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朝真暮伪
既然三人已然谈定,倒是不必再去吕府通报,明日直接去吕府接上吕嬃便好,夏侯婴眼见天色颇晚,便折返县府取了车驾将二人送回中阳里,吕雉便趁着同车之时,说了好几遍明日能买的,不能买的,凡吕嬃用了会好看的,便可买,凡生活必需的,不可,凡吕嬃第一眼见着便笑的,可买,凡吕嬃看了摇头的,不可,凡吕嬃一直盯着看的,可买,凡吕嬃正眼不瞧的,不可等等等等,卢绾原本不精于此道,亏得吕雉出谋划策,否则明日之约只怕是不得善果。 待各自回了家,吕雉刚一坐定,正待歇息一下,只觉小腹剧痛,惊慌之余便呼喝赵曦,赵曦匆忙跑来,也不知吕雉此为何故,束手无策。但吕雉忽感似有天葵之兆,便让赵曦扶着自己回了房间,脱裳解衣一看,下裳裆部果然有些许血迹,尚未干透,吕雉大惊,但此时天色已晚,又不在沛县,赵曦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只顾与吕雉抱头哭泣。待得二人心情稍微平复一些,赵曦这才拾回了神智,赶忙去烧水,以便让吕雉清洗一番。 吕雉一人瘫于床上,此刻已没有了任何思绪,脑中一片空白,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起涌了出来,莫不是最近太过劳累,动了胎气?但想来不至于,自从有了身孕,田里的事碰的是愈发少了;又或是今日车马劳顿,过于疲累?要说不累,只怕是骗人的,可要说特别辛苦,相比农活,却又是轻松了不少,也不太可能;那难道是吃喝了什么腌臜之物?可赵曦对饮食向来尽心,从来没出过差错,而晚上虽然是在酒肆里用餐,但吃得乃是寻常之物,与赵曦平日所做菜肴并无二致;抑或是今晚饮酒过度?可这就更不可能了,自家家宴还喝得两碗,今日不过区区三角,焉能至此?哎,此刻相公又不在身旁,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赵曦端着热水跨了进来,让扶着吕雉好好清洗了一番,又去取了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原想再拿着先前的衣服去村中井边清洗,趁着夜色,无人知晓,也不会让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但吕雉用微弱的声音叫住了她说:“曦儿,你先别走,你在一旁坐着陪陪我吧。”赵曦从未见过自家小姐露出如此颓像,心中也是一酸,便说自己把衣物先拿到院子里放下,再回来陪她,吕雉不想多言,只是微微点头。 待得赵曦回屋,吕雉也并不言语,只是轻声抽泣,赵曦坐在一旁也是干着急,便开始问起最近是否有什么事招致见红,吕雉本不想多说,但赵曦也不知是为了给她解闷还是确实想帮她分析一下,一直追问,吕雉便把刚才脑子里已经想过的事一一道来。赵曦听了也是一片茫然,是啊,这一点差错都没出,怎么平白无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静养着,待得明天再去请医生看了才知道所为何故。赵曦心善,虽然一时想不出什么宽慰吕雉的话,但居然开始和吕雉聊起今日去见审食其之事,若是今日之前,吕雉得知赵曦自己跑去见了审食其,必定是饶有兴致的不停追问,此时倒也不是全然不关心,只是此事已然不是重要之事,听听赵曦说倒是无妨,要自己再时常答话,却又有些难为自己了。 其实赵曦说来说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赵曦说起审食其时,颇有些眉飞色舞,显然是和审食其相处极佳,这连着好几次,都是见面谈天,但貌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彼此颇为投机。只是赵曦说了好一会,见着吕雉依旧那般无精打采,便心知这一招没什么用,只能另想办法。 说了这许久的话,赵曦也就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似乎并没有继续流血,但赵曦心中还是不太放心,脑子一转,便想到个法子,便对吕雉说道:“jiejie,今日若是就这样待着,怕是你我都不得安睡,对你身子恐怕更是不好,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找人来帮手,将你送回吕府,这样能好好照料你,也能立刻差人找来医生给你诊治。”吕雉此时全然没有主意,只是麻木的回道:“不了不了,做这些有什么用?”赵曦哪里肯听她此时的无用之话,把丝麻被给她往上掩了一掩,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便快步出了门。 吕雉本是劳累,再被这一顿惊吓,虽然心里焦虑,但眼皮却控制不住的合上了,直到迷糊之中听到有匆乱的脚步声,才睁眼想看个究竟。刚睁开时还看不太清,依稀能分辨出俩人影,吕雉便揉了揉双眼再看,原来是赵曦带着审食其回来了,这审食其显然也是手忙脚乱的被赵曦拉了过来,衣衫不整,若是被人撞见他如此穿着,深夜又和赵曦神情慌张的走在一起,只怕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审食其见吕雉醒来,赶紧低头退至屋门处,再躬身行礼,侧身掩面道:“麻烦刘赵夫人帮刘吕夫人穿戴衣物,夜深天寒,刘赵夫人也请多穿一件,然后将刘吕夫人扶至院外车上,我在车上等候二位。”说完便转身离去。吕雉见审食其翩翩君子之举动,即使是此刻心乱如麻,也是不由得心生赞叹,而且眼见有贵人相助,吕雉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趁着赵曦给吕雉穿戴时,吕雉问道:“meimei,你这么晚去把审公子呼喝过来,还是有些失礼。”赵曦知道吕雉这么说也是随口一提,此时吕雉最需要的便是体贴和关怀,便回道:“是哦,jiejie说的是,不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审公子是一点都不在意的啦,jiejie无须挂怀。”虽说是赵曦去叫的审食其,但毕竟是因己而起,吕雉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那你至少请人穿戴整齐,不要弄得人家过于慌乱,这要被人看见,那审公子的形象岂不毁于一旦?”赵曦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jiejie啊,我去请他,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慌乱是没办法的,若是我让他穿戴整齐,他再去赶车,也没有这个道理不是,一身华丽衣裳,弄脏弄损了,岂不可惜?”说罢便将吕雉扶起往外走去。吕雉边走边轻叹一口气说:“话虽如此,但你并非审公子,你也不好用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审公子,你又怎知他心甘情愿呢?兴许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罢了。”赵曦邪邪的笑了一下说:“jiejie此时就不必cao心这等小事了,曦儿自有分寸,绝不会强人所难的,jiejie就放宽心吧。”二人此时已至院内,吕雉见院外一辆牛车,审食其已端坐于车驾只上,侧身看着二人,便只说:“嗯,一会定要让父亲好好酬谢于他。” 待赵曦将吕雉附上了车,却发现车板上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手边还有一床羊毛毡子,审食其此时发话道:“二位夫人,牛车简陋,无法挡风避寒,请二位一并躺上去,用毡子盖好,我便启程。”说完便转身准备驾车,吕雉看了一眼赵曦,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此等男子,怕是比我等女子更心细。”赵曦怕审食其能听到,也不敢答话,只是轻轻嗯了一下,二人便依审食其之言躺下盖好。 审食其驾车之间,还时不时询问二人是否太快,怕的是过于颠簸反而让吕雉情况变得严重,吕雉此时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只说快一点也无妨,赵曦却有些担心,便悄悄问吕雉:“jiejie,你此时感觉何如?”吕雉闭上眼睛又仔细感觉了一番:“我觉得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并不觉得有疼痛了。”赵曦自然也没法靠这个来诊治吕雉,只能把事尽可能往好了说:“那看来不严重,jiejie不必过于担心,只是我还是得让审食其别驾得太快,若是把你颠着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她这么一讲,吕雉也不再说什么,审食其对赵曦那是言听计从,她说不要太快便是不能太快,原本也是牛车,比不过马车,加上这刻意缓行,到吕府所花的时间和步行过去都差不多了,只是省脚力罢了。 待三人到了吕府大门,已是人定之时,大门紧闭,审食其只能抓起门环一阵猛砸,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听起来直像是把铺首都要给砸碎了一般。不一会,只听得由远及近的喝骂声传来,只是相比来人也不敢高声,恐吵了主公的清梦,所以也不知道骂的是什么,只听突然一声门枢转动的声音传来,大门徐徐打开,只见吕府下人揉着眼睛,披着厚麻毯,抬手便指着审食其的鼻尖道:“叱嗟,你这竖子,是活得腻了吗?”审食其不和来人计较,依旧躬身施礼,侧身指向牛车道:“你家大小姐身体抱恙,乡下地方无法诊治,故由在下护送而来,还请小哥立刻叫人将大小姐扶回房内,悉心照料。” 吕雉和赵曦听得门开,已经起了身,一边听着门房小哥呵斥审食其,一边掀开毛毡跳下车来,待得门房小哥眯起眼睛想看看审食其说的是不是实话时,二人已经走近门口,小哥一看,果真是吕雉大小姐,不敢耽误,更不敢面对审食其,立刻低头道:“大……大小姐您速速进来,我这就去叫人。”说完便一溜烟跑去,不知所踪。 吕雉和赵曦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压根不需要人引路,吕雉便在赵曦的搀扶下小心的往里走去,吕雉的房间自从婚后一直空着,没人居住,也没人敢去住,所以二人必然是往以前的屋子走去,审食其一个人守着大门,也不是个事,便先将牛车拴好,再把大门合上,一路小跑向二人追去。 吕雉和赵曦行至将半,就见各房各屋的灯逐个亮了起来,吕雉心知要搅得一家人一夜无眠了,不由得有些愧疚,看见赵曦对自己微笑,便吐舌回以鬼脸,让自己心情轻松一些,此时审食其已经追上二人,也不说话,只是略微跟随在后一起前行。三人还未走到屋门,只见吕文已经披着衣裳带着数人赶到面前,连吕泽、吕释之也一起跟了过来,远远还能看到公孙兰等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