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诗三首
彩头凑齐,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好戏要立即上演的时候,西凉郡主霍水谦却再次站了出来,她环视一周之后开口道:“公平起见,有赏就该也有罚,我以为在选出最佳三首的同时,也应该选出最差的三首,至于惩罚吗,不用太重,就根据名次分别光着屁股在白鹿山上跑上一圈到三圈即可,当然,若是有人胆敢窃取他人的作品,只要被查出,大伙就将其扭送至夫子们的面前去,我要再次提醒的是,二夫子这几日便会回到书院。”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又是一阵哗然,不少人已经向孟长明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光着屁股跑山,这个惩罚看似不痛不痒,但实际上对于最爱脸面的读书人来说,实在是残酷至极,怕是再也无法在书院待下去了。 一些个本来只是来凑热闹,先前又胡乱当众上交了所写诗文的年轻学子,顿时是慌了神,唯恐自己滥竽充数的作品会被打入到末三首的行列之中,现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诚心的祈求还有人比自己的作品更烂更不堪入目,除此之外,寄希望于久负草包盛名的孟长明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他的殷殷期望,能够写出最烂的诗文来,而且最好是三首,如此一来其他人方可高枕无忧。 孟长明挖了挖耳屎,语气慵懒的说道:“先说说怎么个评比法,要是都由你们来评点,这对于口碑奇臭无比的我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似乎一早就料到了孟草包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作为借口,郡主霍水谦笑容迷人的说道:“孟大公子大可放心,你所想到的也正是我们所担心的,还是那句公平起见,在孟公子到此之前我已经让人专程去请三位先生,到时候会由三位先生亲自评点,绝不失公允。” 孟长明点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孟长明忽然又开口道:“我还有一个要求,或者说一个建议要提。” 打定主意要让孟长明今日身败名裂的西凉郡主在听到孟长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屁话后,当即有些恼火,想要发作,不过她很快就在心中劝说自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干脆就先听听这个偷看人沐浴更衣的登徒子还有什么臭屁要放。 “孟公子尽管说来听听便是。”霍水谦尽量语气平和的说道。 孟长明说道:“我能不能一下写三首诗?” 孟长明这话一出,台下立马就有人大声应答,“我同意”。 娘咧,这孟草包实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只要有他的三首诗垫底,其余所有人都可以高枕无忧。 霍水谦听到这个要求后,内心深处自然是高兴的想要开口大笑,不过她脸上情绪控制的很好,让人看不大出来有什么幸灾乐祸,她反倒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本次赋诗大会的组织者,大才子姚知青。 “不知姚师兄以为如何?”霍水谦依旧是细声细语的说道。 姚知青笑着说道:“原则上是在场之人一人一首,不过也并没有规定不能一人多首,既然孟兄如此诗兴大发,一人三首自然也是可以的。” “不过。”姚知青突然话音一转,说道:“若是三首都被评定为最次,惩罚便要累加起来才行,当然啦,若是孟兄才气无敌,一下子包揽了前三甲,三件彩头自然也就全部归你。” 孟长明微微点头,然后在所有人的惊愕眼神中,孟长明大手一挥,豪迈道:“取纸笔来。”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孟长明将手在身前桌上用力一抹,将桌上原本陈放的盘子等物件一扫而空,只留下一壶酒加一个酒杯放置在最角落。 孟长明将三张上好的宣纸一起平铺在桌面上,将笔沾上墨水之后便开始下笔写字。 而这时三位在书院德高望重的先生也来到了大会,姚知青赶忙下去相迎,并将早已事先收集且整理好的诗篇呈交给三位先生,在简单说了下点评规则后便退到了三位先生的身后。 三位先生的个子都不算高,本来想看一看高台之上的情况却被前面的学子给遮挡了,而前面的学子正专注于看高台的一举一动,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三位先生的到来。 三位先生在相视一笑之后便在外头的一张大长桌前坐了下来,开始认真的点评学子们的诗篇。 而此时高台之上的孟长明才下笔写几个字,就惹来台上一些学子的嘲笑之音,落在纸上的哪里是字,分明就是蚯蚓爬,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草包。 因为你不善于写毛笔字,所以孟长明写的不快,但说他拖拉却委实冤枉。 终于,第一首写完,魁梧老人身材高大自然看得远,很容易的就看到了纸上的那首诗句,老人顿时眼睛放光,做出了有些不合规矩的举动,只见老人有些不自知的越走越近,最后直接伸手将桌面上墨迹尚未干透的纸张拿了起来。 魁梧老人朝纸张轻轻吹了一口气,上面的墨迹瞬间干透,而这一幕让高挑汉子看到后,汉子是越发的不敢正视魁梧老人。 估计怕打扰到孟长明,魁梧老人忍住没有念出诗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人此时神情激动异常,甚至连拿纸张的手都不自主的有些微微颤抖。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台下年轻学子的眼中,因为老人的脸庞被纸张完全遮挡,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所以便只看到老人的手在不听的颤抖。 而这也很自然而然的被大多数学子认定为老人是被孟草包的狗屁诗句给气到颤抖,至于为何明明是随从的老人要挖自己主子的墙角,学子们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勉强解释为草包找的随从是疯子。 稍作停顿后,孟长明开始写第二篇诗句,下笔依旧是不急不慢,当然,字还是那个蚯蚓爬。 孟长明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下来,然后就见他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感情还出现了错别字。 台下众人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 也亏得孟长明脸皮足够厚,期间还抬起头来朝台下众人笑了一下。 躲在人群之中的黝黑学子段天洪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有点想要偷偷离场。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手指指着他的脸问道:“咦,你是不是......” “不是。”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段天洪后发制人的将其打断,“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那人声音又更大了几分,语气非常肯定的说道:“你就是那日带着孟草包在书院瞎逛的那个狗腿子,大伙看看是不是?” 黝黑学子的身上立即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目光,无一不是在对他指指点点。 即便段天洪肌肤黝黑,此时也脸红到了姥姥家,若不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当真是想要扭头就逃离此处。 高台之上的孟长明终于完成了第二首的诗篇,他直起身远眺了一下山下风光,顿时是心旷神怡。 魁梧老人依旧是第一个品鉴到第二首诗文的人,这一次老人不再冒冒失失的去伸手拿纸张,只是弯腰俯瞰,脸上笑意愈发的浓重。 略作思考后,孟长明终于动笔要写最后一首诗,而就在孟长明准备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的时候,视野之中的大好河山忽然呈现出另外一番截然相反的景象,山河破碎,妖族肆虐,遍地狼烟,整座天下都沦为了人间炼狱。 而此时在外人的目光看去,处在高台之上的孟长明整个人好似入了魔怔一般,站在原处浑身上下颤抖不止,神色哀伤,泪流满面。 魁梧老人第一个察觉到了青衫少年孟长明的异样,老人赶忙伸出一只手,快速的在孟长明的心口及眉心位置扣指数下。 孟长明如梦如醒,整个人大汗淋漓。 台下年轻学子破天荒的没有嘲笑讥讽孟长明,反倒有不少人投来了恻隐的目光。 魁梧老人将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孟长明的一处脉搏上,发现后者体内气息极其紊乱。
魁梧老人沉声劝说道:“到此为止吧,先下去休息一番。” 孟长明却倔强的摇了摇头,他随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有些吃力的在桌前坐下,同时一首诗文在他的脑海自主浮现,让他有种不吐不快的奇怪感觉。 孟长明二话不说,举起桌面角落上的酒壶,直接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一刻,魁梧老人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这位青衫少年,后者给人一种片刻功夫却前后判若两人的错觉。 魁梧老人见无法劝说孟长明,索性屈尊替这个晚辈磨起了墨,脸上苍白的孟长明笑着投去谢意的目光,然后开始沾墨,下笔。 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笔停,诗成,整座白鹿山毫无征兆的刮起一阵暖风,暖风吹遍了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正在映雪湖畔打扫落叶的佝偻老人猛然直起身,抬起头来,目光顺着暖风的去向一直追溯到鹿角峰的脚下。 正在学舍里头捣鼓手中符箓的年轻天师周易,轻轻“咦”了一声,面露惊讶之色,同时手中五指飞快掐动,很快,年轻天师周易就莫名其妙的放声大笑,口中不断重复着一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书院的一座藏书楼的最顶层,有一位白发苍苍却丝毫不给人一种迟暮年迈感觉的麻衣老人,忽然停下了翻阅手中书页的动作,起身来到了窗户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暗藏波澜的望向鹿角峰下的那一处亭台楼榭。 不计其数的浓郁浩然正气从天地四面八方往鹿角峰汇聚而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气,浩然之气所过之处但凡有书院学子能有幸捕捉一二,无一不觉着心正神明,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觉。 三位原本正在专心批改并点评诗篇的先生,也都不由自主的纷纷停笔,然后起身,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之色。 书院上一次出现过此等异像,还是在三十四年前,那一日,有个才入书院没多久的年轻学子一朝入浩然五境,而那名年轻学子便是后来的儒圣孟元。 大才子姚知青心中大喜,连忙盘膝坐下,屏气凝神,同时尽可能的吸纳着突然出现的浓郁浩然正气,他从未见识过如此浓郁且纯正的浩然正气,鲜有人知的是,他早在两年前便修炼到了浩然四境,但在那之后他便始终停滞不前,直觉告诉他,今日便是他成功攀登到第五境的大好机缘。 魁梧老人可以看到其他人都无法看到的一幕,只见那一缕缕如小溪逐渐汇聚成大江大河的浩然正气,十之七八都奔涌到了青衫少年孟长明的体内。 即便是见多识广如魁梧老人,此时也被震惊的有些目瞪口呆,老人看似随意的向孟长明身侧挪了一步,实则是在替他护道。 对于青衫少年的此等天大机缘奇遇,身为北蛮天下儒家浩然一脉的几位大佬之一,名叫夏阵的魁梧老人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这对于浩然一脉而言是天大的传承好事。 武道六境的高挑汉子也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他私下用眼神向自家主子询问,是否要出手打断孟长明的玄妙状态,再试图将这股生平仅见的浓郁浩然正气夺取过来,至少先将那只红色手镯存储满了再说。 但让高挑汉子感到意料之外的是,郡主在挣扎权衡一番之后,竟然摇头拒绝他的请示。 在被郡主否决之后,高挑汉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不顾事后被责罚也想要出手将其打断,但机会早已稍纵即逝,魁梧老人已经摆出了无形的防御姿势,这个时候只要他敢冲上去,必定会是飞蛾扑火的凄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