负古隼大将军的培养，那时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到难受。” 我点点头，挪到了沙发上，坐在了落燕身边。她的身上完全没有味道，我只能隐隐闻到针织外套的棉花香味。她身边很热，工程师可能用简陋的排风扇做了临时的散热，一阵阵的热风从她身体的方向吹了出来。 “喝点什么吗？”落燕问我。 “有冰水吗？” 落燕向空中打了一个手势，说了声“冰水”，我面前的地砖漂浮起来，一个透明玻璃杯升到了我的面前，注满了水。我把冰水递到了落燕手里：“你的散热装置确实不太好用，你先拿这个降降温吧。”落燕接过杯子，轻轻说了声谢谢。 “你今天很勇敢，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落燕说。 “大哥告诉我，我的战斗本领是从我父亲那里遗传的。” “元泉立队长吗？” “你和他很熟？” “以前是很熟，我刚进入军队后不久，就被分配到‘咆哮’突击队，差不多呆了十年，最后一年，你的父亲是副队长。”落燕说，“他是古隼大将军的得力手下，很多事情古隼都放手让他全权负责，他应该是在任最久的副队长了。” “他当了很久吗？” “二十年。‘咆哮’突击队的副队长只有在阵亡后才会更换，你的父亲在这个死亡率最高的岗位上干了二十年。他真的太强了，我们那时候都觉得，在古隼大将军退役后，他会是下一位‘碎星者’。” “啊？”我有些惊讶，古隼大哥也会退役吗？他为左耳星区征战了几百年，甚至在他入伍的时候，左耳星区都尚未统一，“这么说，‘碎星者’也是能够传承的名号吗？” “是的，只是古隼大将军坚持得太久，现在活着的人都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碎星者’。”落燕说，“你还没去过‘自由人民’号的英雄殿吧，在母舰的船头，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那里就有一个‘碎星者’。” “我去过。我去那里找我的父亲，但是没能找到，没有名字，没有遗物，仿佛被人忘记。” “元队长的位置在地马星，也就是荒王的行宫所在的那颗星球。”落燕侧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中是温柔的星尘，“那是特殊的待遇，这说明他是真正的英雄。” “连‘碎星者’都没有资格去的地方吗……” “英雄的评判标准不是打了多少场胜仗，而是他牺牲了多少，拯救了多少。” “如果这样看，‘碎星者’反而是最难去那里的人了。”我说，“大哥明天要带我去地马星，他说让我见荒王。” 落燕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瞪得很大：“真的？” “是呀，大哥让我准备一下，明天带我去地马星，然后他让我来安慰一下你。” “哦。”落燕的头转了回去，脸上有些失望的神情，“我还以为你是自己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