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网 - 都市小说 - 晚星遇骄阳在线阅读 - 第四章 眼中的宠溺

第四章 眼中的宠溺

脑汁地回忆自己那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东西,竟然惹得季大小姐如此日思夜想,他拉出一只手推车,试探地问:“你平时真的不做饭?要不要我教你?”

    此时此刻的季青舟就是个对话机器,你问什么她答什么,走起路来都有点一摇三晃,她诚恳地摇了摇头:“不做,不会,太麻烦。”

    三连否认,彻底浇熄了唐殊希望的火苗,他冷眼看着季青舟披在身上的衣服也跟着走路的动作摇摇晃晃,终于忍不住上前扯着衣角帮她裹了个严实,最终迈着老父亲般沉重的步伐走进超市。

    唐殊从胸腔里长长出了口气,真觉得自己是带了女儿出来瞎溜达。

    两个人一个满头问号,一个沉睡细胞占据了大脑,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关彤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见唐殊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给季青舟裹衣服,只是不知怎么在她看来,还多了那么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关彤实在太了解唐殊这个人,工作中他虽然属于扮猪吃老虎的那类,生活中其实算是半个男版的热心马大姐,儿时几个人在院子里玩闹,谁家出了点什么事来找他,他都会二话不说,帮人家解决得利利索索。

    纵然如此,他和身边每一个人的距离感也保持得很好,不会刻意暧昧,他十分清楚那条被男男女女之间所忌讳的分界线,同样的事情,其他男人做出来会让人觉得别有所图,他却因为心胸坦荡,帮忙就是帮忙。

    可今天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为什么会觉得唐儿变了?他裹衣服、推着车的动作看上去虽然颇有些被动,却仿佛也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甚至有些心甘情愿地跨越了心中的那块一直坚守着的“安全区”?

    关彤愣了一会儿,身边有只手推了推她:“干吗呢?竹笋你吃不吃?我再买点芥末。”

    她瞬间回过神,却答非所问地向这个人抛出另一个问题:“你看前面那两个人像是什么关系?”

    顾韩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开口:“情侣?看上去蛮亲密的。”

    关彤仿佛感到心脏骤停,她也不知哪儿来的火气,狠狠瞪了顾韩一眼,随便捞了一盒芥末丢进推车里。

    顾韩有些摸不着头脑,紧追几步:“你最近是不是太忙心情不好啊?要不今晚这顿火锅改天?”

    不久前才刚搬到关彤家对面的顾韩是个整天宅在家里敲键盘的程序员,也是个偶尔晚上才出去跑步的夜行生物,加之关彤这些日子经常加班,二人总是会不经意地在门前碰面。

    从各方面来看,顾韩都是个好脾气且热心的人,水管坏了帮忙修,停电停水老妈子似的提前告知一声,甚至偶尔会帮关彤留一份夜宵。

    两个人都是整天起早贪黑为生活奔波的单身狗,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关彤白天在别人面前向来是个没什么女性特征的男人婆,脱离了工作后,唯一的这点任性不知怎么就全都释放在格外好欺负的顾韩身上。

    看着顾韩有些期期艾艾的神色,关彤一时也觉得愧疚,又纳闷自己这醋吃得实在丢人,连忙抢过推车好言解释:“吃,怎么不吃呢,生活再苦也要吃饭啊。”

    信息灵通的龚元已经得知了福利院的消息,他在办公室里无头苍蝇般转着,左思右想,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便拉开抽屉,拿出了一部小巧的手机,鼓起勇气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手机里每“嘟”一声,龚元的心跳就加快十拍,终于,那边传来了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喂?”

    龚元如释重负,喘了口长气:“林总!福利院那边出事了,冯玉现在被送进了医院,我是不是……”

    向来颇有耐心的林沉竟破天荒地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求助:“你想去找冯玉?胁迫她?你觉得她会继续站在你这边?”

    龚元被一顿抢白,仿佛一个被扒了衣服从头到尾都被看光了的落魄户,尴尬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电话那边,林沉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今天的事归根究底还是你不够小心,这种事你也要来找我吗?”没等龚元再说话,林沉的语调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做事要走脑子,那些警察不是好糊弄的。”

    龚元松了口气,却听那边林沉似是怪腔怪调地轻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是有点期盼,你说事情如果败露了会是什么样子?”

    黑漆漆的办公室里,龚元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蹿上了脊背,林沉的声音也越发地刺耳起来:“到时候,帮我和唐队还有季小姐问个好。”

    龚元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他在宽大的皮椅中坐了许久,待回过神的时候,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滑落。

    疯了,全都疯了。

    龚元一咬牙,猴急猴急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地冲出了办公室。

    超市里的冷气彻底驱散了季青舟的睡意,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唐殊已经装了小半车的东西等着排队结账。

    她短暂地回忆了下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模糊中唐殊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妥协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垂头看了下仍然裹在身上的外套,忍不住笑了。

    唐殊站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衣服给了季青舟,他穿在里面的上衣只是一件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警服半袖,修长有力的小臂撑着身前的推车,仿佛一个静止在那里身高腿长的模特,不知是累是冷,他的面孔有些苍白,也给英俊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冷冰冰的距离感,可当面前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大妈挤过去的时候,他又眼睛一弯,扶着人家从旁边的人堆里走了过去,笑得阳光亲切。

    季青舟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心里有点小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意外,从开始对唐殊的了解仅限于名字与事故,到现在二人近距离的接触,她倒是开始发现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一面了。

    相较于审讯犯人,与恶徒斗智斗勇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唐队,私下里他更多地给人一种舒适的距离感,日久天长,这种无形中的温暖已经融进了空气中,他骤然离开,定会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这真是个平凡又独特的人。

    眼见着已经排到了唐殊,季青舟摸出手机就要赶去结账,目光却在经过超市中的共用电视屏幕时定格了。

    上面是很熟悉的面孔——裴子肖和龚元。

    两个衣冠楚楚的禽兽面对记者的采访大谈慈善心得,看样子合作进展十分顺利,然而就在裴子肖伸出手与龚元相握的时候,她的目光却定格在裴子肖左手的无名指上。

    虽然一闪而过,季青舟却看得十分清楚,那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被唤醒,无数的记忆与片段被逐个放大,筛选,最终定格在徐茜捂着脸哭泣的面孔上。

    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和裴子肖此刻佩戴的,都是三年前某奢侈珠宝品牌的经典款对戒。

    季青舟愣了一瞬,随即飞快跑向唐殊的身边。结完账的他正把东西逐个装进袋子里,盒盒罐罐安排得明明白白,丝毫不遮掩自己强迫症的状态,抬起头时却碰到季青舟一张格外严肃的脸。

    “你是睡醒了还是又困了?”唐殊惊疑不定地问道。

    季青舟显然是睡醒了,那种给个衣角就跟着到处走的乖巧模样荡然无存:“两个问题,第一,死者顾河的手上有没有找到钻戒?第二,今天下午裴子肖来局里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戴着钻戒?”

    唐殊听到这两个名字,脸色一沉:“都没有,怎么了?”

    “刚刚我看见的采访是今天早上的,裴子肖手上的钻戒是三年前的款式,和徐茜手上的是一对。”季青舟说,“如果那是婚戒,未婚的裴子肖手上的婚戒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已婚的顾河手上却找不到?”

    唐殊也朝着电视的方向瞟了一眼,恰巧看到采访的结尾,裴子肖与龚元向记者鞠躬道别。

    “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季青舟点头。

    唐殊二话不说,立刻拿出手机,好巧不巧的是,屏幕在这时亮了起来,上面正是潘非的名字。

    唐殊接下电话,还没来得及说清自己这边的事儿,就听潘非似乎刻意压低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唐队,龚元来医院探望冯玉了,还拿着个果篮,我们要不要在旁边看着?”

    “他还真是沉不住气。”唐殊轻嗤一声,一边提起东西一边示意季青舟跟上,“不用,我之前不是告诉你要在病房里放监听器吗?你们离远点,注意下别有大动静就行,我马上赶到。”

    这边刚挂掉电话,唐殊又飞快拨下了杨拓的号码:“下班了吗?下班了现在立刻回去加班,多留意查找下那个裴子肖在顾河死前出入的一些场合,他无名指上有没有戴着一枚和徐茜同款的钻戒,顺便查一下顾河死前坐电梯的资料,看他手上是不是也戴着钻戒。”

    刚回到家连沙发都没坐热的杨拓一头雾水,可听着唐殊那刻不容缓的语气,只能活动了一下老胳膊老腿,再次跑回局里找监控资料出来看了。

    说好的丰盛晚餐泡了汤,两个人都没抱怨,而是默契满分地从袋子里摸出两瓶牛奶,一前一后地跑出了超市。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双眼通红的年轻姑娘则死盯着已经消失在屏幕上的裴子肖的位置,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唐殊与季青舟刚赶到医院,就碰上了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正关切地嘱咐着冯玉注意身体的龚元。

    冯玉仍是满脸的伤,面对龚元的关切,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十分勉强地开口道谢:“感谢您今天来看我了,都是我不小心,以后会注意的。”

    “监听器我们都守着呢,龚元没说什么太过露骨的威胁话,不过明里暗里那一套傻子都能听明白。”潘非凑过去小声解释着,“他说什么福利院里的孩子也都是冯玉的孩子,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无家可归,再无音信吧?”潘非说着,又悄悄把手机上的一张照片找出来,“这是刚查到的,冯玉的确有过一个儿子,不过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就只有一张母子小时候的合照,看起来倒是和那个失踪的孩子挺像的。”

    唐殊仔细看了下照片,上面的女人虽然轮廓看得出是冯玉,可神色和眼神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病床上的女人除了沧桑和痛苦,已经再也无法露出往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就在这时,龚元也走了出来,看到唐殊的那一瞬他明显惊怒交加地抿起了嘴唇,却又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力忍住了,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友好,随即扬长而去。

    看着病房里正盯着果篮发呆的冯玉,季青舟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殊眉头一皱,正要走进去,季青舟却轻声问道:“先让我和她谈谈,好吗?”

    因为有龚元的安排,冯玉住的是单人间的高级病房,床单雪白,灯光明亮,位置也极佳,放眼望去窗外是一片俯瞰城市的好景色,灯红酒绿尽收眼底。

    季青舟轻轻走到冯玉的身边,在果篮里挑拣了一会儿:“想吃点什么,我给你洗?”

    像是长年累月的压迫将恐惧的因素融在了血液与细胞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冯玉总是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惊一乍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想方设法地迫害她,置她于死地一样。

    或许是对这个年龄不大的姑娘有点好感,冯玉脸上那副怯怯的神色消失了,她腼腆地笑了笑:“啥也不吃,谢谢姑娘了。”说着,她又瞟了眼门外,“外面的警察也都是你安排的吧?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季青舟装作没听见她送客的意思,自顾自地拿起一只苹果来:“你应该知道,我们派人来守着,并不只是为了保护你吧?”

    冯玉的笑容僵在嘴角,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季青舟继续说:“刚从福利院被救下的时候你好像就有很多话要说,现在机会正好,你不想说给我们听吗?”

    冯玉没吭声,只是有些讪讪地垂下眼,盯着季青舟手里的那个苹果。

    苹果鲜红发亮,未入口都能感受到它的鲜甜,可冯玉的思绪却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些孩子的笑脸。

    季青舟不依不饶地追问:“冯院长?”

    “我没啥想说的。”冯玉回过神,仓促地转过头,“我、我那时候是被打得神志不清了才胡乱说话,其实我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靠在门口的唐殊不禁皱起眉来。

    龚元这趟果真没有白来,一个果篮,明里暗里的几句威胁,眼前这个不久前还被打得痛苦求饶恨不得把龚元祖宗十八代都供出来的女人就反了口。

    季青舟却仿佛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她不紧不慢地削好了水果,将一小块递给冯玉,见她不吃,干脆自己吃了起来,二人这种暗潮流动的对峙之中,越是轻松的那一方反而越占上风。

    果然,没过多久,冯玉的神经越发紧绷,她像是被晾到阳光下的吸血鬼,不知所措,如坐针毡,只能催促着季青舟:“你们还有事吗,没事我要休息了。”

    季青舟也不生气,她不紧不慢地吃完那一小块苹果,只是静静地望着冯玉:“所以你不想找到自己的孩子了吗?”

    那一瞬间,季青舟清楚地看到这个中年女人眼中的痛苦几乎满得要溢出来,她拼命克制着自己,缓缓闭上眼睛,咬着牙根回答:“听不懂你的话。”

    “那龚元的话你就能听懂了吗?”季青舟看着她胳膊上那青红交错的伤痕,“你为什么情愿去相信一个害了你,又害了你所爱的孩子们的罪犯,也不愿意相信我们——他说不让你的孩子无家可归,冯玉,要不是我们找到你,提供了这几个孩子的失联信息,恐怕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觉得自己的儿子在某处过着家庭圆满、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一个顺从了多年,忍辱负重地在龚元的cao控下进行不法勾当的女人,她的未来没有其他的出路,只能藤蔓一样附和着笑面虎一样的商人,毫无尊严、无自我地活着。

    唯一能让她不顾一切冒着生命危险去反抗的理由,只能是她的孩子,她的骨rou。

    而能让她再次吞落混着血被打落的牙齿,将一切丑恶不堪的罪恶悉数掩盖,独自继续承受这痛苦的理由,还是因为她的孩子。

    冯玉闭着眼睛,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慌忙用袖子抹着,声音是带着哭腔的哀求:“你们走吧,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会尽力去帮你找到孩子的下落,可你觉得龚元会吗?你难道还不够了解他吗?”季青舟毫无停顿,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冯玉的眼泪,“换句话说,你怎么知道龚元不是在骗你?你的儿子到底是死是活?”

    恐惧与无奈将女人紧紧包裹,这么多年来,她瘦弱的肩膀承载了太多,此刻那些不堪重负的墙壁在这一言一语中崩塌,她捂着脸痛哭出声,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马上就会哭死过去:“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作孽啊!我这一辈作的孽我自己受着就行了,别落到我儿子身上,他干干净净,啥也不懂,龚元答应会给他好的生活,他临走的时候就知道叫妈……”

    季青舟冷冷地看着她:“你也清楚自己作孽?龚元有告诉过你那些所谓被‘资助’的孩子都送到哪儿去了吗?”

    冯玉抽噎着,泪眼蒙眬地看着季青舟:“你们真能找到我儿子?”

    “我们一定会帮你找,无论他在哪里,是死是活,我们一定会去找,可龚元呢?他只会花言巧语地欺骗你、威胁你,用‘会帮你找到儿子的谎言’让你痛苦一辈子。”

    唐殊站在门外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忽然发现,季青舟虽然言语和神色都很冷静,可垂在膝上的手却死死地攒住衣角,微微颤抖。

    他眉头一挑,觉得对这个姑娘又了解了几分。

    最后一句话像是真真正正刺激到了冯玉,她哆嗦着一把掐住季青舟的肩膀:“我不知道那些孩子去哪儿了,但我知道,龚元每次来福利院都会带着不同的人来‘验货’,有时还会带孩子去做配型……”

    屋内的季青舟和屋外的唐殊都脸色大变,唐殊几步跨进病房,几乎是质问的语气:“配型?你难道不清楚配型是要做什么?”

    “无知”两个大字写在了冯玉的脸上,她茫然而恐惧地看着唐殊:“不是输血吗?”

    唐殊很是无语,季青舟的脸色更是冷了几分:“配型很有可能是要做器官移植,你觉得那些被带走的孩子还能活着吗?”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冯玉有些费力地理解着季青舟的话,在反应过来后,整张脸像扑了半盆石灰似的惨白,豆大的泪水再次挤了出来,她语无伦次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这是、是杀人的勾当?”

    无知到了某种程度就是真的愚蠢,季青舟长出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是,你能记清龚元一共‘资助’了福利院多少名孩子吗?”

    冯玉的一张面孔拧得几乎没了人形:“我记得!全都记得!一年前因为咱市里好像发生过一起什么器官走私的命案,一个姑娘被掏空了肚子丢在花园里,这事儿闹得挺大,龚元那时候打算出手几个孩子,却被影响一直拖到了现在……”

    唐殊一愣,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他轻轻垂下眼,没有说话。

    关键时刻,季青舟只能看了唐殊一眼,继续追问:“然后呢?”

    “今年和裴老板的那笔合作,是最大的一单,有七八个孩子。”冯玉完全没在意唐殊的神色,继续惊恐地嘟囔着,“可听说裴老板的大上司不想做违法的事儿,三番五次想取消合作息事宁人,裴老板亲自来看过孩子了,觉得都可靠,能赚一笔是一笔,所以这次还没出手的不算,之前的大概一共有十四个孩子……”

    十四个!

    季青舟冒了一身冷汗,她看着眼前这个深感懊悔,几乎都已经有些神经质了的女人,心中不知是同情还是唾弃。

    唐殊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他冷静地看着冯玉:“跟着龚元做了这么久,你手上有证据吗?”

    冯玉刚要开口,唐殊就打断她:“我这不是在问你,你把自己儿子看得和命一样重要,他被强行带走,你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受制于人?”

    冯玉几乎不敢去直视唐殊,她垂着脑袋,风中落叶似的又哆嗦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地扒开病号服,从自己的内衣里拿出了一部手机,近乎虔诚地递给唐殊。

    季青舟轻咳一声,二话不说接过手机:“里面有什么?”

    “龚元来挑选孩子时的录像,还有他和那些买家的谈话,谈到配型的那次我正好有录下来。”冯玉的声音小得几乎像蚊子,“最后一次录像,里面应该有裴老板……”

    季青舟握着手机,和唐殊对视一眼,这次才真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h市是个入了春就很会变脸的城市,早晚寒冷刺骨,风吹得人痛不欲生,午后却阳光明媚,犹如人间天堂,而此时此刻的季青舟已经顾不得那点凉意,站在医院的楼下点起一根烟,深吸了几口才稍稍平静下来。

    从后面走来也叼着根烟的唐殊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一怔。

    不知为什么,现在亲眼看着季青舟站在自己面前吞云吐雾,总有种想上去一把掐了烟的冲动。

    大概是这姑娘实在太让人cao心,病了不懂吃药,饿了靠外卖续命,表面上看起来毒舌又冷冰冰的,实际上敏感冲动,反而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孩子怎么能抽烟呢,唐殊想。

    唐殊大多时候都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他先是以身作则地把自己的烟收了起来,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季青舟身旁,先来了个一次警告:“掐了吧。”

    季青舟被吓了一跳,烟雾缭绕后的一张面孔是少见的疑惑。

    唐殊干脆抬手果断又不失温柔地把她嘴里的烟直接抽了出来,碾碎丢进垃圾桶:“吸烟有害健康,咱们就近吃点东西吧。”

    季青舟一脸呆愣。

    她莫名其妙看着唐殊的背影,实在不懂他此行此举到底为何,只能怀疑他是不是被医院里的药水味给熏傻了。

    在公安局生死线中游走了一圈的裴子肖此刻正坐在顾河的办公室中,一脸凝重地打着电话。

    在听到对面龚元依旧cao着他那副财大气粗的嗓子,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冯玉绝对和咱们一伙,有他儿子做人质你有什么好怕的时候”,裴子肖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顺着信号爬到手机对面一棒子打死这个没脑子的胖子。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要是我不由分说绑了你的亲妈,逼你整天给我捏肩捶腿端茶倒水,还找了一个近两米的打手二十四小时监控,稍不满意便拳脚相加,东窗事发的时候,你是向着警察还是向着我?

    裴子肖深吸几口气,到底还是忍住了。

    毕竟对面这个男人是自己合作的大老板,二是在龚元看来,自己亲妈可能真的没那么重要。

    裴子肖只能阴沉沉地说了句:“那我自己解决。”

    以为后顾无忧的龚大财主正在纸醉金迷,完全没听清裴子肖的话,他更不知潘非一众人也正赶往他那里。

    裴子肖挂掉电话,一咬牙,下楼打了车,直奔医院去了。

    唐殊和季青舟四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医院里即将关闭的食堂,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头,油腻的饭菜味道竟格外诱人,季青舟胃口少见地好了起来,可饭吃到一半,她却发现自己手机忘在了冯玉的病房。

    于是,她心生一计,装模作样地起身表示自己要去取手机,实则想顺路去外面抽根烟的时候,唐殊头也不抬地伸出手:“烟给我。”

    季青舟险些被气笑,真不知道唐大队长吃错了什么药,一时间心中也来了股邪火,一把掏出烟来摔在桌子上:“那你也别抽啊?”

    唐殊撂下筷子,动作行云流水似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烟数了一遍,拿过季青舟的数了一遍:“我的十四根,你的八根,说不抽就不抽。”

    说完,唐队故作没有看到季青舟怒意中掺杂着仿佛遇见了白痴一样的目光,继续埋头扒饭。

    季青舟顶着一张铁青的脸去取手机,单人间的走廊极其安静,裴子肖不辞辛苦避开电梯一路爬上了七楼,帽子一遮,直奔冯玉的房间而去。

    屋子已经关了灯,冯玉挂着满脸的泪水睡着了,季青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刚刚取到手机,就听见身后响起“啪嗒”一声。

    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黑暗中,另一个人的喘息格外明显,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季青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实则被惊得寒毛倒立,对面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借着月光,季青舟从正面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孔以及他似是藏在袖子里的什么东西。

    季青舟缓缓地开口:“裴子肖?”

    裴子肖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铃铛,乍一看他好像才是那个被吓到的人。没等他开口,季青舟连忙补了一句:“你来探望冯院长?”

    裴子肖嘴唇一动,他狐疑地打量着季青舟,见她神色自然,不由得松了口气:“是、是……我来看看她。”

    “睡着了,伤得很重,改天再来吧。”季青舟虽然语气轻松,却仍站在原地不敢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裴子肖的一举一动。

    可言语和表情能作假,气氛却不能。

    两个人的警惕都已经到达了巅峰,屋子里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季青舟甚至能听见裴子肖咬牙的声音。

    这时候还不能走,季青舟想,否则冯玉一定会没命。

    冯玉睡得很沉,几乎没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否则她此刻醒来看见裴子肖,保不住吓得失声尖叫,眼前的裴子肖完全是惊弓之鸟的状态,轻易得罪不得。

    忽然,季青舟想到了房间里的监听器。

    心中稍稳,她索性长叹一口气:“你到底走不走?要不把灯打开,叫醒冯院长说几句话,在这儿等什么呢?”

    裴子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季青舟,似是在试探她的虚实:“我有点事情和她说,要不你先走?”

    季青舟一顿:“我还要在这儿守夜。”

    话音刚落,裴子肖的脸色却变了。

    他像是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却无法控制情绪中的惊恐与愤怒,沙哑而低沉地问:“要你一个女人守夜?不对,你拖延时间!是不是有人要来了?”

    季青舟心中微惊,她没想到裴子肖的脑袋还算好用,只能强作镇定:“我真的要守夜。”

    裴子肖瞳孔剧烈地颤抖,他神经质地打量着四周,忽然发现角落里闪烁着米粒大小的红光,顿时头皮都要炸了,他一下晃出手里的刀子,直指着季青舟:“你们玩阴的?”

    季青舟屏住呼吸,一点点向后面退去:“裴子肖,我劝你冷静,现在我们所查到的一切都和龚元有关,冯玉也只是个证人,她为龚元服务,掌握的也是与他相关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卷入其中?实在是得不偿失。”

    裴子肖恶狠狠地举着刀子:“你在骗我?”

    “我没有,看你怎么考虑自己的将来。”季青舟直视他的眼,“如果你今天真的动了手,就会是完全不同的后果,孰重孰轻,自己考虑。”

    极度激动的人都会暂时性失去部分智力与思考能力,或许是季青舟的声音很平静,或许是没有做好准备的裴子肖真的慌了神,他粗重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举着刀子的手也开始下落,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巨大的响动!

    房门被一脚踢开,病床上的冯玉也被吓得闻声而起。裴子肖第一反应是想扑向季青舟或冯玉做人质,距离却是个大问题,他只能把刀子面向来者,可手腕刚拐了个弯,就被对方一把拧住,随即就是一阵直冲大脑的疼痛。

    裴子肖叫得像是杀猪,唐殊一手按住他的后肩,拧着胳膊将他按在了地上。季青舟那边刚松了口气,却见裴子肖眉头一拧,像是彻底得了失心疯一样,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另一只手飞快握起刀子反手向后一划!

    人的本能被激发时尤为恐怖,这一下唐殊也没料到,胳膊霎时被划出一道口子,他却一声没吭,更是没躲,又使了一股力气将裴子肖的胳膊一掰,随着又一声尖叫,刀子再次落地,被唐殊踢出老远。

    裴子肖估计打死也没想到,唐殊比自己有骨气得多,挨了刀子竟能不声不响,连手都没松。

    鲜血打湿了衣服,唐殊轻轻抽气,刚抬起头就看见一手拿着花瓶举到半空的季青舟僵在原地。

    他愣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问:“请问你要做什么?”

    季青舟可能也觉得有点丢人,她在唐殊的注视下将花瓶放回原位,还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我觉得这次应该可以砸晕。”

    冯玉看着眼前的一切彻底惊呆了,她一扭头,唐殊那条有点血淋淋效果的胳膊冲击着她脆弱的大脑,她又开始失声大叫:“啊……”

    唐殊崩溃地看着她:“受伤的是我,你喊什么?”

    警方带人逮捕了裴子肖,潘非那边也传来消息,在夜总会里左拥右抱喝得满脸通红的龚元也被带了回去。

    季青舟和唐殊两个人并排坐在公安局的台阶上,听着还没醒酒的龚元在里面骂骂咧咧,也不知是笑还是无奈。

    沉默了一会儿,季青舟忍不住先开口:“抽根烟行吗?”

    唐殊嘴角一抖,觉得她这夹杂着哀求的语气实在少见,恰逢经历过一场“战斗”后的他神经十分跳跃,也的确需要尼古丁的神秘力量,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抽吧,我也抽,最后一次。”

    季青舟松了口气,自己点上一根,又为病号点上了一根,两个向来言语上不太对付的人此刻倒多出了那么点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之感。这被碰巧走出来的杨拓撞见,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你看看你们俩,像个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