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尾巴（四）

    就在唐世晟和马婧回乡的这一晚，方铠和周尔也赶向了烛火海岸。

    当靳凝推开基地大门时，发现基地空无一人。

    “诶？”靳凝黑人问号。

    “烛姨！你看，我们带来了什么！”周尔提着两筐过冬的蔬菜，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跑向薛荧烛的帐篷。

    “呀，你们来了。”薛荧烛欣喜地说。

    身后，方铠扛着一大袋粮食，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点哦，你这一米三——的大长腿，白长了。”周尔叉着腰。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方铠放下粮食，气喘吁吁，“这袋粮食……可是有你三倍重！”

    “哦？我轻着呢，三倍的我你就扛不动啦？”周尔摊摊手，“真虚……哇啊！！”

    方铠单手一把将周尔扛了起来。

    “再废话给你扔海里。”方铠假作就要向大海走去。

    “停停停，我错了！错了……”周尔挣扎着，一使劲差点从方铠肩上摔下来。

    方铠也定定地看着黑暗中的大海。

    “怎么了？”周尔问。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风平浪静，真不像是南海岸的样子啊。”方铠摆摆手。

    “嘛，证明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周尔张开双臂，向薛荧烛跑去，“烛姨，我想把海岸的烛火也点燃……”

    看着周尔跑开，方铠转头再次望向大海。

    “经常兴风作浪的大海，今晚居然这么安静……”方铠喃喃道，“难道，这是上天安排的吗？”

    “唯人教已经向翼团发起了总攻。虽然暂时对圣盾没有威胁，可那天蜚明明说了要把唐世晟和马婧则加入到通缉令里去。同样作为反异型部队，到时候一定会进行最终的决战。”方铠仰着头，“一面是已经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唯人教，一面是充满了未知和风险的海上异型。我，我们，还能有多久的安逸生活呢……也……是时候了吧。”

    “喂！你在干嘛呢！”周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哈，看看大海，怎么了？”方铠往回走去。

    “快，过来，我们帮烛姨把蜡烛摆好。”周尔招呼他，“没了烛火就不叫烛火海岸了。”

    “知道了。”方铠回应。

    方铠从周尔手里接过一大把粗蜡烛，打算一起插在沙滩上。

    “烛姨呢？”方铠问。

    “在做饭。”周尔搓搓手，“今天我们带过来的粮食让烛姨非常高兴，她说第一顿一定要我们一起吃。这么冷的天，吃上一顿烛姨做的暖暖的饭菜，想想都幸福。”

    说这话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是……是啊。”方铠想了想，“又下雪了呢。”

    “啊，深冬了，晚上很冷的。”周尔扯了扯衣领，把手缩在袖子里。

    “来。”方铠拽过周尔的小手，放在嘴边哈着气，热气在周尔的双手边盘旋，一丝丝暖意传到周尔手心。

    不仅仅是手心，还有心。

    周尔盯着握着自己小手的那双大手发呆，忽然小脸泛红地抽了回来，说：“快把蜡烛摆好吧，点燃烛火就可以进屋了。”

    “好。”方铠点头，和周尔将蜡烛一根根插在已经盖了一层雪的沙滩上。

    “如果今夜雪厚，恐怕会把蜡烛埋没的。”周尔说。

    “可是看起来雪并不大，烛火的热量可以把雪融化的。”方铠呼出一口哈气，“不用想那么多。”

    周尔耸耸肩，继续向着与方铠相反的方向插蜡烛。

    若不说两人心有灵犀，上天恐怕都不信，两个人从起点向两侧摆去，最后又同样饶了个半圆，背靠着背向一起靠近。

    而谁却也没发现谁。

    “啊！”方铠和周尔两人实打实地撞在了一起。

    周尔身子轻盈，被方铠撞了个趔趄。方铠连忙一把搂住周尔，这才让她没有摔在雪地上。

    周尔注视着距离自己只有二十厘米的男人的脸，不由得心跳加快。待她站直以后，方铠却步步逼近，一点一点向周尔走过来。

    “干……干嘛……”周尔不明所以，僵直地向后退去。

    忽然，周尔一脚踢翻了蜡烛。火苗飞向半空，碰见燃烧了许时液化在冷空气中的蜡油，顿时火光四溅，一圈明火在方铠和周尔身边跳跃。

    周尔四处环顾，最后目光定在了方铠脸上。方铠的双目透亮，中央映射着周尔的模样。

    “方……方队？”周尔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尔绝不会料到，她无意打翻烛火，却点燃了方铠双眸盛满的暮色。

    方铠闪亮的眸子凝视着周尔，目光里满是温柔。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最柔软的语气娓娓道来。

    “周尔，哦不，请容许我叫你一声小周妹子。我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向你表白。”方铠吞了下口水，“冬天是个最适合恋爱的季节了，我希望，从此每个冬天有你。”

    周尔大为震惊，瞳孔震颤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你……你在说……说什么呢……”

    “周妹儿，听我说，感情来了谁也拦不住的。我不想让这种爱意藏在心里成为遗憾。”方铠捂着胸口，“自从圣盾成立的那一天起，我们两个似乎就有一种莫名的缘分。圣盾里我第一个遇见的是你，第一次分组任务时我的同伴是你，在大沙漠我受伤时陪在我身边的是你，与布多大战后昏迷时照顾我的是你。生活中的碎片到处都是你，我已经……不知不觉就被你牵住了。”

    “可……可这不是应该的嘛。”周尔目不转睛。

    “是啊……应该的。世上没有谁应该对谁怎样，如果有，那一定对对方掺杂了一些奇妙的情愫。”方铠把手搭在周尔肩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的，但当你在与唯人教的战斗中负伤失踪后，全世界都放弃了你，我却不相信你真的会离我而去，因为我无法接受你离去。当我没日没夜地发了疯似的寻找你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是喜欢上你了的。”

    周尔瞳孔一缩。

    “你说你喜欢我……”周尔震惊地看着方铠。

    “没错，我喜欢你。”方铠定定地扶着她，“我希望，以后的生活里全都是你。不仅仅是战友，不仅仅是搭档，而是相爱的彼此……”

    “我不配任何人的喜欢！”周尔打断他，一把推开方铠，眼神已经从震惊转变成了凶恶。

    “什么……”这回轮到方铠震惊了。

    “我，周尔，是个肮脏的人，不值得任何人来喜欢我！”周尔大喊，“我已经不干净了！从我的童年开始，我就是个肮脏的人，同龄人都是洁白无瑕的，只有我！我是残缺的！”

    “周尔！！”方铠大吼。

    “干什么！！你非要喜欢我这样的人干什么！！”周尔满眼泪花，“你应该去喜欢一个干净的女孩儿，而不是已经被污染的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什么喜欢我的话……我不配！！”

    方铠一把抱住了周尔。

    “干什么！放开我！！”周尔想要挣脱方铠，可他的力气太大了。

    “冷静下来，听我说！”方铠紧紧地抱着拳打脚踢的周尔，“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别说什么傻话了！”

    周尔恨恨地咬着牙，拼命地挣扎着，哭咽着：“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啊……我只是个被玷污的脏女人……我明明自己就可以的，我不需要被爱啊……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我啊！”

    方铠没有再说话，任凭周尔发泄着。时间久了，周尔挣扎得累了，自然就稍微安静了一些。

    而且，寒冷的冬夜中，方铠高大厚实的怀抱，给了周尔莫大的温暖。这一刻，让周尔不禁回想起了那一天，当周尔在粉花街见到遇害的孩子们，害怕得瑟瑟发抖时，是方铠抱住自己安慰自己。

    这一刻，和当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这种怀抱，这种温暖，是如此令人心安。

    周尔忽然觉得，这似乎就是依靠的感觉。

    方铠见周尔平复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作为一名护卫，我曾经守护了无数的人。但从遇见你的时候起，我这一生想要守护的人，就变成了你。爱是有私心的。如果可以，让我一辈子都守护你吧。”

    周尔泪眼婆娑，抬起头，失声问：“可我已经不干净了……”

    “周妹儿，你在我心里是最纯洁最干净的。”方铠把周尔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命运总是对人不公，但你需要被公平地对待。你不可以觉得自己肮脏，永远不可以，你明明是受害者，却要背负这么大的伤痛，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而且，我看得到，你的心灵永远都是干净的，你有一颗善良的心，这足够打动我。”

    “铠哥……”周尔缩成小小的一团。

    “以后，由我来保护你。”方铠严肃地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欺负。想动你的人，先过我这关再说！周妹儿，让我保护你吧。”

    周尔抬起头。

    “可以吗？”方铠注视着，问。

    周尔迟疑了很久，缓缓地点了点头。

    方铠如释重负，一把将周尔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这一瞬间，海岸上最温暖的不再是烛火，而是这对恋人。

    薛荧烛在帐篷门口静静地望着，欣慰地笑了：“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了吗……方铠，选择在这个时候表白，真是最明智的选择啊。能够不在意小周尔的过去，能够让小周尔放下自己的过去，所以你才会成为她心中那个无条件付出的人吧。”

    薛荧烛轻叹一声。

    “人类始终喜欢把自己束缚在过去里，但只要我们心里还有明天，就能和过去诀别。世事无情又无常，不自由里也有自由，人生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