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网 - 仙侠小说 - 指道为魔在线阅读 - 157滈水码头,四大堂口

157滈水码头,四大堂口

    洛京八水周流,穿城而过,八水之中,滈水绕洛京之南,河面宽阔,水势平稳,是京师一处重要水路。北国的皮毛、盐碱、药材从水路千里运来,再由驰道输送出去;东陆的丝绸、棉布、茶叶、瓷器、百货由旱路源源而至,供应京城,又由水路深入内地。

    滈水流入沣水,沣水又与潏、灞相连,滈水码头作为水路枢纽,“日有千人拱手,夜有万盏明灯”,百货山积、帆樯如林。

    而在滈水码头外,就是贫民窟。

    白阳教掀起战乱之后,数州糜烂,许多百姓都逃难至京师,希冀在京师寻觅落脚之处。然而他们一无田地,二无手艺,能做的,也就是在码头上做苦力了。

    这些苦力大多在外城赁房居住,又或是干脆搭个勉强遮风避雨的茅草屋容身,只在白日里到码头搬运货物,赚些辛苦钱。

    季怀忧一开始便以为那个白阳刺客就藏身在码头,毕竟这里人来人往,诸气混杂,以凝煞修士的敛气水平,只要不主动出手,就不会暴露。

    但到了此地,却感应不到女刺客的下落。季怀忧眉头微皱,避过数个小孩的第三只手,在凉茶铺坐下,仔细观察四周。

    码头附近,酒楼脚店,茶坊果铺极多,白阳刺客虽是女儿身,也有许多藏身之处可选。当然,也可能是,一夜过去,她已离开洛京,回到白阳教的腹地。

    不过,

    一天二火三为鬼,四木六金坤在七。

    八水九巽中应五,神宫定位天机秘。

    前代补天阁主曾结合京师地势,布下太乙九宫阵。此阵守护京师,免遭天灾地震旱涝兵燹之祸。若是阵法开启得够快,便能封锁水陆城门,让特定气机的修士无法出城。所以白阳刺客也有可能,还被困在京城。

    将凉茶一饮而尽,放下几枚铜板,季怀忧正欲起身,忽有一个衣衫破旧的乞儿到面前。

    季怀忧本不打算理会,乞儿却开口问道:“公子可是要寻人寻物吗?”

    “寻人。你能帮我?”

    季怀忧仔细打量了下这个乞丐,他是个五官端正,说不上美丑的中年人,衣衫破旧而整洁,虽有补丁,也与衣衫本色相近,也没有乞丐常有的臭味,神态更与寻常乞丐不同,透着一股自食其力的自信气度。

    “小可不才,在城南有些朋友。公子若想寻人,小可和小可的朋友们愿倾力襄助。京师城南、外城,只要公子吩咐,数百人愿为公子效劳。”

    闻言,季怀忧顿时明白了,这位还是乞丐,只不过,他是乞丐中的丐头。用武侠小说中的说法,他是丐帮长老,在城南一亩三分地说得上话,消息灵通。

    稍作犹豫,季怀忧抬指一点。

    丐头只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样貌,栩栩如生,不,那就是人眼才能看到的景象。他立时明白对方乃是高来高去的修士,更不多话,只恭敬道:“若是小的寻到了蛛丝马迹,要如何通知公子呢?”

    季怀忧扔给他一张黄符,道:“撕了即可。”

    丐头拱手告退,既没问报酬如何,仙长修为高深,总不会亏待他的;也没报上自己的姓名,他的贱名哪里能报上去有辱仙长清听呢。

    他转身就走,季怀忧又叫住了他,“若是遇到危险,这张护身符能护持一二,用法也是一样。”

    丐头双手接过护身符,不敢细看,再次行礼告退。

    洛京内外,只本地乞儿就有数万人,逃难而来的人到了这里,别说脚夫苦力了,就连乞儿的资格都不一定能抢到。

    中年丐头也是外地乞儿,有个外号唤作闫秀才。这倒不是说他识字读书有文化,而是一种嘲讽,嘲讽他沦落至此,仍不肯乞讨。

    其他同乡的乞儿都抱团在一起,拿着棍子,与本地丐帮大打出手,拼着性命不要,抢到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作为乞讨区域,看他可怜,准他一起,闫秀才却说什么也不肯加入。

    世俗常谓,下流人物有五,强盗、小偷、骗子、乞丐、夜莺。其他人都不禁笑他,不偷不抢,不骗不卖,现在连乞讨也不肯,你是活该饿死啊!

    然而闫秀才没有饿死,也没有做丧尽天良、对不起良心的事,不但自己活了下去,还能不时接济同乡。

    于是,闫秀才这个外号,反而成了一种敬称。

    ……

    闫秀才在南城贫民窟曲折绕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实际上只是一个简陋的棚屋,里面也只有一张藤床。闫秀才挪开藤床,用一个小木铲在床下挖了几下,挖出一个陶罐。揭开封口,从陶罐中取出几贯铜钱,塞进怀里,再把陶罐密封好,原路放回,平整土地,挪回藤床。

    本地丐帮依照地理形势、势力划分,有四处分舵,“居仁”、“由义”、“循礼”、“大智”四大坊。外来丐帮,也仿效本地,成立了忠孝、仁义、修身、养性四个堂口。

    忠孝堂是拖家带口逃难而来的人们,这些人不加入丐帮,就会被本地人、同乡人、异乡人欺负,就算有些盘缠,也会被偷被骗被枪,只有加入忠孝堂,才能保全自身,也能在堂会的帮助下,凭借个人手艺养家糊口。

    仁义堂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能接济他人的独身之人,闫秀才便是堂主。

    修身堂则是年轻有力的青壮年,这些人空有力气,却被本地人排挤,无处营生。只有团结在一处,才能与本地丐帮、商会谈条件,找到工作的机会。说是丐帮,并不行乞,倒不如说是脚夫苦力的行会。

    养性堂里则是鳏寡孤独废疾之人,这些人本非鳏寡孤独废疾,在逃难中,在战乱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自己的健康,不是死在进京的路上,就是死在荒郊野外或是臭水沟里。

    闫秀才不是养性堂的堂主,但他是养性堂的发起者,经常派人接济养性堂的人。

    揣着沉甸甸的五贯钱,闫秀才走到养性堂中,交待几声,留下两贯钱,又走遍了城南每一处街角,和地上坐着的乞丐吩咐几声,一一发下铜钱。

    直到彤日西坠,闫秀才终于带着空空的肚子和两袖清风回到家中,又出门和邻居借了个瓢,喝了几口井水,回忆了下那个女子的样貌特点。

    “瘦瘦高高,身穿黑色纱裙,样子如冰雪般清冷。”

    确认自己表述无误,闫秀才这才躺下。

    “她是谁?是那位公子的意中人吗?感觉不太像……”

    走了一天,闫秀才终究是年纪大了,很快就进入梦乡。

    李渔《玉楼春》词云:好汉从来难得饱,穷到乞儿犹未了。得钱依旧济颠危,甘死沟渠成饿莩。叫化铜钱容易讨,乞丐声名难得好。谁教此辈也成名,只为衣冠人物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