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最后一件事
“那是研究所吗？” “烧，烧起来了？” “怎么会，建筑的材料都是完全防火的，怎么可能会烧起来？” “是真的。” “快通知护卫队啊，那可是研究所！” 一时间，内城15号街区躁动起来，很快，天上有不少飞盘放慢了速度，那些高悬在天上的衣冠楚楚的男女们，都向它投来了或窃喜或惊讶或悲伤的眼光来。 不得不说，117号城市虽然小，但这也导致护卫队的执行力很强，在这个不足一百平方公里的小城里，护卫队能基本做到半小时内到达任何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在火升起的一刻，无数消息便传达到了城内护卫队队长陈伟的耳中，他即刻下令，离15号街区最近的一小支队伍迅速行动起来，此刻他们正浮在高空之上，看着下方已经熄灭的一切。 火，自然是黄粱熄灭的，王朝玺用水覆盖自己冲上去时，火势丝毫不灭，只这不是普通的火。他只好用空间将这些火封存在他的‘监狱’之中，再做打算。火焰散去，露出一片漆黑的土地出来。此时，几人从高空落下，自然认出了面前两人，一人单膝跪地，尊敬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黄粱摆摆手，“先去疏散群众。” “是。” 几人再次离去。王朝玺看着眼前的灰烬，面露凶色，径直冲向还有着零散火星的旧土，没有任何生命残留的气息，只有几具焦炭般的类人躯体，证明着刚刚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不好！”不同于王朝玺的急躁，黄粱在感知到这里不存在生命气息后，立马反应过来，研究所里的异能者再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血洗一空，一定是有人内应，那么，对方潜伏多年，目的，可能只会是研究所吗？ 他们当然不止图谋研究所，攻击研究所不过是为了那项技术，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灰域里的人们。 军团，一个秩序分明的组织，他们扎根在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有人的地方，就有军团。灰域里，他们深藏地下。城市里，他们当着光鲜亮丽下的阴暗面。但他们从不吝啬自己的生命，为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不断奋斗。信念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而这群疯子，就秉持着一股惊人的信念，在灰域与城市中往来，只为砍下每一片灰域中的禁忌树。 “人们不应该苟活在城市里，受着那些大人物的压榨。人人生而平等，这是我们的星球，我们没理由退缩。”当那个光头说出这句话时，首都的那片禁忌林，树木正所剩无几，那是军团的神，那是当之无愧的人联第一人，可他从来都看不起那些所谓的八大家，而是以一种近乎目中无人的态度在灰域中穿梭，寻找真正能祛除那些该死的树的方法。倘若将猛虎关在笼子里，那猛虎就会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他如是说到。于是，在七年前拯救了那座被称为天启的主城后，他便消失在了黑夜，但他的信念依旧影响着千千万万的人为之奋斗。 城外，灰域内，所长的头发花白，他慢慢走向自己的座椅，颤巍巍的按下一个隐藏着的按钮，座椅旋转起来，一个暗格慢慢浮现，他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取出暗格，恭敬的将它平放在掉了漆的桌面上。 站了许久，他才缓缓打开盒子来，这是一个纯黑色的盒子，轻闻，会有一股独属于木头的香味，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足足支撑了近五十年之久。盒内，一个干瘪的果实静静躺着，没有半点生机。 他昂起头，灰域内没有终端，也没有能够与净土联系的方式，他只是估摸着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天空慢慢暗了下来，时间快要到了，他走向广场。 人们第一次看见那位老者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他没有杵着拐杖，甚至没有带上他那双唯有戴着才能看清楚东西的眼镜，就这样直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可这就够了，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脸疑惑的看着老者。 “咳咳～”老人清了清嗓子，望着眼前并不真切的人们，招了招手。 “大家，散去吧。避难所，从今天起，解散。” 听到这句话，出人意料的，底下的人并没有暴动，甚至连每一个人询问为什么，只是安静的有些压抑。 老人知道，他们并不是不想问，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离开了避难所，他们又能去哪呢？他们是被评为基因残缺者的贱民，他们是被那些城里人称作老鼠的草芥，他们只不过是末世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一员，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家’，或许也就失去了生命，他们不去用语言，而是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再向老人抗议:我们想留下来，我们想活着。 老人已经不知道他加入军团多久了，或许是在那个雨天吧。他本来在不远处的134号城市有着美满的家庭，直到那天，他第一次跟着父母出商，遇见了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他们将外出当做郊游，将他们这些普通人当作玩物。 只是因为一个穿着华丽的美丽女子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我喜欢他们的马，很好看。 一群人便围了上来，对着父母暴喝。在城外，没有了代步的马车，就如同丢去了生命，父母雇佣的佣兵早在看见对方衣服上高挂的那个标记便早早溜走，只留下三个普通人，直面大人物们的怒火。 父母知道跟这些人讲不了道理，只是央求对方能再给自己几匹马，能够顺利的走下去。 可换来的却是那个少女淡淡的声音:“走不下去，那就别走了。” 老人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漂亮女生，为什么心肠这么狠，为什么能够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来，他只知道，在这道话音落下的瞬间，两颗头颅飞向了天边，眼前被红色完全包围，两把刀向自己直直砍来。 就在刀快要斩向他时，那个女子旁边，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动了，下一刻，刀停了。 “小姐，他只是个孩子。”男人开口，两只手稳稳接住刀锋，却无一滴血液流出，他直接对身后的女孩开口，浑然不管面前脸色阴晴不定的两人。 “谈响，你好大的胆子！”女孩显然没料到男人会出手阻拦，于她而言，男孩的死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边竟然有人敢违抗自己的命令。一时间，怒气更甚:“别忘了，你只是我王家的一条狗！” 闻言，谈响眼神有些落寞，但没有移动半分。他只是本能的想救下眼前的这个男孩，他看得见男孩眼中的茫然，但让他更加满意的是，男孩眼中还有着别样的愤怒和坚毅，一如他当年。 见谈响还没有动的意思，女孩的怒气达到了顶值，不耐烦道:“竟然你要护着他，那就一起去死吧。” 谈响这才回过头，对着女孩挤出了一个微笑。 “小姐说的是，可，凭这些人杀不了我的。小姐不要忘了，就算是狗，急了也会咬人的。” 女孩这才冷静下来，她并不是蠢货，男人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这里是城外，倘若对方真要做些什么…… 她这才冷哼一声，森森道:“好好好，谈响，你给我等着，今天这事，我记住了，你就等着滚出我家吧。” 谈响耸了耸肩，“随小姐开心。” 女孩气的咬了咬牙，“我们走。” 那持刀两人迟疑一会，互相看了一眼，收起刀，去牵那匹正在嘶吼的马匹。 看着两人前去牵马，女孩冷笑道“不能杀那个男孩，马也杀不得吗？不要了，杀了。” 男人捂起男孩的眼睛，不让他去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了一匹马女孩能杀掉他的父母，又为了自己的几句话，将那匹她本来喜欢的马再次失去生机。 男孩感受到那双手扶了自己的眼睛，心中没有半点感激，而是用两只小小的手抓下那只大手，狠狠的咬了一口，牙齿咬的生疼，但男人的手却没有一点伤痕。 他很恨的甩开那只手，用最大的声音嘶吼道:“我恨你！” 而后咬紧嘴唇，死死看着身前的人，还有他身后的女孩。但更多的是在盯着那杀害父母的两人。 谈响没有说话，他只是摸了摸男孩的头，“如果想活下去，去找军团吧，进了灰域，运气好，或许能遇见。”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善良的，只是为了一些理由，他不得不如此。有些时候，实力并不代表一切。 留下这句话他便扭头跟上那个女孩，头颅低的很低很低，再没有了先前的强硬。 女孩最后看了男孩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他的眼前。 老人握紧了拳头，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失去跟上去的胆量呢？自那天以后，自己便在灰域中游荡，到后来，自己加入了军团，起初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活着。但慢慢的，自己也开始变了，军团的理念很好很好，军团的人也很好很好，只可惜自己跟不上那条队伍，最后留在了这里，一留，就留到了现在。中途，也有军团的人经过，他热情款待过他们，并提出带自己一起走的建议，但都被拒绝了。原因很简单，没有人再比他熟悉这一片灰域了，他走了，会死更多人。 慢慢的他放弃了，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一条消息，“哎，谈响那人，其实挺不错的。” “没办法啊，当时的情况……” “也是。算了，不说了，喝酒，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这才知道，那个叫谈响的人，也属于军团。他所在的，是更大的战场。 那是他真正死下心待在这里的理由。他想让像女孩那样的人能少一点，像谈响那样的人能多一点。 人类生而平等，没有谁比谁高贵。这是军团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世界不公，你不能跟世界讲道理，要用实力。这是他自己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昨日之日不可留，他是清楚的，但在他的余生里，老人还是希望，能够尽最大的可能，去让更多的人能活的久一点，如果有可能，他想让那些所谓的大人物们，也感受一下来自自己的怒火。 匹夫一怒，流血千里。他早已过了热血的年纪，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这些年来，他的锐气也慢慢消失，老实说他自己也没觉得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转眼间，自己也成了一个老头，转眼间，这个避难所，成了流民们的家。只剩自己一人还记得那些在军团的日子。 直到一个不属于军团的人来到了这里，对他说:“我来阻止灰域的扩张，你让我们留下来。” 那个死去多年的计划才慢慢有了实现的机会，直到今天。 当年的女孩早就化作了枯骨，但他的仇恨不会。哪怕城市不一样，但资本的本性一样，这才是对的。 可他也始终记得军团的教导，于是男人留下的时间里，他拜托对方教了几个年轻一点的人。好在男人离去后，能有抵御灰域的资本。 可那个男人远超他的意料，他只是试着跟男人说出了禁忌树的秘密，他却持起长剑，将生命葬在了那里。 他第一次看见了有消灭禁忌树的可能性。所以，在谭斌离去时，他便早已构思好了一切。男人提到过，在117号城市研究所内，有一项技术。 什么样的技术。他问 男人猛灌一大口酒，眯着眼回忆道:“大概能将濒死的禁忌树彻底杀死吧。” “如果有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直接消灭禁忌树？先别说这项技术所需的原材料的罕见程度，光说这前提条件就很困难，能有几人可以将一颗禁忌树逼上绝路呢？况且，”男人愣了一愣，而后笑到:“就算可以，他们为什么要消灭禁忌树呢？他们享受着的一切，不就是拜这些大树所赐吗，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感谢还来不及呢。” 老人这才知道，那些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军团，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一切，这才有了今天。 而这一切的计划，与谭斌无任何关系，他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进了城，仅此而已。 闯研究所，取技术，在城外制造混乱，取得那几项材料，最后趁乱离开城市，斩下那棵树。 这就是他的计划，这中间，如果能尽可能的杀一些‘大人物’更好。那位亲自出手，不会有意外的。 只是，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血气去使用那道联系军队的技术。最后一步，要靠自己来，可他真的不想，让这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去死，可他们却用行动告诉自己，他们不走。 于是，他再次开口:“天完全黑下来后，如果大家没走，就走不了了，大家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早在两天前，他便跟这些人说过，两天后，避难所将解散。 他是有异能的，只是代价太大，所以一直没有使用。 底下的人依旧没有人说话，许久，一个汉子开口:“离开了这里，俺们还能去哪呢？没关系的，所长，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一时间，人群开始嘈杂，话语间，意思一致。 老人苦笑了两声，他不知道大家留下来，究竟该高兴还是悲伤，他只是本能的感到难受，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喜悦，这将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希望成功。 “那好”他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平息了大家的声音，“那就让我们一起等待，新时代就要来了！” 以整个避难所为载体，发动那一击，应该足以，引发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