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食魇
谁知王队的一个照看整整照看了2小时。笔录没什么问题,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两人都说自己都是神秘学调查协会的成员,负责经营一个灵异话题的板块,目前搜罗了越州和周边地市的灵异线索,正一个一个踩点,然后编制成灵异故事发布到网站上。今晚是按计划去里坞村一栋废弃民宅里冒险,结果遇上了命案。 林熠大方承认了房间正中那堆呕吐物是他自己的杰作。 神调会每次出任务都有预案,能在出事后确保证据链完整,警方也无话可说。 林熠先一步出来,眼睛已经熬得通红。他问一个年轻小姑娘要了杯浓咖啡,小姑娘瞳孔地震:“和尚也喝咖啡吗?”然后塞给他一杯黑得跟中药一般的美式。 “你们就是神调会啊,现在民政局还能过批这类封建迷信的社会组织吗?”小姑娘顺势坐到林熠旁边,攀谈起来。 林熠老神在在地捻着佛珠:“哎,我们只是玩玩灵异文化的,哪能是封建迷信呢。你既然知道神调会,说明你对我们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平时我们收集一些民众口口相传的灵异故事,然后携带专业的装备去探查究竟,用艺术形式还原事实,破除谣言,这是在宣扬科学道德,服务社会大众啊。” “可我觉得你们很神奇啊,先前我在论坛上发了一个游乐园工作人员常在深夜看到自杀情侣鬼魂的事儿,前些天你们小编回复我收到,不久后官号就更新了这个故事,说是两个高中生偷偷谈恋爱被发现,女生父亲不仅出言辱骂女生,还将她暴打了一顿,并拖到男生家中大吵大闹。两个孩子不堪家庭和学校的施压,决定选一个晚上在他们爱情萌芽的地方分手。” “他们深夜来到游乐园,偷偷启动了热气球设备,女生看着热气球越飞越高,才告诉男生她把五条连着热气球的安全绳都解开了。” “师父,你知道吗,靠近游乐园的两座山我们都派了搜救队,搜了三天三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最重要的物证手机都在他们身上,仅凭现有证据很难给事件定性,大家都说是两个年轻人一时冲动相约去自杀了。无非就是早恋被发现了,男生父母既没有苛责他,也没有怪罪女生,他怎么就想不开会去自杀呢……大好的年纪,就这么没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没想到,我只是随手把这个案子发到了网上,你们不仅找到了尸体帮助我们结案,还做了法事超度亡灵,我后来私下去回访,那边的工作人员都表示他们的冤魂再也没出现过。” “原来这帖子是你发的啊……是你在为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啊。”林熠望着小姑娘崇拜的眼神,内心膨胀,面上却越是端庄:“这位年轻的警察同志,你是党员吧?” 对方正正衣领:“当然。” “那你怎么能不坚定地信仰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呢?”林熠说,“我们小编所叙述的内容都是基于全面走访和深入调查所推断出来的,当然也包括你们警方基于原则范围的案情披露。至于发现尸体纯粹是运气,运气。” 女警察“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但这些话从一个和尚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呢,你是正经和尚吗……” 何淙出来时就听到林熠大声抗议:“我当然是正经人,假和尚能有戒疤吗!” 他见何淙走来,伸手一指:“那故事的编者就是她!”非常自然地中断了女警察怀疑的目光。 何淙发觉耳坠上泛起了蓝光。 居然获得了他人的“善意”?何淙看了一眼林熠身边的小姑娘,有些面熟,她在办热气球自杀事件时走访过事主的邻居,她似乎是男学生邻居的女儿,当时同她父母闲聊时,无意间见过一面。 负责审讯的女警态度还不错,对何淙等人说:“前面手续办完就可以走了,别忘了把随身物品带上,哦,对了,里面涉及到案件的相关照片交由我们警方保管,谢谢你们的配合。” 何淙翻开手机相簿,果然今天摄录的照片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林熠捧着咖啡过来:“警察对我等群众,真的如春天一样温暖啊。” 陶于瑰冷哼一声:“那是因为神调会已经同市局合作多年,帮助破获了多起案件,王队他们信任我们,你才能这么舒服地出来。” 林熠听了立马来了劲:“等会儿等会儿,什么你、我们,我们三个不是一伙儿的吗!” 陶于瑰笑成谜语人:“我们帮市局破案子的时候,你爸妈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何淙,“淙淙姐,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不然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何淙通宵没合眼,头一直隐隐作痛,她真的觉得精力大不如前,也许是时间要到了。 由于何淙坚持要回单位,陶于瑰只得先把人送到老市府大楼。 最近市里组织部新研发了一个系统,跟电脑ip地址绑定,专门用于公职人员上下班打卡。她办公室的同事几乎都是踩点到,于是何淙理所当然担起了给全办公室签到的重任。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8点20分了,正值上班高峰,电梯门口排满了人,轮到她肯定来不及了。算算时间,按她的脚程,走楼梯大约七八分钟,刚好能赶上。 何淙果断往安全通道跑去,刚到拐角,突然冲出来个庞然大物,何淙灵巧一避一捞,将刹不住车直直往墙壁撞去的人捞住。 “是你啊。”何淙松开手。 面前站着昨晚遇到的黄毛,抱着他心爱的超大盆一帆风顺。 黄毛看到何淙,下意识就想起昨晚的事,打了个颤:“巧、巧啊,何淙,你也赶时间啊……卧槽!你爬楼梯去十四楼?” 何淙一边迈腿一步两阶,一边问:“一帆风顺怎么拿回来了?” “别说起,昨天我把它拿回家,我家那小胆子狗崽跟吃了炸药似的冲它叫唤了一晚上,盆放屋外都不管用,害我被邻居投诉了两回。也不知道犯了狗子什么冲,家里是不能摆了,只好拿来造福办公室。” 何淙摸了摸叶片,隐约感觉植物的气息有了一丝丝变化。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就算植物有灵,对她而言,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何淙自四楼跟黄毛分别,又加快了脚程,总算在28分到达办公室。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临近8点半,签到的人员基数太过庞大,这个新开发的系统承载不了太多的访问量,直接崩溃了。过了几分钟,系统开始反应何淙之前的cao作,于是所有人的签到台突然跳出五个字“您迟到成功”。 成功……成功你个大头鬼啊。 何淙在同事们哀怨的眼神中连连道歉,依然不能挽回每天稳定获得的善意“低保”。 阿祁进来的时候,何淙正左一句“不好意思”,右一句“对不起”,阿祁暴脾气立刻发作,她阴阳怪气地开口:“淙淙姐,你来得也太迟了,你要是每次都踩点到,大家岂不是要自己签到了?” 众人讪讪一笑,立刻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什么人呐。”阿祁嗤之以鼻,她把一袋小笼包和豆奶丢到何淙桌上,“给,没来得及吃早饭吧?” 何淙谢过阿祁,她确实有些饿了。 “医院里我问过了,那个甘洋现在正躺在ICU呢,好像涉及大案,有警察24小时看护。我跟他的主治医师打过招呼,要是有机会就安排你进去探望。淙淙姐,你凌晨吩咐我的事,我二话不说、不问缘由就帮你办了,可见我对你的关心,作为回报……” 何淙捏着小笼包,脑仁忽然传来一阵钝痛,如果阿祁离得再近一点,会看到她的瞳孔明显涣散开来。 何淙出现了失重的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突然被剥去了所有记忆,她记不起来眼前的女孩子是谁,记不起自己是谁,周遭每一处环境都是陌生的,大到空间摆设,小到手边的一支笔,她通通都不认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疼痛过去,她听到女孩子说:“……作为回报,明天周六你得陪我去相亲。” 这么多字拼在一起,她却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个笑语晏晏的女孩子,我认识她吗? 何淙使劲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是谁?” “淙淙姐啊!”阿祁笑嘻嘻地拍了下何淙的肩,“你失忆啦,还是穿越啦?我的诉求对你来说这么为难需要你通过失忆来逃避吗!” 很快她意识到何淙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何淙的脸色非常差,面上全是迷茫又痛苦的表情。这种痛苦无由来地令她心里一揪。 她不想引起办公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她靠近何淙,轻声又快速地说道:“何淙,你叫何淙。我的天,你别吓我。” 何淙闭上眼睛,开始缓慢又认真地消化起这个名字来。 她似乎想起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故事里有人对她说:“始为云天之上,落而为雨,连天地之清浊,击地淙淙,终化无形。既有缘,赐汝名淙。” ……哦,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了自己的来历,想起数万年光阴中她的等待与执着,想起每一世轮回中匆匆瞥见的痛苦与释怀的眼眸。 无数记忆刹那间涌入脑海,她的脑子就像被强制关机的电脑,重启以后因为载入过量数据而发热、卡顿。 何淙撑住自己的脑袋:“没事了阿祁,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我这老毛病了。” 阿祁感觉到了何淙的怪异,但是她见何淙不想说也不便追问,只劝她说:“淙淙姐,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的状态很不对。” 何淙摇摇头:“不用了。阿祁,我有件事拜托你,我这个病稍有些古怪,你别和其他人说。还有你相亲的事,周六不加班的话我一定陪你去。” 阿祁杵在原地:“看下医生也就半天,分管领导那里签字就行了,你不好意思请,我帮你请。” 何淙见阿祁不肯走,笑着推了推她:“真没事了,就是休息不好,别杵这儿了,我早点干完活就早点请假休息。” 等阿祁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何淙见没人注意她,便从外套暗扣里掏出一张手机储存卡,开始往电脑里导入被警方删掉的照片和视频。 为了以防出现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她习惯把资料备份到另一张手机卡上。 办公室人人案头摆满了年度总结和考核资料,大家捧着枸杞花茶各忙各的,谁也不会想到角落里的小干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而屏幕里打开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照片。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一共是三对关系需要弄清楚。 一是院外黑影与屋主的关系,黑影到底是什么身份,设阵折磨他的到底是谁,这些问题可以等林熠今天收完魂问问黑影。 二是美好、丽婷和屋主的关系。根据搜集到的信息,十有八九是皮条客和被胁迫的小姐,丽婷已经被折磨至死,美好去了哪里?还有更关键的是,执念的恶意有限,很少会有极强的报复心理,像这样设幻象害人性命的情况,十分反常。 三是甘洋和屋主的关系。一个看上去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美术系大学生,怎么会突然只身来到偏僻的废弃民宅,这个问题也可以等甘洋醒了亲自去问问,警察的人在,可以让于瑰去王队那边探探口风。 何淙对着男主人凄惨的面目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