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文大吉
晏姝甩了甩一直捉着笔的手腕,长舒口气。 伴着这声叹息,耳边刚还在七嘴八舌提建议的声音瞬间都停下来。 他们以为这个年纪小小却很有本事的大佬生气了。 晏姝察觉到突然的安静,她抬头,耐心问对面的甲方:“没有其他要求了吗?” “没,没有了。” 桌子正对面的李副总听到这软软一句话,也不知是突然的不忍心,还是碍于晏姝的威名,硬是把已经到舌尖的意见吞了进去。 晏姝,国内有名的作曲家、作词家。 李副总先前还以为能拿国际作曲金奖的怎么也得三四十岁,有点阅历。 小姑娘立在他面前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也就将将二十岁的年纪,皮肤白白嫩嫩的,喜欢笑,嘴边两个小酒窝。 人很柔和、很好说话。 和他家里的女儿一般的年纪。 虽然成就不小,可没一丁点架子。 公司委托晏姝为广告作曲,五天前小姑娘就按时交了初稿。 陈总一直忙,没管这档子事。临到昨天才听了一遍,大晚上打电话让晏姝改。 晏姝二话没说,今天又交来一份成品。 他是懂一些配乐的,听了遍是很成熟的作品。 可公司交了定金,签了合同总要拿乔。 陈总觉得不到最后一刻那态度必须是不满意,出差前委托他再当面和晏姝提些意见。 平心而论,陈总这些意见很假大空,有些甚至和昨天的相悖,可晏姝一点点都认真记下来。 要是,要是他家里那个捣蛋女儿有这么乖巧就好了。 “没有其他意见,我就回去改咯?谢谢大家!” 清脆的声音把李总拉回现实,他扯了个微笑:“没有了,老师您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晏姝一边说着一边把工作人员递给她的笔插回笔筒。 作曲怎么能说是辛苦呢,自己喜欢的事怎么都不辛苦。 ……才怪 晏姝看着密密麻麻一页A4纸的意见,小心肝颤了颤。 她小心把A4纸叠起来,放到rou粉色书包最外侧。 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她向大家告辞:“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她背着双肩包,晕乎乎在大楼里转了两圈才找到电梯的位置。 按了一层,在大厅外等出租车。 晏姝抬手给自己遮阳,这日头好晒啊。 都要把她晒化了。 比起太阳晒,更让她头痛地是打车。 老实说,这是晏姝第一次出远门。 她家在陆城,离这有一千多公里。 在家里,mama和爷爷都很疼她,怕她太小打车不安全再远都要让司机送。 到了池泽市很多事是头一遭。 比如现在。 摸不清哪种路段空车多,晏姝在路边招了好半天手,终于停下来辆车。 “小姑娘,去哪里?” “盛景苑。” 晏姝皱着眉位于盛景苑别墅区的音乐工作室发了半小时呆。 这间工作室是别墅的地下室。 她一个陆城人,从未来过池泽市。 好在有个大学同学家在这里,帮她联系到这间空着的工作室应急。 有一说一,这个工作室实在是太棒了。 装潢温馨,更重要的是空间巨大,设备先进。 是作曲的天堂。 除了,除了……她今天实在没有灵感。 眼前那张密密麻麻爬着小楷字的A4纸,像是鬼画符一样在告诉她今天这个修改任务像座大山要把他压垮。 太难了,上班太难了,挣钱可太难了。 她为什么不按部就班的好好上学? 太后悔跳级导致这么小就要开始社畜的一天天。 晏姝在工作室电脑上来来回回,找了几十遍声音,都不能使自己满意。 她盯着屏幕上要做配乐的广告又看了一遍,希望灵感能主动点蹦出来。 这是一款运动饮料的广告。 一个登山员艰难地在攀登着最后一段路程,他已经精疲力尽。 高海拔干燥、空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 他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顺着古铜色肌rou的纹理流下来。 实在撑不住,他拿起身边最后一口饮料一饮而尽。 而后突然场景转移到海边,刚刚的登山员换上泳裤在冲浪。 松弛、畅快。 咧开嘴开怀地笑,露出一排白牙。 整个节奏非常快,从紧绷到畅快。 晏姝把键盘推回去,她仰在办公椅的靠背上叹气。 有一说一,广告男主角帅出天际。 画面具有很强的冲击感,前后是很有层次的落差。 可这种情绪该如何通过声音传达给观众? 晏姝没登过山、也没冲过浪,她郁闷地站起身,来来回回在工作室来回踱步。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个秃头少女。 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她的未婚夫还要不要她。 是了,晏姝只身来到离家千里的城市是寻未婚夫的。 她爷爷病得很重,最最放心不下她。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晏姝才知道,她小时候定过娃娃亲。 至于更多的信息,哥哥瞒着她,不许她知道。 她知道哥哥是为她好,觉得不能因为这些把终生大事搭进去。 可她觉得无所谓,怎么说从小订婚也是一种缘分。 比起普通人来说,多了一重机遇。 见都没见,就把人家判了死刑,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过来看看这个未婚夫,然后再做打算。 大不了相处不合适,她就再去找真爱,也没什么的。 但是处一处,还是很有必要。 哥哥拗不过她,透露出他的未婚夫叫傅野,是池泽市最温文尔雅的绅士。 晏姝总觉得傅野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小时候有这么个人救过她。 可是过去太久,她那会很小,实在想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 晏姝怕拍脑袋,懊恼地自言自语。 这是干什么呢?明天要交稿子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继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这一踱步不要紧,她发现楼梯旁有一小滩血迹。 暗红色,还很新鲜。 巴掌大的一块,在白色地毯上很醒目。 什么玩意?! 地下室,鲜血。 晏姝脑子里存着的各种恐怖想法全冒了出来,一时间吓得倒退两步。 这个工作室朋友帮她借来的。 她在池泽市没有据点,为了工作,最好的闺蜜帮她借到这间工作室。 设备是一等一的好,全部是最上等的,音质清晰,监听准确。 虽然这是一座别墅的地下室。 地下室按理来说黑乎乎,但是这家的管家对她很照顾,在她来之前会把灯提前打开。 连带着设备上的灰尘全部拂净。 这会,这个地下室也是亮通通的。 墙纸是淡黄色,原木色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 氛围明朗又温馨。 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要冷静,没什么的。 她走近两步,观察地上的血迹。 新鲜的,还未干涸。 应该是刚出现不久。 可她已经在地下室坐了两个小时。 哪来的血呢? 她蹲下身凑近血迹仔细观察。 上面又落下一滴。 晏姝后退,两手撑在石柱上。 那滴鲜红的血落在白色裙摆,裙子脏了。 地下室,鲜血。 她本就胆子小,又是一个人来这个陌生环境,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 可现在只能上楼去看个究竟。 晏姝一刻也不想一个人在这,扶着墙壁三级并作两级朝楼上跑。 这家里,她和管家还算熟络。 这个点,老管家应该在楼上,好歹有个人可以商量。 等晏姝气喘吁吁爬到最上面一个台阶,一眼看到地上杂乱一团带血的绷带。 什么玩意啊这都! 再抬眼,老管家拿着抹布扶在扶手上。 “怎么了这是?”老管家一眼就看到晏姝脸色不对,两步走到跟前:“你怎么了?” 因为跑得过猛,晏姝捂着胃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余光却看到老管家的抹布上有血、扶手也有血、他的手上也有血。 呼吸一点点平复下来。 原来是这样,是她想多了。 “李爷爷,你手破了吗?”晏姝指指他的手问。 “没,”老管家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指指沙发,压低声音说:“是先生回来了,他受伤了。” 晏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到沙发上靠着个人。 他拄着头,胳膊把脸遮住大半,看不清眉眼。 这个姿势下,手臂上的伤异常显眼。 伤口足有十公分长,朝外渗着血,却并未包扎。 腥红的血液顺着胳膊淌向手背,顺着指尖一滴滴向地板上砸。 看来,扶梯上的血是他的。 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 血顺着胳膊还在流。 一定很疼吧。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间宅子,第一次来的时候,主人并不在。 那沙发上的这个人,就是借给她工作室的人。 正这样想着,沙发上的人合着眼哑声问了句:“谁?” 声音微哑,透着疲惫。 “是林小姐托付的客人,先生。” “吵。”他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抬,眉头蹙得更紧。 “是。”管家放下手中的活计,给晏姝比了个嘘声,示意她跟着下楼。 晏姝识相地跟在老管家后面下去。 待到了地下室,老管家才开口:“小姑娘,先生常常身体不舒服,喜静,您多担待。” “我会注意的。”毕竟借着别人的房间,客随主便,晏姝连连点头。 “你怎么一直捂着肚子?是饿了么?我让林嫂给你送点吃的下来?”管家又问。 “啊,没有,不饿的,”晏姝不好意思说是被地上的血迹吓到。 “快到饭点了,真的不饿吗?”老管家又问一遍。 晏姝觉得借用别人的工作室,如果还要吃要喝实在是很麻烦人。她摇摇头:“不饿。” “我还是让林嫂还是给你送点吃的吧,这个点刚好家里也要开饭。” “那谢谢您!” 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目光忽而扫到地上那片血迹,晏姝想起楼上的人。 她叫住折身要回去的管家,迟疑地问:“他怎么不把伤口处理一下?应该很疼吧?” 老管家愣了下,明白晏姝是在问先生的事。 他刚刚还对晏姝微笑的脸跨下来,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 他重重叹口气,十分心疼地说:“疼,但是先生老毛病犯了,头疼,所以才不小心弄了伤口。但是他现在心烦,不让医生打扰。一会再说吧。” 老管家指了指太阳xue。 头疼么? 头疼比那么长的伤口更厉害? “他生病了吗?”晏姝又问。 老管家摇摇头,摆了摆手,不想提及的样子。 晏姝见状,没再问下去,劝慰他:“他这么年轻,会好起来的。” “嗯,”老管家抿着唇点头,神色说不上相信。 那点伤心事被勾起来,老管家想一个人静静,他挤出一个笑,对晏姝说;“我上去让林嫂给你准备吃的,你安心工作。我就不打扰了。” “谢谢李爷爷。” “哎。” 老管家颤巍巍重新上楼后,晏姝没有再能逃避工作的借口。 她重新对着屏幕发呆。 仰着脑袋,嘴唇夹着根笔天马行空地放空自己想找些灵感。 脑海里又浮现出楼上那个男人的样子,比眼前广告里的男明星长得还要好看。 挺可惜的,这么年轻。 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不对!晏姝,你怎么又走神了! 工作还没做完! 晏姝唾弃自己一番,把笔扔回桌上,起身从工作室的书架抽出本《音乐圣经》来看。 她每次没灵感都会翻翻工具书。 书籍被主人爱护地很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除了落了些灰。 她小心用餐巾纸擦拭封皮上的灰尘。 烫金的字《音乐圣经》。 晏姝焦灼的心被这四个字抚平。 食指和拇指轻轻捻开砖红色的表皮。 扉页,密密麻麻的宋体字下,有个手写的黑色中性笔签名。 ——傅野。 很熟悉。 晏姝想,这一刻,她也头疼。