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父兄之志须继承
出了宣德殿,已是正午时分,乌黑的云朵像铅块似的一砣一砣地堆积在天空,不多时,狂风四起,豌豆大的雨点儿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撒落下来,整个皇城立时迷漫在一片烟雨迷蒙的混沌之中。 徽宗皇帝沿着殿后的长廊踽踽独行,疾风骤两打湿了他新换不久的衣衫,吓得紧跟在后的小黄门立刻紧追几步,撑开了明黄色的油纸伞,扯着公鸭嗓子道:“官家,您慢着点,等乘舆来了,坐上乘舆回去,这么大的风雨,风吹雨淋的,当心伤着龙体。” 徽宗负手前行,头也不回,说道:“朕没那么娇气,这点儿风雨,算得了什么?” 回到后宫,御膳早已摆了上来,各色各样的珍馐佳肴,特色宫点,五颜六色,琳琅满目。这里面不乏徽宗平日爱吃的皎月香鸡、乌龙蟠珠、龙凤呈祥、鲜瓠羹、珍珠汤等。徽宗夹了几口素菜,又吃了几口荤菜,感觉样样乏味,如同嚼蜡,免强对付了几口,便起身,径自往御书房去了。 刚刚坐下,一位婀娜的宫女端来了一碗乌山酸梅饮,轻轻置于书案前,说道:“陛下,天气濡热,这是贵妃娘娘专门酿制的乌山酸梅饮,用新鲜的乌山梅子加野酸枣酿的,清热解暑,请陛下品尝。” 徽宗端起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消去大片累积胸中的积垢块垒。 这时,只听门口环佩叮当,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只见徽宗最宠爱的刘贵妃身着一身淡粉色紧身袍袖上衣,下罩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薄烟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走至近前,轻盈地一个转身,含情脉脉地望着徽宗,说道:“圣上,您看,这是小贯子新近从苏州送进宫中的衣裳,您看,臣妾穿上后,好看吗?” 徽宗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刘贵妃,只见在这一身俏衣衫的映衫下,面前的美人儿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便点点头道:“好看,好看,爱妃穿什么都好看。” 刘贵妃身上的这件衣服,正是柳青的云裳馆所制。云裳馆的衣服,在后宫之中,可是炙手可热的上等佳品,后宫的主子们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多弄到一两件。 换做他日,后宫的主子娘娘只要穿上云裳馆的新衣服在君前这么一亮相,必然龙颜大悦,若非急务缠身,必要临幸。然而今日,备受宠爱的刘贵妃穿着新衣,兴致勃勃地在君前翩翩起舞,尽显女人雍容媚姿,可徽宗却心不在焉地回了几句,刘贵妃赶紧走至近前,半跪在地上,上身倚在徽宗的膝上,昂首望着徽宗道:“官家,您怎么了?看您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难道在朝堂之上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 徽宗叹了口气,说道:“小贯子从苏杭弄回来的衣裳越来越好看了,爱妃穿上之后,就像月宫中的仙女一样漂亮。可惜,这个童贯……真是成也童贯……败也童贯啊。”然后徽宗一五一十地将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对刘贵妃说了。 刘贵妃听后,大吃一惊,立即起身行大礼参拜道:“皇上,小贯子可是对咱们忠心耿耿啊。他一人在外面辛苦办差,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听说,他在江南采买时,对下面的人不放心,都是他自己东奔西跑一件件亲手挑回来的,要不然,送进宫里来的东西怎么一件比一件惹人喜爱啊。”刘贵妃,接着说道:“皇上,您可千万不能听信大臣们的谗言。这些读书人,最擅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他们明着,是让您惩治童贯。说童贯为了采买物品,花了大笔的银钱,可是暗里,不是在埋怨皇上您乱花钱吗?” 徽宗听了刘贵妃的话,点了点头道:“爱妃呀,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帮家伙里应外合,上下一气,就是冲着朕来的。朕乃一国之君,花点儿银子消遣消遣,难道都不行吗?这帮大臣太令朕失望了。而且韩忠彦和曾布这两人身为百官之首,素来不和。今儿个却一反常态,联起手来,逼着朕惩治童贯。朕提拔他们二人一个为左相,一个为右相,皆朕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而他两人,却不能理解朕的心思,替朕着想,太令人失望了。难道朝中就没有一个像童贯那样知朕懂朕的人吗?” “有,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虽然没在京城,但他的心始终同陛下连在一起。他时时刻刻无日无夜不在思念着陛下。”这时,御书房的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徽宗见他不宣而至,而且身在门外就已经接了话茬儿,便大怒道:“好你个邓洵武,竟敢在御书房外偷听朕说话,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进来的这个人,正是中书舍人邓旬武。 邓旬武见徽宗大声呵斥自己,立即伏身便拜,连连叩头道:“陛下恕罪,微臣绝不敢在外面偷听。微臣最近新得两幅画。这两幅画寓意深远。微臣想拿过来呈给陛下御览,不料刚至门口,正要请见之时,无意中听到了陛下的话语。便顺口回了陛下的话,若有君前失仪之处,念在微臣一片耿耿之心,还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