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离吧
却说这边厢。 得了那人嫌弃的对视,裴元绍正兀自心绪不宁。 许氏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方才从门缝里看见柳家那怂女。 这会儿他也不打算动手了,扯着嗓门,冲着院子内质问:“长宁侄女,你这夫郎不守夫德,与人野外媾和,品行败坏。作为妻主你竟不出来管管?” “虽你平日老实巴交,可如今绿帽子已经戴实,夫郎不洁不贞。如此荡夫,你可还要闭目塞听,不闻不问,当了那憋屈的绿王八?” 许春素来混不吝,牙尖嘴利,骂人不留分毫情面。 一句“绿王八”几乎将一个女人最后的尊严都踩在地里。 裴元绍唇角弧度微压,眉眼上挑。他不悦的觑了中年男人一眼,将腰间的软鞭抽了出来,抵在他的胸口。 低头俯身,桃花眼厉色一闪,细看却杳无踪迹,又是那般潋滟生辉。 他压着嗓,沉郁的声音堪堪被道出两分怒意:“够了!” 许春一愣,尚来不及反应。裴元绍已是又靠近了两步,颀长的身形压来,竟觉多了分丝威慑。 他显是动了怒,气道:“李家姐夫一大早,在门口污蔑也就罢,在下自知理亏,平日说话轻浮了些。是以即使你方才出手,我也并不与您争执。可俗话说,妻主便是我们男子的脸面,您当着村里人的面儿大骂我当家妻主,泥人尚有三分脾性,我岂能容你辱骂?” 他说完一鞭子挥来,快狠准的抽在许氏的身上。 红色的衣衫被风吹的猎猎做响,他脸上的笑意全无,怒色尽显。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在一堆村人中,显得格外骄矜。 明德长帝卿即使遭流放,他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可能被磨灭。伪装轻浮可以,这份轻浮却绝不是跪舔。此时的三分气性便须得恰到好处的拿捏! 鞭子落地,他此番突然动手,围观的村人尚没有反应过来。虽觉得打人不对,他此番发作若是因当家妻主所怒,便又情理之中。 毕竟这许氏泼辣名声已坏,且辱骂再先,确是事实。 两人都有污点,便真的应了那句王八与绿豆打架,旁人作壁围观。 许氏疼的呲牙咧嘴,想要反抗,却打不过。 更可气的是狐媚子轻飘飘一句话,竟然将野外媾的丑事摘的一干二净,反过来狠狠将了自己一军。 他本是一乡下人,虽口舌厉害,但骂人毕竟是一门艺术,这会儿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捂脸插腰,恨道:“你……你!竟敢打……” “此鞭是打你对我家妻主不敬!”裴元绍冷声打断他。 “倘若不是你不守贞洁,我如何会骂那窝囊废……你家妻主?” “许家姐夫口口声声说在下与人野外媾和,可有佐证?” 许春小眼大睁,冲着他啐了口唾沫,声音瞬间尖细刻薄起来:“你个小荡夫,自己是什么样子心里不清楚?佐证当然有,既然你不要脸面,我也不介意,扯下你这遮羞布。”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到裴元绍脚下。 “瞧瞧,此乃昨日浆洗衣物时,我家妻主长衫内掉落之物。逼问后,妻主坦白从宽,此荷包是你亲手缝制,前几日与我家妻主歪缠,不慎掉落于她身上。” 裴袁绍觑了眼地上荷包,针脚细密,图案繁复,忽的笑出声,满面花枝乱颤,笑完依靠在木门边,眼角渗出丝泪。 他并没有看许氏,只是冲着围观的人群,用了丝内力,朝着人群外围一位中年女人喊道:“许家jiejie,您不出来解释一下吗?明行素来不会针线活儿计,何来如此精致的荷包?您这诬陷可是要杀了明行的命呐!我何时与你生仇,你竟要如此污我名声?如今你妻夫二人如此辱我,居心何在?” 围观的村民顺着裴元绍的视线看过来,赫然在人群外围发现了许春的妻主许富贵。 许富贵黝黑的面部青青白白,见自家夫郎将事情闹大,人尽皆知,便知不妙。这会儿被裴元绍越过人群,当面质问揭穿,心虚的别开眼。 她脸色难堪又铁青,狠瞪了一眼叉腰叫嚣的败家夫,冲开人群,粗臂拉着许春的手,往外拖。 许氏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看着这事儿另有隐情,他还欲不依不饶,抬头便见自家妻主警告的视线。 许富贵性格暴戾,他若真不听话,妻主混不吝起来,便又是一阵毒打。想到木棍打在身上的疼痛,仍许氏再如何口舌利索,也终是闭上嘴。 村民们都是相熟之人,看着许富贵的神色,便知柳氏八成没有说谎。 看热闹还有反转,真比那说书先生的故事还精彩。 围观的村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回过神儿,开始窃窃私语。 “唉!柳氏今儿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虽为人轻佻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 “就李富贵那模样,柳氏如何看得上她,也就许氏信以为真。” “我就说嘛,前几日,眼见着许富贵去了村外,与隔壁李家村哥儿有说有笑,怎么今儿便搭上柳氏!原来真是冤枉!” “柳氏平日虽是和村子内诸多女子有说有笑,那不也是人长的如妖精一样美,女人们见色起义,上前搭话。即使如此,可也没见过他与谁媾和,洁身自好着呢!毕竟这要是真的与人歪缠,他县里那位姘头如何能继续要了他?” “对对对,如此对比之下,柳氏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 周围村民七嘴八舌,裴元绍唇边勾着笑,也不再继续听,他关上门,不远处的灌木丛,依旧有一抹身影隐匿,躲藏的位置一变不变,蠢货!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将大门“啪”的一声关上。 当年鲜衣怒马,风华绝代的明德长帝卿,即使自一年前落马后醒来性情大变,流连美色,却也不是阿猫阿狗都配得上他。 平日轻佻,女人们凑上来,看的顺眼逗个乐呵可以。但是也绝不会令乡野村妇碰上一片衣角。 身为曾经盛极一时的长帝卿,他即使好色,这“欢好”的对象可以是县令嫡次女玉面女君关云云,却不能是粗野大妇。否则,更容易引来宫内那位好弟弟的怀疑! 演戏半真半假方才完美。 自以为深暗其道的裴袁绍,在很多年后,为自己此时的真情演绎留下了诸多心酸的泪水。 却说这边厢,裴元绍关上门,回头,便看见,院子内唯一的大榕树下,放着把破旧的摇椅,柳长宁惬意的躺在上面,小口啜着杯中的热水。 夏日炎热,热水入喉,额头上又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汗水顺着她的额发从脸部轮廓滑下,没入地里,悄无声息。 裴元绍眼中盛着诧异,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淡漠的神色。 此时仔细打量,失控的感觉愈发强烈。 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他一步一缓的向她走近,眉眼上挑,勾唇打招呼:“妻主醒了?” 对面之人掀了掀眼皮,凝了他一瞬,蜡黄色的脸上面无表情。 一月来,两人虽同处于同一个屋檐之下,却无甚多交谈。 以往皆是她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凑合着上前搭话。 如今他主动询问,却热脸贴上冷屁股。 裴元绍唇边的笑淡了两分:“妻主今日不用去地里干活,早膳可做了?” 昨日她睡着了,无人做饭,他仅吃了关云云前几日托人从县里送来的茶饼。 柳长宁这下脸上倒有了表情,她抬眸,茶色的眼中暗含机锋,冷声反问:“你想让我做早膳?” 红衣男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他摩挲着腰间的火鞭,眼角的一尾泪痣,抖了抖,衬的那张如玉的脸,勾魂摄魄。 柳长宁撇了撇嘴,美则美亦,只可惜是个烂人。 “我去做饭,你做什么?靠美色赚得厨案上那几块生rou?” 她斜晲了他一眼,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格外不留情面。 长帝卿裴元绍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那抹桃花眼内的艳艳波光消失殆尽。 复又看了一眼摇椅上的女人,见她面无表情,面露讥嘲。 气的唇角勾出深深的弧度,笑容危险:“妻主何意?是怪责明行不擅烹饪之术?” 柳长宁不置可否,她伸手挡住越来越烈的日光,日头高升,灼的她脸颊有些发疼。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冲着裴元绍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屋内:“这里热,去屋里谈,正好有话对你说!” 这村女想干什么? 裴元绍被明里暗里嘲弄一番,气的笑容险些控制不住。 他愣了愣,再抬头时,她已跨入黄土垒成的台阶,入了正堂。 他眯着眼,慢悠悠的跟上。 ―― 柳家这四间土胚房,年代久远,土垒的屋角已落下不少土块。 屋舍内还算干净,但是扑鼻的潮气却怎么也挡不住。 说是正厅,其实厅内统共只有一方桌案,一个缺脚的八仙桌,并几张破旧的长凳。 乍一眼看来,称得上一句家徒四壁。 柳长宁很是奇怪,就男主这长相,想嫁一富户为侍,再简单不过。 为何会挑了原主这样一丑挫穷。 如今她自己穿越过来,身临其境,想要翻看原因,却发现关于原主娶回男主的记忆支离破碎,模糊不清。 而小说中的描写,就更是简单,很多事情一笔带过。 想不明白,柳长宁也没有执拗,左右今日这搅家精不能留。 见他进来,柳长宁歪头,觑了他一眼。指着堂下的木凳,说了句:“坐!” 裴元绍挑眉,习惯性的勾唇,那抹弧度刻板搭配在艳艳绝色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勾人。 只可惜,柳长宁只淡淡一瞥。 她侧身取来桌案前晾干的笔墨,缓步走来。头顶那条泛黄的发带,在风中摇曳,衬的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便宜夫郎是位附庸风雅之人,这间家徒四壁的土胚房内,笔墨纸砚,字帖书籍是有的。 院外喧闹那会儿,她去他房内找来笔墨写了这一纸修书,如今宣纸上字迹已经晾干。 柳长宁将手中的休书递过来,茶色的眼定定的与他对视,直截了当:“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