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针对石闵的杀局
349年冬，石遵冉闵君臣之间已经势若水火，邺城上空到处弥漫着阴谋的气息。宫里的人路上行色匆匆，不敢多发一言，被支配着工作的人战战兢兢，就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潜意识中的察觉到的阴影笼罩着心头，无法消散。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石闵亲自带领着侍卫连夜去寻李农，在李农的府邸中以斧钺加身逼迫李农与自己一同废黜石遵，李农与石闵相识多年，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恐怕难逃一死，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随后，石闵又收买了右将军王基调动禁军换防，将自己手下的禁军安排巡查宫内主要的通道。 一切起兵的准备基本就绪，此时的篡位之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有解决。 石闵叫来余声商议，对余声说道： “我和我父亲都是生长于胡人之中，一直被石虎所器重，我父为了大赵而殒命，而我也为石氏屡建功勋。可只因为我是养子，石遵对立我为太子的事就言而无信，这次就算我罢黜了石遵，恐怕朝中也不会推举我继位呀。” 余声在石闵话中丝毫看不出他心中有华夷之分和民族大义，只有对自己出身的怨气以及对权利的无尽索求，也就愈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谋划，但此时还是耐心顺着石闵的话语说道： “主公为大赵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主公父子两代人的辅佐，大赵焉能有今天，那不知主公对皇位可有安排？“ “此前石鉴向我通风报信，不如立他为帝，名正言顺，反正他登基以后手下无兵还不得依靠我帮他领兵镇守基业吗？” 余声严肃的说道：“主公所言甚是，但只怕石鉴坐上帝位后不知恩义，对主公反戈一击，此事不得不防呀。” 石闵听后深以为然，立即嘱咐余声道：“你精于谋略，又料事如神，监视他一举一动的任务就交给你吧。” 余声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这样一来，最大的问题也解决了，那就是师出有名，这年头谋反也得找个好的理由，不然缴文你都不好写，别以为古代人不知道舆论战的重要性，在这年头，名声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确定好谋反前后的应对之后，石闵立即派遣手下将军苏彦、周成二人领兵三千去捉拿石遵，余声因为武力超群也被石闵派去跟在旁边策应周全，以防出现纰漏，此外，石闵还交代给余声特殊的任务。 兵贵神速，勤王之兵冲进了宫中，一路上忠于石遵的卫兵根本抵挡不住余声军队的攻势，被杀的节节败退，但迟迟找不到石遵的人影，苏彦心中着急抓住宫人逼问石遵的下落，走一路杀一路，寻觅良久，终于在南台的如意观找到了石遵的踪迹。 正在与女人下棋的石遵看到涌进来的士兵，像是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准备束手就擒。然后发现了看着眼熟的余声，石遵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你，你是之前在宫外献宝的人，只可惜跟了反贼。” 余声笑着回答道。 “何为反贼，你不也是谋朝篡位的吗？彼此都一样，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装作正统。” 石遵扔掉手中的棋子，任凭身后的士兵把他绑了起来，心灰意冷的问道。 “造反的是谁” 余声回答道：“义阳王石鉴应当继承大位。”余声知道石遵想问的人是谁，但就是不说，当然余声不说，石遵也知道石鉴只是被人推上来的一个傀儡罢了，他身后站着谁还不是一目了然嘛。 “哈哈哈。”石遵仰天长笑。 “我的下场尚且如此，石鉴又能支撑多久呢？” 余声挥手让人将石遵带到琨华殿上，对着石遵口述了石闵的旨意，意思无非是说石遵言而无信，宠幸jian臣，反正通篇无非就是死前再恶心一下石遵罢了。 石遵毕竟也是在这残酷的乱世之中坐上皇位的人，比寻常的君王更多了一分胆色，脸上未见悲意，只有成王败寇的洒脱。 上身束缚跪在殿前，后背依然挺直的石遵等余声干巴巴的念完之后才转头对余声说道：“毕竟你我曾经相见一面，孤也曾欣赏你的武力招揽过你，念在这份情意上，劳驾给我个痛快吧。” 余声知道石遵早就心如死灰，死前不做挣扎不意味着不想轻松上路，要知道羯赵不光对汉人残忍，对自己人也是不留情面，下手是真的狠。 想当年石虎将自己的儿子石宣判了寸磔之刑，这玩意儿可是比凌迟也不逞多让。 具体cao作是先用刀子在人的腮帮子两边割出一个大洞，然后用铁环穿进腮帮子，用绳子穿过吊在柴堆上，四肢用镣铐锁紧，随后剜去眼睛，把头发一根根生拔下来，中间顺手砍个舌头。人这个时候没死也快挂了，直接进入最后一步，一点点锯断人的四肢，开腹破肚，掏出内脏，点燃柴火烧成飞灰。 幸好石闵没有这个打算，否则余声可不愿接受这个任务。 面对石遵的请求，余声默默的点了点头，抽出腰上的长剑，一把刺进石遵的心脏部位，看着石遵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余声拔出了长剑，任凭石遵的头颅随着上身的前倾顶在了大殿光洁的地砖上。 就这样，余声亲自动手杀掉了羯赵的皇帝。此时距离石遵登基不过一百八十三天，他这水准后世连上历史课本的资格都没有，可怜他在种花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中都排不前十，虽然也没有哪个皇帝想上这个榜单。 杀掉石遵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死后的石遵身上跑了出来，瞬间钻进了余声的身体之内。 余声旁光扫过却无暇查看，而是心中默默悼念着死去的汉族子民。 “汉人余声在此告慰死去的汉族先人，血债当以血偿还。胡族的皇帝也只是暂时收取的利息罢了，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亡国灭种来清偿自己的罪过，所以，你们安心的等待就好。” 余声杀了石遵之后静坐在大殿上，等待石闵派人将郑太后、张皇后、太子石衍、孟准、王鸾以及上光禄张斐等人抓了起来送到了余声这里。 余声蔑视的看着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权贵，他们曾经不可一世，对汉人想杀就杀，甚至吃进了肚内，而现在呢，却挣扎着发出临死前的哀嚎与咒骂。 余声不愿浪费时间，对着殿内的士兵说道。 “杀。”随着余声冷酷的发令，士兵们提起长戟插进了这些人的胸腹之中，顿时大殿中鲜血横流，不时还有人伏地抽搐，士卒们上前补刀将还喘气的人一一杀死。 直到大殿之上躺着的人再也没有动静。余声才挥手让人收敛尸身，自己则回去向石闵复命。 石闵很满意余声的干净利索，办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对着余声许诺官职和封赏，见余声不甚在意，才满脸歉意的让厮杀了一整天的余声下去休息，并让高力护送余声回君子营。 余声的大名经由此事，在羯赵的国度上变的赫赫有名，但却是妖魔化的恶名，被人冠以屠夫，刽子手等残忍的称呼，一时之间在邺城之中可以说出他的名字用来止哭婴孩儿。 余声知道这是石闵有意纵容的结果，石闵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之前余声的所为让石闵有了猜忌之心，也许石闵是考虑到宣扬余声一个毒辣的名声可以让人对余声畏惧如虎从而敬而远之吧。 若余声是一个类似于诸葛武侯那样为了匡扶汉室忧国忧民的谋士，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句话当做人生的真谛，可能会在意一些。但这句道尽了多少谋士自我实现的最高追求的话语，却不被余声放在眼里，他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以谋取士的俗人罢了。 略过余声名声烂大街这点小事不提，终于来到了谋反以后最重要的环节了。那就是从龙之功，论功行赏。 太宁元年(永和五年)十一月，石闵、李农等人拥立石鉴继位，石鉴成为了羯赵帝国的第六任皇帝，上台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天下大赦，这玩意儿好像是新皇登基之后的标配。 被石闵封为讨逆将军的余声终于也有了在殿中听宣的资格，虽然只是五品的杂号将军，但在石鉴的登基大典之上还是得充当个背景板。 闲的无聊的余声听着上面的宣旨突然想到，今年内包括石虎，石世，石遵，石鉴换了4位皇帝，无论谁上台都是天下大赦，如此密集的频率，余声就纳闷牢房里除了谋反，欺君的正冶犯之外还有犯人可以特赦，可以被释放吗？ “……加封武兴公石闵为大将军，武兴公进封武德王……司空李农为大司马，统管尚书职事……” 余声感慨着今上不愧是长袖善舞的皇帝，知道石闵的权势无人能及，第一个就先给石闵加封官职笼络人心，而另一位政变的功臣李农也是被封为大司马，仅次于石闵，与石闵一同掌管朝廷机要。 两人一起掌权，尤其以前李农还是石闵的上级，这回李农居于石闵之下，这皇帝怕是想要在两人之间制造隔阂，便于分而治之吧，余声不无恶意的揣测着。 总之，再次取得胜利的石闵，又一次打败了自己的敌人，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权柄，余声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石闵的野心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而不断的膨胀与疯狂。有句话说的好，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此时的石闵更是一言九鼎，威势愈重，余声对石闵的变化早有预料，下朝之后马上将自己在行军营周围训练的三千汉人步兵交了上去。 石闵对余声的知机识趣大为满意，把这三千兵卒编进自己的前军之中，并让余声统领以示自己疑人不用的态度。 余声欣然应诺，但石闵却不知道余声真正有意隐瞒的是自己那无孔不入打探消息的密探组织。石闵虽然知道余声打探消息很有一手，但可能因为他从小就四处征战，还是更注重杀伤力强大的军队吧。 此后的日子，后赵并没有因为石鉴的登基而平静下来，内里风起云动，经过余声的暗中调查，羯赵内部有人想要暗杀石闵，就连新皇石鉴也参与其中。当余声料敌于先，把提前收集到的证物与口供交予石闵之后，石闵却沉默不语。 余声知道这是因为石闵担心自己再次大开杀戒，再一次做掉羯族的皇帝，其他羯族不会再支持自己，到时候羯族建立的大赵帝王的土地上石闵将会成为举世皆敌。 而这正是余声的目的，余声为了让石闵彻底与羯族反目，再三提请石闵清除后患，石闵每每犹豫不决。 既然石闵自己下不定决心，余声决定自己推波助澜。 石遵死后石鉴上位之后对宫内进行了一番清洗，而内侍黄郞由于之前就不显山不显水，也不在石遵的亲信之列，所以没有受到波及，当然余声也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其中也没有暴露他是余声的人。而当石鉴上位之后，黄郞有了更大的作用，受余声的指派靠向了石鉴的阵营。 而余声要做的很简单，在石闵上朝过后去往琨华殿夜宿的时候，拉着石闵秉烛夜谈，然后引导石闵的口中安排护卫们下去休息，两波护卫交班之时有了时间上的空档，然后再“不经意“”的让宫中的有心人发现，没错那个有心人就是黄郞，黄郞同样不经意的报给自己的上司，大太监是石鉴的人，必然会立即上报给石鉴。 一切不出余声的所料，石鉴得到消息，立即叫来自己的兄弟乐平王石苞商议，石苞听到石鉴所述，也认为这是难得杀掉石闵的机会，但是自己一人孤掌难鸣，又让石鉴派出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与自己一同带领着宫中禁卫袭杀石闵。 余声自己做局又怎么可能让人偷袭成功呢？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余声带着几个高力护卫站在琨华殿的门口堵住迎面冲杀而来的敌人，余声挥舞长枪，周围无一合之敌，站在殿门之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石苞等人连大殿外的石阶都踏不上来。 在殿内休息的石闵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也走了出来，看到有人前来刺杀，立马转身返回殿内。 没过一会儿，左手拿着双刃矛，右手拿着钩戟的石闵冲了出来，站在余声身侧，与余声并肩杀敌。石闵果然也非泛泛之辈，二人堵着殿门，来偷袭的敌人竟然一直无法建功，而等接到消息姗姗来迟的护卫集合杀到之后，石苞见事不可为，赶紧与李松张才等人匆匆逃离了琨华殿。 石闵杀的兴起，竟然领着士卒向溃散的敌寇追杀过去，一时间，宫中大乱，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的宫女和侍卫全都人心慌慌，抱头鼠窜。 石闵带人一直杀到石鉴的宫殿附近，余声止住石闵，自告奋勇前去探视皇帝，石闵允之。 大殿内的石鉴此时正惊惧非常，张苞等人偷袭未成，石鉴生怕事情暴露，正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突闻石闵派人前来探视，犹豫该不该相见，担心石闵是派人过来砍他的，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余声请了进去。 “讨逆将军余声拜见吾皇。”余声进了大殿，敷衍的拱了拱手。 心里有鬼的石鉴哪里敢没事找事，也没有心思因为余声礼法怠慢而问责于他，只得当做视而不见的问道：“不知武德公派余将军深夜到此所谓何故呀？” 余声看着强装镇定的石鉴直接说道：“陛下不知，就在刚才，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领兵前去琨华殿妄图围杀武德王，幸得苍天护佑，侍卫机警提前发现了端倪，才护卫武德王安然无恙。” “哦，岂有此事！”石鉴装作大吃一惊，然后又舒出一口气。 “还好武德王无事，不然寡人也难辞其咎啊。” “陛下，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无故在宫中持械攻击本朝重臣，意图谋反。还请陛下派人将李松张才二人抓捕严惩，以儆效尤。”余声才懒得搭理石鉴的装模作样，上前一步说道。 “是啊，是啊，应该的，应该的。没想到此等乱臣贼子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石鉴装作自己一无所知，情绪非常激动，好像是多么义愤填膺似的。 但余声感觉石鉴此时的状态应该一多半都是吓的。余声再次上前威逼道。 “那请陛下下令斩杀此二贼吧！” 石鉴正无奈想要分辨一二之时。。 宫外传来消息，李松，张才二人已被武德王手下擒获，殿外禁军不知如何处置。 “陛下，此二人大逆不道，意图谋害国之栋梁，还请下旨处死，以张法度。如若不然，宫中岂非人人都可以效仿此二人持械作乱？”余声言语中隐含威胁之意，你若不处理，小心石闵也在宫内拿刀砍你。 石鉴在余声的咄咄逼人之下，只好示意内侍出去宣旨。没过一会儿，禁卫回来复命，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二人已在西中华门被处死。 没想到还未没等石鉴说话，余声又接着说道：“陛下，此二人是在乐平王石苞的带领下攻入琨华殿的，从犯已被处置，还请陛下诛杀首恶。” “你……”石鉴用手指向余声，面色发青，气的浑身发抖。 本来以为余声只是要那二人的性命来出气，没想到是准备赶尽杀绝呐。 “陛下，武德王对您忠心耿耿，不为他讨回公道，怕是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呐！”余声言语诛心，满口的胡言乱语，明明包藏祸心还粉饰的忠肝义胆。 石鉴怒视余声半响，最终还是在余声冷冽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挥挥手示意内侍按照余声所说的做。又是片刻功夫，内侍进来禀报，乐平王石苞也已伏诛。 石鉴的腰板眼看着垮了下来，连头也不抬，对余声挥了挥手。 余声又是拱了拱手，也不管石鉴看没看到，说道。 “天色不早，陛下早点歇息，臣下就告退了。”说完，不等石鉴回应，就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耳边顿时听到身后传来器皿砸落在地的破碎声。 余声知道此番狐假虎威的举动必然让石鉴恨急，但冤有头债有主，石鉴算账肯定要算在石闵头上，谁也不会认为此前这一番威逼会是一个五品的讨逆将军自作主张。 余声偶尔想一想此人也够可悲，为了坐上皇位绞尽脑汁，可惜成了皇帝却是个傀儡，忠于自己的臣子不得不放弃，就连自己想要依赖的亲兄弟的性命也保不住。真是何苦来哉？ 不管如何，石鉴受辱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针对石闵的刺杀绝不会结束，余声倒想看看面对羯族连绵不绝的杀局，石闵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希望石闵可以做好了应对反扑的准备。余声嘴角扬起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