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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伤

    那声轻而低沉的话语散在徐徐微风中,黎渃初没来由顿了一瞬,然而感知到的陌生气息却令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清冷的眸子霎时蔓上警戒和淡漠,侧耳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正朝她迅速逼近时,黎渃初手里凝出一把寒剑,凭着感觉将剑刃直指向面前的男人。

    落在她身上的幻灵蝶在她有所动作时都像受到惊吓般顷刻间落荒而逃。

    清冷的月色下,少女眸光无神,冰冷的语调却未因此而减弱半分:“离我远点。”

    夜溟痕脚步一顿,显然是没有料到,惊愕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身上的气质淡漠而冷冽,一如千年前那般铸起了保护自己的寒甲。

    夜溟痕觉得不对劲,然而瞥见她黯淡空洞的眼眸,他一时间也顾不上这些,心中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焦急地询问:“初初,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被不相识的人莫名奇妙喊了两次这种亲密的称呼,黎渃初心里明显有种不适感,依旧拿剑指着他:“我并不认识你,所以还请你别这么喊我,另外,我的眼睛如何,也与你毫无关系。”

    话音冷冷落下,周围一时间安静下来,好似连和煦的晚风都静止了一般。

    这一刻,夜溟痕宛若坠入了无尽噩梦般惊恐万分,就连方才燃烧起的怒火也被这一句毫无波澜的话语浇灭得彻底。

    他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少女,血色的瞳孔剧烈颤抖。

    然而黎渃初搁下这句话就收起寒剑转身走人,一如消散前那般,走的果绝而无情。

    夜溟痕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无力地闭眼定了定神,不死心地问她:“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明明前不久,她还笑意盈盈的柔声对他说“我心悦你”,可为何再一次回来后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人都冷漠得宛若一座毫无感情的雕塑。

    黎渃初止住脚步,想到如今的她已然忘记移魂之后的记忆,难免有几分心情复杂。

    她并不清楚,在她缺失的那些记忆之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又是结识了怎样的人,可不得不说,此刻的她对寻回记忆这事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她整个人都快被追杀的阴影压的喘不过气来了,又有何心思去寻回那些消失的记忆。

    黎渃初并未回头,只是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就继续朝前走去。

    夜溟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未说出口,晦暗的眸光追随着渐行渐远的少女。

    默了片刻,他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迈开修长的腿,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黎渃初察觉到了,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去。

    夜风温柔,繁花百里,俩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路沉默地走着,直到黎渃初路过一片清澈的溪流时,身后传来男人轻柔的声响。

    他开口提醒:“右侧有溪流,小心点脚下。”

    黎渃初长睫微颤,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细细密密的阴影,她依旧没有回话,单薄的身影兀自行走着。

    虽说她此刻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但却依旧能通过灵力感知到周身的一景一物。

    夜溟痕或许也发觉到了,可是一遇到他认为会给她造成不便的路段时,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出声提醒她。

    就这样持续了许久,黎渃初终于没忍住停下了脚步,半侧着身,毫无波澜的眸子“注视”着他。

    夜溟痕见她停下脚步,便也跟着不动了。

    幽静的紫林内,她冷冷启唇:“你一直跟着我,是想要什么?”

    在如今的她看来,周遭人对她所有的示好都是怀有目的的,先前给她解毒的人是,眼前这个男人亦是如此。

    世人对她,从来都是居心叵测的。

    夜溟痕见她的戒备心如此重,心里的酸楚和心疼都快溢出胸腔了,不由得苦笑道:“我只想陪着你。”

    素未谋面的人出口便是这样的要求,若换做其他人,或许早就嫌恶似的远离了。

    可黎渃初却没有这种想法,她孤独太久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人愿意主动开口说要陪着她。

    这些于她而言都是求而不得的奢望。

    黎渃初眸子里当即闪过一丝不解之色:“你……”

    她微张着唇,似是想说什么,然而想起曾经那些鲜血淋漓的教训,黎渃初默了下来,转身走了。

    夜溟痕见状决然跟了上去。

    他清楚她想的什么,如今她的眸光冰冷无情,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戒状态,简直像极了他最初见到的模样,这使得他无端生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她移魂之后的记忆,似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不记得人间的悲欢离合,不记得黎夜城的温暖情怀,更不记得与他之间的种种过往。

    她回到了最初的模样,那个脆弱敏感,冰冷淡漠却又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异瞳少女。

    虽然不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夜溟痕猜测,这件事估计与墨翎那个混蛋脱不了干系。

    不过眼下黎渃初既然回来了,那他暂时就顾不上墨翎那边了,这一次,他必须得好好守在她的身边。

    否则她若是再一次消失了,夜溟痕觉得自己真的会丧失理智。

    离别相思之苦,他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黎渃初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只是一声不吭地用法术采摘着四处的灵药,而后尽数收入用来储存物品的乾坤袋中。

    要治疗她的眼伤,仅仅用几株灵药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她的眼睛还是被毒瞎的,要想真正治好的话还需要那一株治愈之力极强的幽冥花才行。

    黎渃初若有所思,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往秘境深处走。

    偶尔碰到几个想攻击她的灵兽时,要么被她轻而易举抬手击飞,要么被夜溟痕漫不经心踹飞。

    黎渃初发觉到也没说什么,只当他的示好也是跟旁人一样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

    就这么周而复始的过了许久,清月的光辉被密集的黑云厚厚遮掩住,静谧的紫林变得幽暗,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感受到微凉的雨点,黎渃初唇角微垂,不禁有些烦闷。

    她不喜欢雨天,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天气,因为这会让她勾起不好的回忆。

    血流成河的荒土,沉浮百里的尸骨,失去气息的双亲,每一样都并不能让人愉快,即便事过境迁,她也依旧难以释怀。

    许是黎渃初想得过于投入,以至于身后的夜溟痕在朝她靠近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她察觉到后,肢体的动作比思绪更快作出反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汇聚灵力一掌打向男人的胸膛。

    夜溟痕闷哼一声,冷冽的寒意也伴随着这一掌打入他的身体之内,至使整具躯壳都生出彻骨的冷。

    紧抿着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即便硬生生受了这凶狠的一掌,他却依旧强稳住身形不让自己被击飞出去。

    黎渃初的眸光透着寒霜般的凛冽之意,她并不打算要他的命,所以这掌她控制了几分力道,虽不致命,却也足够打断他的几根肋骨。

    都说了让他离她远点还偏偏要过来,在她未能真正信任一个人之前,她对谁都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过令她有几分诧异的是,眼前这男人明明有能力可以挡下,却不知为何,还是执意以自己的身体硬抗下了她的攻击。

    难道是他的反应太慢了?

    黎渃初捉摸不透眼前这人,却在下一秒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后愣了一瞬。

    她瞳孔轻颤,犹豫着抬起手。

    细白的指尖擦过他微凉的手背向上摸去,而后碰到一根细细长长的类似木棍一样的东西,摸起来光滑而冰凉。

    这使得黎渃初更加确定内心的猜想,他竟为她撑了一把遮雨用的伞。

    她紧紧抿着唇,没来由有几分愧疚,原本毫无波澜的内心一时间泛起了浅浅的涟漪,虽不易察觉却又久久无法平静。

    这算不算是伤错了人?

    黎渃初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垂在身侧:“你为何要这么做?”

    夜溟痕抑制住想咳嗽的嗓子,依旧为她撑着伞:“雨夜寒凉,我担心你会受凉,便想为你遮下雨。”

    黎渃初顿了顿,她的身体经过了百般磨炼,连极低的严寒都扛得住,又怎会因为这点小雨而着凉。

    但她并未说出口,而是又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用法术挡下我那一掌?”

    “我若是真这么做了的话,那你对我岂不是会更加防备,并且还会再来第二掌。”夜溟痕散漫地笑了笑,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黎渃初方才那一掌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

    滴答的雨声响在耳边,黎渃初低垂着眼帘沉默了,她确实会这么做。

    她的警戒心本就比其他人要重,再加上她如今无法视物,内心的不安与疑虑就会更加多了。

    以至于在她看来,任何一点可能对她不利的举动都会令自己浮想联翩。

    但是真的会有人为了获取信任而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吗?万一她方才若是真的动了杀心,那眼前这男人岂不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黎渃初很是不解,下一秒就听见夜溟痕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微风传入她的耳中。

    “初……黎渃初,我知道你如今待人警戒,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可是我希望,往后的你能尝试着稍微对我敞开心扉,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最起码,别什么事都让自己硬抗啊,这样活着该有多累啊。

    提起这事,黎渃初犹疑的同时又难免有几分警惕,以往对她殷勤示好的人,无一不是想先获取她的信任,然后再趁机将她折磨得半死不活。

    人心难测,黎渃初不敢再以性命为赌注去轻信任何一个人,她在被丑恶残忍的世俗折磨得伤痕累累后,内心早已变得千疮百孔了。

    如今若是又踏错一步,那迎接她的不是令人心痛的伤害,就是孤独可悲的死亡。

    脑子混乱得不行,黎渃初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拉回,她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回应夜溟痕的这句话,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先把伤给疗了。”

    夜溟痕一顿,清隽的眉眼蔓上温柔而欢喜的笑意,连带着声音都不自觉的柔了几分:“好。”

    黎渃初心下诧异他这一声听上去好像有几分高兴,但也并不打算询问。

    她犹豫着翻转双手手腕,细白的指尖灵活挥舞,边保持着警惕边用疗伤的法术为他治愈断去的肋骨。

    冰蓝色的光芒宛若弥散的星尘般,慢悠悠地飘进夜溟痕的胸膛处。

    虽然她很不情愿为不熟悉的人做这事,但是一想到可能好心好意想给她打伞的男人被她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几根肋骨,她就总觉得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仅有的那点良善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